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伯衡看着周围这些人的神色,说道:“若是七老八十,能出此作,也算人生圆满了,但是诸位试想一下,二十岁就给自己设下这么一道大坎,担就担心是昙花一现,今后这几十年怎么办?”
众人骇然。
钟岳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自己了!
一旁那人赞同地点头道:“伯衡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若是成了当代伤仲永,这个锅,赵永胜要背了。”
“现在只能看钟岳自己能够抗住压力了,不然他这后半辈子,可能就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了。”
年少英才,不是坏事,但是蒋伯衡在对照钟岳一个月前后的书法作品之后,觉得此帖,仅仅是妙手偶得,昙花一现,如今被人高高捧起,今后摔得惨重,可能就是一个天才的陨落,这才担忧不已。
“那伯衡你的意思,这评奖……名次上……”
蒋伯衡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惜才,“如果没有老赵这一手,我情愿再埋他个十几二十年,但是如今老赵已经直降身份来捧人了,我们再怎么掩盖锋芒,到时候只会被人诟病黑幕,如实来吧。”
“那明年的三国书法交流会呢?潜龙勿用,既然你这么看好他,要不要再藏个十年?”
“按规章制度办。”
与会现场,不少书法大家都不太看好钟岳。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阴影下了……
第二九二章 当代“急就章”
《黄酒帖》的问世,让钟岳这个名字,在华东有些响亮起来。
一句“敬拜山阴徐文长”更是让无数书法爱好者,买上了去绍兴的车票,去往那个只有青松铁杉相伴的鬼才墓冢。
然而这并非是钟岳的本意,如果得知是这样一个结局,钟岳情愿不写此篇。不过他也并不担心什么,热度终究是热度,那处青坟,朴素到甚至没有什么可看的,一生潦倒而名垂千古,若是没有心怀情绪,就算是因一篇《黄酒帖》而来,可能也品不出什么滋味来。
有人因《黄酒帖》慕名而来,钟岳却在安昌古镇闲庭散步几日后,启程离去。
绍兴到沪上,高铁正好途径临安,钟岳已经好几次收到了钱筠尧的邀请,本来已经归心似箭,然而架不住钱老的热情,不得已,只好中途改了形成,在临安东下了车,到了这个南宋古都。
一帖成名,然而钟岳却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有他明白,这《黄酒帖》并非一蹴而就。也只有经历过那日在兰亭的剧情任务,感受过那个鬼才笑傲古今,肆意妄为的模样,才会心生敬畏,想到携酒二斤,去拜谢授画之恩。
钟岳萦绕心头的问题,更加清晰了。那就是自从《黄酒帖》之后,他再也找不到那种漫步在安昌古镇的感觉了。王羲之兰亭之后,再也临摹不出《兰亭集序》那种飘逸灵动之风,钟岳再看到疯传的《黄酒帖》,有一篇论文写得让他很有同感。
那就是《黄酒帖》是“现代急就章”。
什么是急就章?两汉三国,军事纷争繁多,战争像家常便饭一样,时有发生,国家长期陷于战乱,有战争就有紧急军情,就有紧急任命,于是就有了急就章。
这类急就章大多是“将军印”,制作有时是迫于形势,但并不是说,这些印章就一点艺术价值都没有。恰恰是因为紧急,恰恰是因为迫于形势,这些印章往往在形式上更加显示出天真烂漫的形态,而且刻法是凿印刻出,别有一番天地。
《黄酒帖》之所以被人津津乐道,就是因为一个“急”字。
急帖,如风。
钟岳在写下此帖的时候,丝毫没有去考虑笔法如何如何,行文如何如何,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落笔生花。有些用笔之法,甚至于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要这么用,有些反弧的笔触,完全是出于着急写完,灵光一献而成的,若不是那支秘传的鼠须小毫非比寻常,一般的笔早就被他摧残得毫无弹性了。
怎样把“急就章”变为常态,这是钟岳目前遇到额难题。他问了金农,问了文征明,同样询问了王,得到的答案,那都是此题无解。兰亭老白给他指了条路,不管未来的路如何走,钟岳觉得治印,或许是一个可以尝试的路子。
书法,本来就是讲求一个灵感的东西,它是艺术,艺术有时候就来源于灵感的迸发。为什么有些人名垂千古,然而一辈子的辉煌,就集中于一本书、一幅作品,仿佛那样作品就成了他的代号。
钟岳还没到那年迈昏聩的地步,还不想入土为安,那么如今钟岳要更上一层楼,则需要付出更多了。王的建议,则是暂且不去想这些。于是,钟岳半道下车,到临安访友。准备着手以书入画的之事。
书法上的瓶颈,已经渐渐让钟岳感觉到,不是笔法的问题,然而一个时机的问题。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明年,也有可能止步于此,这种事情他说不好,但是无论如何,钟岳都会继续走下去。
西湖畔的孤山之侧,多为明清古建筑,居山而建,园林精致,环境幽静。百年印社,虽无纵横格局,然而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大有江南园林的妙趣。
如今,印社成了景点,但是这个百年文社已经存在,只不过搬迁到了附近的一处大厦内。钱筠尧在四照阁等着钟岳的到来,当看到拎着皮匣,在景区里东张西望的钟岳时,便快步走了上来。
“钟岳!”
“诶,钱老,别来无恙啊。”
钱筠尧笑眯眯地看着钟岳,说道:“可把你盼来了。一群老家伙,都快把我给烦死了。”
钟岳转头看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尾随过来。
“哦,这是我徒弟,搞印章篆刻的。”
“西岭马峰。”
钟岳跟那伸过来的手握了握,“我是钟岳。”
钱筠尧笑道:“别这么生硬,都是老熟人了。”
钟岳一愣,“啊?我好像没有见过钱老您这弟子吧?”
“你是不曾见过,但是《六甲灵飞经》的排版,那都是阿峰负责的。”
“哦,这样……”
钱筠尧拄着拐杖,说道:“你现在可是一帖成名了,《黄酒帖》,写得好!”
“哪里,您过奖了。”
“这次你能过来,我很高兴。如今西岭每年才召开一次理事会,两年举行一次社员雅集,五年召开一次社员大会和社庆活动,你来得巧了,这回理事会、社员雅集和社庆活动,正好聚到了同年,准备大办一次呢。”
钟岳一听,这倒是赶巧了,便问道:“这么巧?那在什么时候?”本来曹丹青已经因为钟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程安排有些不爽了,如今若是再请假到元旦,那这个学期,钟岳可真的就像是在打酱油了。
“师父,照规矩,非印社的人,是不能参加本社活动的。”中年男子提醒道。
钱筠尧眉头一皱,“通融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恐怕不好吧。”马峰脸色有些尴尬地说道。
师父盛情邀请,徒弟立马反驳,气氛瞬间就有些尴尬了,钟岳微微一笑,“没关系,钱老。我不参加也无所谓的,本来就是过来玩玩而已。”
钱筠尧讪讪一笑,说道:“先不说这个,守云说了,你来了一定要见见。阿峰,你去安排一下钟岳的住宿,钟岳,来,我带你好好转转这里,晚些的时候,一起吃个饭,和西岭如今的常任社员见见面。”
“那麻烦钱老还有马先生了。”
“不客气。”
如今,趁着《黄酒帖》未凉,钟岳觉得,刘同的倡议,是时候提一提了。
第二九三章 汉三老石室
钱筠尧显然对钟岳能够来临安十分欣喜。
一般人,他岂会亲自过来迎接,马峰刚走,便兴致勃勃地带着钟岳在西岭印社山址拾阶而上。
“百年之前,几位专攻印学,兼及书画的印学大师就在孤山下创立了印社,砥砺百年,几代人的传承,西岭才有了天下第一社的美名,不知道当初张鹤平有没有将我的意思带给你?”
钟岳一愣,问道:“张医师倒是帮了我不少忙,不知道钱老还有什么事要张医师转达,直接与我说岂不是来得更方便?”
钱筠尧看着钟岳,瞧着态势,是忘记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便转达,便酣然一笑,“算了,当时没说,现在就不提了。”
“……”
要是欧阳明这样欲说还休的叼样,早就被他一脚踢过去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嘛,但是这位老古董一脚下去,估计半条命没了,也只能是忍了。
“我带你看看我们西岭的第一石。”
“第一石?”钟岳听着这个名号,倒是挺狂啊。
青山常绿,在掩映之中,两人兜兜转转,到了一处斗拱四角石室。
“汉三老石室?”
“听过吗?”
钟岳毕竟不是万事通,事先也未做过功课,摇头道:“有些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
“咸丰年间,余姚出土了一块汉代的石碑,称之为‘三老碑’,被誉为‘浙江第一石’。此碑先为余姚周世熊所得,后归丹徒陈渭亭所有。二一年的时候,外强欲从陈手中买走此碑,当时社长吴昌硕吴老集全社之力,筹资八千大洋,才将此碑保下,藏于本社之内,也成为了一段佳话。”
钟岳听着钱筠尧的介绍,一齐走进了这处古迹,心里感慨,那时候的文人书家,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和如今书坛的风气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这个建筑也好奇怪啊。”
钱筠尧笑道:“老石室仿吴越宝箧印经塔,重檐攒尖顶,顶部又是一个小型的石质宝箧印经塔,造型结构是仅有的孤例,你在别处可看不到。”
钟岳张望着石室四周,看到这块有着百年佳话的石碑,被一个大大的玻璃罩固定着,便凑近了去看。
这块石碑,比当初藏在他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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