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萧衍的声音,息德连忙站直身子道:“小的在。”
“更衣。”
眼看着萧衍抬脚进了里间,息德连忙跟了上去,不敢有丝毫的耽误。
而他也知道,此刻自家的王爷出府是要去寻谁。
在旁人眼中,或许以为是会佳人,可他却知,王爷真正要会的,是那位考中了庶吉士,却又有武官能力的郑侍郎罢了。
当今三十五年的庶吉士,三十八年,授翰林院检讨。后又辗转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如今更是为礼部侍郎衔任内阁学。
王爷此番,也算是伯乐识马,未雨绸缪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临近元宵夜的前一日,皇宫内外皆悬着朱红的宫灯,挂着彩绸,处处都洋溢着这冬日最后一个节庆的喜气,此刻位于皇城最顶处的城墙之上,一个玄色的身影默然的立在那儿,寒风微微吹过,身旁一个恭谨躬着的身子微微一动,随即轻轻抬了抬头,恰在这时,不远处渐渐走近的人影叫其身形一顿,而下一刻,便转而悄然退了下去。
身穿氅衣的冯唯默然走至转角处,只见那人影渐渐靠近,到了廊下,才瞧出灵宝机灵的身形来。
“师父。”
冯唯闻言点了点头,这才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灵宝疾步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远处立在城墙之上的建恒帝,不由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道:“洛王进宫来向陛下请安了,此刻正在下面候着的。”
冯唯微微一顿,随即顺着石阶看下去,的确立着一个熟悉而略显孤独的身影,思索间,冯唯便听得一旁又响起了灵宝踌躇的声音。
“师父,您看”
冯唯平静地收回眸子,随即看了眼灵宝道:“我先去向陛下禀报,你在这里候着就是。”
灵宝闻言连忙点了点头,恭谨地垂眉下去,冯唯转身之时,眸光对上萧衍立在寒风中的身影,这才不露痕迹地回头朝建恒帝走去。
没有人看到,冯唯眼底之下那一闪而过冷漠与快意,袖口之下的双拳被他紧紧攥着,此刻他的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祖父的惨死,父亲的抑郁而逝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从来不会忘记,他更不会忘记,这一切的推手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许郡王氏。
莫说是王氏,便是如今被贬的成贵妃,和站在这城墙之下的洛王都没有想到吧,从前被害到家破人亡的他如今竟能走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王氏一族只手遮天,连一个小小管家的亲戚便能横行霸道,他从前的家便不会像如今般四分五裂,自然,成贵妃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不过,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陛下”
冯唯平静而恭谨的声音淡淡飘散在风中,一点一点消散,建恒帝此刻正负手而立,静静站在这城墙上,眺望着皇城之外的繁华与喧嚣,陡然听到这声音,沉默无波的面色微微一动,不过一瞬便又淡然下去,连头也未回,便沉然出声道:“何事。”
冯唯闻言稍稍顿了顿,似乎在思索用词般,引得建恒帝有几分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侧首道:“你何时这般嗦了。”
“陛下恕罪”
冯唯闻声忙恭谨地垂首下去,这才吞吞吐吐道:“回陛下,是洛,洛王进宫了,这会子正候在下面,想要来向陛下请安。”
原本动也不动的建恒帝终于侧过身子,虽是看不到,却还是越过冯唯看向了不远处的台阶,沉静的眸子泛起了几分异样的光芒,耳边寒风轻轻吹拂,吹的氅衣上的狐毛微微动了动,更显得水滑了些。
冯唯等了许久未听见回应,正要抬头,却见建恒帝再一次回过身去,默然看着远处展翅的飞檐道:“传。”
“是。”
冯唯恭敬地垂首,随即默然地退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静,建恒帝的眉头轻轻一锁,脑海中不由再一次浮现起成贵妃的模样,那张熟悉而温柔的脸,曾经让他观之亲切舒心,可如今,却只会让他一点一点回忆起那些让他憎恶不已的事情来,犹如一根刺,插在了他的心口,拔不出,却是鲜血淋漓。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天下的他,却是连枕边人都未能分辨出来,听起来实在是个笑话。
身后渐渐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和氅衣吹的猎猎作响的声音,这一刻的寒风似乎凛冽了许多,建恒帝伸手收拢了大氅,原本锁起的眉头也淡然恢复如常。
“儿臣给父皇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建恒帝终于收回了目光,随即缓缓转身,低眸看着眼前恭谨的儿子,原本沉静的神色渐渐泛起几分温和。
“回来了。”
说到这里,建恒帝竟是亲自去托萧衍的双手,萧衍微微一顿,不由抬起头来,建恒帝这才看到萧衍那因舟车劳顿而略显憔悴与疲倦的面色,还有那总是缺了几分生气的唇色。
“可是身子不适?如何脸色这般不好。”
萧衍闻言不由垂下眼眸,再抬起时却满是孝顺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道:“劳父皇担忧为儿臣担忧了,儿臣并未有什么不适,只是儿臣一路赶回来,未曾梳洗便来面圣,有失君臣之礼,请父皇恕罪。”
建恒帝闻言宽慰的点了点头,这才问道:“父子之间,何须如此,你回来的倒是正好,正能赶上明日的元宵家宴。”
萧衍闻言笑了笑,唇角不由温暖的勾起道:“儿臣正是想赶着回来过这团圆的佳节,才劳得大家都陪我赶着路回京。”
“这一路辛苦了,难为你这样赶回来。”
听到建恒帝的话,萧衍当即温和笑道:“父皇国事繁忙,太子殿下身子不宜劳顿,阿译又抽不得身,儿臣正当是替父皇分忧之时,怎能说辛苦。”
建恒帝看着眼前这个风光月霁的九子,却是被自己的母亲利用至此,损坏了身子,若非老君相助,便当真是毁了。
越这般想着,建恒帝心中对成贵妃的憎恶就越发深,此刻对眼前这个儿子的愧疚与怜惜也越发深了。
“父皇”
原本的平静因萧衍的声音而微微波动,建恒帝神色难得这般温和的笑道:“怎么了。”
眼前的萧衍面色淡淡浮上了一层复杂与纠结,似是踌躇了许久,终究问出声来:“母妃”
“阿衍。”
萧衍的话还未全然脱口,建恒帝温和的神色顿时扫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与阴翳。
“这件事情你莫要再多言了,朕自有朕的考量。”
周围的气氛似乎顿时在这一刻凝结成冰,一个朕字便将一切都变了,方才的父子温情已经全然散去,建恒帝原本以为这般说便罢了,可他却未曾想到,这个一向孝顺恭敬的儿子竟是难得的未听他的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只见面前这个略显瘦削的身影微微紧了紧,随即便听得那个喉间带着几分喑哑与哽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儿臣虽不知母妃如何忤逆了父皇,儿臣作为母妃的儿子,愿意替母妃受罚,求父皇,可能对母妃网开一面,儿臣不孝,求父皇降罪”
越说到后,那声音中的哽咽便越发明显,直到最后,在建恒帝冷漠的眼神中,眼前那个身影终究恭敬地跪了下去,在这寒风之中显得萧瑟而孤单。
建恒帝的心中微微抽动,看着眼前的儿子,竟是觉得渐渐升起了几分不忍,眸中的冰冷一点一点退散,而那一抹无奈与苍凉却是渐渐氤氲其中。
建恒帝就这般盯了许久,仿佛要凝住一般,直到过了半晌,终究转而面向城墙之外,平静的眺望着远处,一抹微凉的声音从喉腔溢出来。
“阿衍,你可知道,你的身子,都是因为你那个好母妃,才到了这个地步。”
话音一落,萧衍眸中一震,似乎未听明白,建恒帝微微侧首之时,看到的便是那双充斥着震惊与迷茫的眸子,终究狠心说下去。
“王淑女当年蓄意以命相赌,从桥上落下,更与有谋逆之嫌的郭氏私下勾结,算计东宫,这些罪责,不是你可抵的,若非她,你也不会生下来便以药度日。”
眼看着那双眸子因为这一句又一句的话变得黯然与不可置信,建恒帝没有再说下去,顿了许久,终究将手温和地覆上萧衍的肩膀,感觉到萧衍微微抖动的身子,和那因绝望而低下去的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儿臣”
哽咽越发明显的声音再一次颤抖着响起:“儿臣身子不适,先向父皇告退,求父皇恕罪。”
话刚一落尽,掌心的肩膀再也抑制不住,只见埋头的身影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转身,脚步虚浮而慌乱的转身而去,竟是将君臣父子之礼都抛到了脑后。
远处站着的冯唯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并未多说什么,也未上前去,只静静等候在那儿,可唇角却是勾起了几分了然的冷淡。
建恒帝看着空无一人的石阶处,怔愣了半晌,再转过头时,眸中竟满是空落。
“阿衍,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句喟叹,淡淡弥散在空中,一点一点的被寒风吹散,分离。
“陛下,这里凉,咱们还是回去罢。”
听到冯唯劝慰的声音,建恒帝微微一动,侧眸看了看冯唯恭顺的身影,点了点头,淡淡道:“回罢。”
转眼间,年关最后一个热闹的元宵节便到了,赏花灯,猜灯谜,吃元宵,街坊的总角小儿们放炮仗,堆雪人,喧闹的朱雀街上更是人声鼎沸,更有舞龙耍狮的热闹场面,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而此刻的宫中也是颇为喜气,绚丽的烟火随着“嘭”的一声,迅疾地冲入夜空中,随即“通”的一声炸开,绽放出璀璨而美丽的光芒来。
顾砚龄默然坐在窗下,透过微微支起的步步锦支摘窗,看着灿烂的夜空,烟火的光晕微微洒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温暖而美丽。
“今日在家宴上,见你与宁娘娘,岳母大人聊的似乎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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