或许她一瞬间想到了魏不二——若是叫他瞧见了她这副丑样子,该怎么办?
但转念又想:借他十个胆子敢不要我。
剑方出手,便觉见鼻尖刺痛一下,针头又缩了回去。
她背后一凉,知道中年男子的尖针差点刺中了她眼睛。
要不是她以命相搏,现在已经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独眼姑娘。
又看见中年男子已退开一丈,对她笑道:
“看在我好徒儿的面子上,且饶过你一只眼睛。接下来,我可不会有一丝半点地留手。你现在翻然悔过,束手就擒,尚且来得及。老夫作保,一定要你性命无忧。”
他扶了扶胡子,和声道:“啊,说不得老夫还可以做个月老,成全你们俩的好事。”
“放什么狗屁。”
岁月啐了他一口,往左右一瞧,其他人亦在生死搏斗之中,绝无可能注意到这里,才安下心来,“你徒儿欠我一笔大帐未销,我日后自会去找他算账。但也不妨今日要了你的老命。”
中年男子道,“你就不怕我的好徒儿从此恨死了你,再也不要娶你?”
这话自然是想摄住岁月心神,叫她缚手缚脚。
话音方落,中年男子再度攻来。
他先前唤出来的诸多秽土泥人也一并围过来,身形搅动间,就是一模一样,一般气息,根本无法判断真人藏在何处。
“你家徒儿要是这般孝顺,你自己留着好了。”
值此生死危机,岁月哪顾得上理会旁的。
要她想,魏不二从未与她提起这个倒霉师傅,只怕在他心里也没什么分量。
见中年男子真真假假一堆人影杀过来,便遥遥一招手,叫六十四柄石矛调转方向,冲着这边一通疾风暴雨般狂戳。
顷刻间将那泥人通通戳成泥渣,漫天飞舞。
中年男子在泥雨中阴测测笑道:“好厉害,好厉害!”
(四)
听见中年男子的笑声,岁月头皮骤然发麻,麻得快要从脑壳上崩裂开来。
她知道致命一击就在眼前,方要挪身去躲。
但周身被中年男子的杀气锁死,根本躲不开来。
挥动石矛去挡,却不知杀招从何而来。
正打起百分精神应对之时,背后忽的一凉。
连忙侧身去躲,但身子毫无征兆地一僵,竟一动也动不了了。
眼看要被中年男子的银针扎一个透心凉,一个巨大身子扑了过来。
便听见“噗呲”一声,黄色的血喷涌而出。
扭头一瞧,竟是蟒蚺瞧见她深陷陷境,一早就向这边扑了过来。
恰赶在银针扎中她心窝之前,替她挡了一击。
那银针灌注了中年修士的邪门法力,力道大的惊人。一举将两个人齐齐撞出数丈之外,滚落地面。
四周赤角见岁月吃了大亏,具是吃了一惊,又哪肯放过中年男子。
齐声高喝,纷纷放下自己压眼前敌手,朝着中年男子杀去。
岁月坠地之时,蟒蚺故意将她摆到自己小腹上方。
一落地,她便觉得软软的肉垫一垫,将冲力全部卸去。
她连忙起身,从蟒蚺身上移开。
转头向他道:“多亏了你!”
说着,便要看蟒蚺身上的伤势。她想蟒蚺肉躯强悍。
却见蟒蚺软绵绵躺在地上,笑着不说话。
岁月见他脸色不大好,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可能,”蟒蚺强忍住痛,嘴一咧,笑着对她说:“我可能,活不了了……”
第425章 青梅竹马有时尽
(一)
天空中有大片的密云聚来,叫天色渐暗。
岁月听得一惊,张嘴就道:“不要胡说。”
蟒蚺的手原本捂着胸口,这会儿一点一点松开给她看。
便瞧见一道细线从他右肩某处笔直地往左边划,划过整个胸肺,一直划到心口,又划了出去。
岁月瞧得一惊,很快猜到方才发生的事——
中年男子的银针扎向她。
蟒蚺以右肩来挡,银针扎入他的肩膀。
但银针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要贯穿蟒蚺的肩膀扎过去,扎到她的心口。
他怕银针伤了她,便强行转身,想改变银针行进的方向。却没想到银针锋利如刀,一瞬间将他拦凶截断。啊,又或者,他明知道银针锋利,明知道他可能被截断,也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了。
看这幅情形,他的心脏多半被切成了两段。若不是角族人身体构造独特,早就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你坚持一下,”她连忙往蟒蚺胸口注入罡气,说道:“我带你回城治疗。”
“你知道……我……我有红瞳族的……血脉,”蟒蚺指着自己胸口,一个巨大眼睛被切割成两半:“红瞳……毁了……我活不了的……”
“一定有办法!”
岁月想扶起蟒蚺,但他身体上下两截只靠着右胸部寸长的一段相连,稍稍挪动就有上下截断的风险。
“就算你想回城……人族的修士……也……也不会放你通过。”
蟒蚺摇了摇头,脸色愈加惨白,“降世营……的法……法柱还没……摧毁呢。”
岁月瞧着他这副模样,仿佛有一只冷冰冰大手在使劲儿纠扯着自己的心脏。
可惜蟒蚺的修为只差半步就可以迈入赤角之境。成了赤角,他的魂魄或许就可以保留在赤角之中,以后重塑肉身也有办法。
而现在,他的躯体没法动,想回城也望尘莫及——一时之间,竟然只能等死了!
岁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密云似乎端端聚在了她的头顶,让她脸上黯淡无光。
蟒蚺说:“以后……我再也不能护着你,你要爱惜自己的性命。本族复兴大业……虽然重要……但那是大人物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能做到今日这般……这般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目光渐渐游离。
“你们俩的事……”
“你要是真心喜欢他……他也待你好……你们在一起也好……”
“但要走……走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岁月连忙把耳朵凑过去,却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半点也听不见了。
到后来,嘴巴也不动了,只是僵硬地张着。
眼睛也还睁着,但瞳孔放大,眼神早已黯淡无光。
脑袋垂了下去。
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浓云密布,似乎骤雨将至。
(二)
“阿莽!阿莽!”
岁月唤起蟒蚺的乳名——小时候,两个人在斯温家里青梅竹马的时候,她曾这样叫他。
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了。
她去摸他的脉搏,死气沉沉的。
又摸他的鼻子,没气儿了。
她连声地叫:“阿莽!阿莽!”
“阿莽!阿莽!”
蟒蚺最喜欢听她这样叫他。
但这一次,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
她慌张地摸向他的胸口,不停地往里面灌入罡气,却一点用都没有。
“阿莽!阿莽!”
她呆坐地上,伤心到了极点。
脑袋里一瞬间想起很多事,想起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玩耍的画面。在颠沛流离的日子,蟒蚺总是像兄长一样保护她。那个时候,他的肉躯也很弱小,但总要逞强地保护她。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又很快消失不见。
她想哭——但是不能,仗还在打呢。她也哭不出声来。
一个火球从天空飞快地划过,照得蟒蚺的脸红通通地仿佛还活着。
附近有人族修士看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悄悄遣过来,想一招冷手了解了她。
但赤角们全都在留意这边,纷纷不要命地出手,顶着伤将偷袭者击毙——偷袭公主,一定是活腻了。
“殿下!”一个赤角边斗法边说:“大敌在前,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殿下,法柱!法柱!”
“不能叫蟒蚺白白牺牲啊……”
是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把蟒蚺轻轻放到地上。
一声炸雷骤响。
倾盆大雨直落。
她猛地站起来,抬起手掌,“轰”的一声,拍在一个地桥境修士身上,竟然一掌将他的肉身拍的断裂。道种裹着神魂逃走,也被她一掌捏碎。
她发泄似地拍了一掌又一掌,人族的地桥境修士接连中招,又有一个修士当场被她拍死。
她在战阵中狂遁,时而高高跃起,时而俯冲地面,丝毫不知疲倦,只是想发泄,想杀人,想为蟒蚺报仇。
激战中心,接连传来两声惨叫声。
她扭头瞧去,有两个赤角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
人族的地桥境修士纷纷凑过去补刀。
她一矛挥去,想将两人救下。
但已然迟了,一道细线如游蛇一般穿过两人的脑壳,便只剩两具尸体。
耳边传来中年男子阴沉沉地笑声——
“都得死。”
毫无疑问,中年男子的战力此刻冠绝全场。叫他继续逞威下去,非但损毁法柱无望,很可能有更多的族人要陨落此地。
岁月悲愤之情正难自抑,见此情势,一挺石矛,直扑而去。
此刻被围在这里的赤角约莫有大几十个,见此情形,同时放下手中之敌,向中年男子夹击。
数十名赤角联手出战,威势何等可怖。
可中年男子驾线御针,在一众人之间穿来插去,如电如幻,竟无人可以触碰到他。
待人族一众天人境修士反应过来,也纷纷加入战局,便是一片术法乱撞、血肉横飞、杀天撼地的混乱场景。
一旦步入大混战,无法确定的因素就太多了。
冷箭冷枪,赤角杀了修士,修士杀了赤角,不知死了多少人。
飞花落叶就能杀死一大片人的情况下,低阶存在早已退到战圈之外。
但总归是中年男子的诡异身法和奇诡银针大逞威风。
斗到白热处,听得一众赤角接连大叫,一个个翻着筋斗在空中,捂住身子某处不停地打滚,自是中针已深。
人族修士便趁乱狂施冷手,盏茶间又有几个赤角当场殒落。
岁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