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褚青右手持枪,像个纵横万里的战士一样,居高临望。
雾气的场景要用后期特效,此时当然没有。而一个满脸血的胖子戳在1。4米的窗口后面。有种很不厚道的喜感,冷眼一瞧还以为是鬼屋的售票员。
不过演员嘛!
首先自己得相信,如果连你都觉得这东西滑稽。那还演个屁。
“……”
只见他的脸,瞬间转换成一种荒谬混着无奈的复杂神情,然后咧开了嘴。
“呵!”
他边笑边抹着眼角,血都沾到了眉间。
跟着,褚青竭力挺起身,把枪揣进里怀,似被风吹乱,在那眼眸急促的眨动中,满满的都是留恋。
肯为了雷去死,并未表现得多么伟大和悲壮,这仅是一个普通人的选择。因此,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不舍。
褚青先摸出几枚硬币,一个个丢下去,以免误伤游人。随即,他十分难看的爬上窗台,就要往下坠……
“咔!咔!”
麦克唐纳连连挥手,吼道:“褚,你在干什么?”
“我要翻下去啊!”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想像只死猪一样,就那么丑陋无比的翻下去?”对方的情绪有些猛。
“不然呢?”他也奇怪。
“你应该这样!”
麦克唐纳真的很重视这场戏,居然攀上窗口,亲自指导:“将身体站得笔直,西装的扣子要扣好,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往前迈一步……”
“咚!”
他跳落在地。
褚青看着好笑,摆摆手,道:“马丁,如果一个人的腿部中枪,他不可能站的那么直。而且这里是83米高的地方,他想站上去都很困难。更何况,他还爬了那么久的楼梯,正常人早就大出血导致昏迷,我甚至考虑要不要直接晕下去。”
“NO!NO!”
麦克唐纳死命摇头,道:“褚,你不要诡辩!”
“我在讲逻辑!”
说着,他也踩上窗口,道:“你刚才是这样跳的。”
“咚!”
他直直跳下,又俯身趴在地面,道:“但肯是这样落地的,你竖着跳下去,为什么会横着落地?而且腿还没有断?”
没等对方接茬,这货继续丧心病狂的挑刺儿:“所以我像刚才那样侧翻下去,是有可能达成你希望的着地姿势。马丁,这是逻辑,不是诡辩,我们不是在拍《蜘蛛侠》。”
“……”
全场跟死了爹一样蛋疼,见过顶导演的,可没见过这么顶的,简直啪啪啪啪啪。
而过了半响,才有人弱弱的问:“但是,肯这样就不完美了啊?”
“WHY?”
褚青猛地转身,连珠炮似的开喷:“肯为什么不完美?他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只是碰巧干了杀手这个行当。他尊敬哈里,爱护雷,喜欢艺术和古建筑,他对妻子衷情,他为杀人难过,他有比很多人更加丰富的情感。他已经做了这件事情,就因为死的不帅气,所以就不完美?”
“褚!”
LOW成路人甲的麦克唐纳终于爆发,以前所未有的声调和态度,一字字道:“我才是导演,OK?”
“……”
褚青耸了耸肩,自己并不想挑战导演的权威,习惯而已。
对方既然不接受,那就拉倒呗,于是他及时道歉:“马丁,我可能激动了些,SORRY,我们继续好么?”
人家给了台阶,麦克唐纳借坡就下,道:“OK,我们继续。”
全场都松了口气,叨逼叨叨逼叨了半天,剧组重新开拍:
“ACTION!”
褚青直挺挺的站在窗口,西装抚平,单排三颗扣子只扣上了中间那颗。他凝视着漆夜,似在告别一切,最后整了整领带,往前一跨步……
这是肯最具华彩的一章,那个成熟憨厚甚至有些笨拙的胖子,在此刻:
“砰!”
支离破碎。
…………
夜,酒店。
褚青洗漱过后,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忽听有人敲门:
“褚,是我,马丁。”
他跑过去开门,奇道:“这么晚有事么?”
“呃,我想我们应该聊一聊。”
“哦,那请进。”
他让开身子,问:“你要喝茶么?”
“不用了,谢谢,听说那东西不利于睡眠。”
麦克唐纳稍稍打量一圈,不由赞道:“褚,这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男演员房间。”
“哈,因为我东西太少了。”
俩人相对而坐,顿了片刻,麦克唐纳开口道:“白天的事情,希望你不要介意,你知道,我不是针对……”
“哦,你不用道歉,是我过份了些。”
褚青一晒,还以为啥正经事儿呢。
“不不,你讲的很有道理,除了恐怖片和超级英雄电影,它放在哪儿都很有道理。只是跟我构想的画面有些冲突,所以最后这几天,我希望你能跟以前一样,不要被束缚手脚。”对方非常诚恳。
“你放心,我这个毛病是改不了的。”他不禁笑道。
麦克唐纳也莞尔,又好奇的问:“褚,你之前拍了那么多电影,每一部都这样么?”
“呃,应该从《盲井》开始的吧。”
他回想了下,道:“最初还好些,现在越来越严重,我已经觉得我快生病了。”
“哈!你这样的病人不多,我倒还知道几个,比如丹尼尔戴刘易斯和霍普金斯爵士。”
“你太过奖了,我可不敢当。”
俩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麦克唐纳便起身告辞:“OK,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过说真的,褚,我很高兴与你合作。”
“我也是,晚安。”(未完待续。)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死胖子
当你煎肉饼的时候,需要翻面或者出锅,如果火候和技术不到位,往往就会铲得稀巴烂。
褚青当然不是肉饼,但他尽力在找一种肉饼的状态:一坨烂肉平瘫在哪儿,支离破碎,还冒着鲜红的馅儿和油血花儿。
然后法瑞尔蹲到他面前,又是野原新之助附体,满眼含泪的痛呼:
“肯!”
“肯!”
“哈里来了……”
他费劲的抬了下头,约比地面高了15度,就那么斜斜的支撑着视线,道:“拿着……我的枪……”
法瑞尔连忙从他怀里摸出那把破枪,摔的连弹簧都崩了出来,问:“肯,我的枪在哪儿?我的枪在哪儿?”
“……”
褚青的右脸贴着冰冷潮湿的地砖,没有回答,而是轻不可闻的自语:“我快要死了吧,我想……”
说完,那对黑色的眸子似被剥离了生命光彩,直直的往下沉坠,忽又使劲一翻,余出大片的眼白。
他挣着最后的力量在微微颤抖,眸中的那丝回光闪来闪去,最终停在了黑白之间。
“天啊,肯!”
“肯!”
法瑞尔涕泪横流,哭得稀里哗啦。
“咔!GOOD!”
麦克唐纳拍着巴掌,显得非常嗨皮,既是对演员的表现,也是对自己没有受到嘴炮攻击的庆幸。
一个人从83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都没死透,还能说几句交党费的屁话……这点褚青就不吐槽了,因为性质不同:你可以掰扯一部电影违背地理,违背物理,违背生理,但绝不能喷它的主角为毛不立刻死——那叫自取其辱。
所以他安安份份的拍完了这场戏,简直世界清静。
而导演喊停后。法瑞尔的情绪还有些悲恸,一时不能出戏。褚青则摇摇晃晃的起身,先扯掉那截断臂,又将藏在大衣里的左手放出,喊道:“迈克,快点给我卸妆!”
“马上!马上!”
化妆师提着箱子跑过来,笑道:“老兄,这种血浆对皮肤无害的。”
“我知道,可我受不了这个味道。”他蛮嫌弃的样子。
经过一番麻烦的程序,那货的手和脸终于变得干干净净。等他换完衣服回来,剧组已经在拍拉尔夫和法瑞尔的追逐戏。
今天的拍摄量前所未有的繁重,拉尔夫明天中午就要闪人,全剧组都在配合他的时间,估计得玩通宵了。
还好褚青已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戏份,约莫两三天也要杀青。
……
当许多巧合都凑到了一起,事情要么更好,要么更坏。很不幸,《杀手没有假期》就是个十足的大悲剧。
哈里追着雷跑到了那个美国剧组。他用的是达姆弹,所以子弹穿过雷的身体,刚好将身后的侏儒爆头。
侏儒又因为戏份需要,刚好穿了一身小学生的校服。而雷见哈里要自杀。还想解释来着,又刚好讲不出话。
褚青也不晓得他为毛讲不出话,人家就那么写了。
麦克唐纳骨子里还是很矫情的,把结尾这场戏拍的极美:漫天的人造雪。夜幕下的布鲁日,戏中的剧组与现实中的剧组交缠,法瑞尔在白沫子的雪地上爬行……一切真真假假。竟然还挺浪漫。
剧组奋战到第二天凌晨,终于搞定了拉尔夫的部分,全体累瘫,精神上却异常满足。
拉尔夫属于英国演艺圈对外输出的骨干力量,大忙人一个,也见多了分分合合。人家没啥留恋或失落的,提着行李就闪了。
褚青就不一样,入行十年,每次杀青都觉得是一场离别。而有时候想想,他总觉得自己的运气特好,从未碰上那种蛋疼的剧组和演员。
法瑞尔虽然生活作风恶劣,却不能用“坏”这个字来形容,顶多是个嗑*药的种*马。这货的世界观极其简单:
女人分两种:可以上的,不可以上的。
男人也分两种:可以一起喝酒的,不可以一起喝酒的。
褚青在他眼里,自然是前者,即便这个东方人不爱喝酒,更不会嗑*药,可就是有种让人信任的敢脚。
于是在三天之后,褚青就带着一箱子巧克力和法瑞尔送的小礼物,返回了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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