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崔姑娘。”
语中没有哀没有伤,却满载愁绪。
前世的她也曾经历过这样一幕,她还记得,谢氏走时是一个寒冬腊月,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一般,却是冰冷苍白,那时的她,就像是没有了心,那样的痛苦,是旁人无法体会的。
那崔家姑娘明媚如春光一般的笑靥她仍旧记得,只是不知经历了这样的事,那笑又还能残存几分。
“论着崔谢两家的联姻,我本该与你同去的。”
听到顾砚龄语中的无可奈何,萧译缓步走上前去,安慰般将掌心落在其略显低垂的肩上,语中劝慰道:“你的心,崔夫人在泉下也会知道的,明日我会替你悼念,如今事情已然发生了,你也莫要太难过,好好将养身子。”
顾砚龄闻言点了点头,垂眸间看到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不由抬手覆了上去。
“阿译,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听到此话,萧译看到了顾砚龄不由深蹙的秀眉,当即温柔地蹲下身来,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谢昀也是这般认为的。”
顾砚龄闻言当即眼眸一动,当看向萧译时,便见他缓慢而低沉道:“昨夜谢昀前去事发的地方查探,因着是那突如其来的蝮蛇惹得祸,他便寻着马车失控的痕迹,在那一片树林中查找,最后在一棵树上发现有处树枝似是因为过久承受重力,而隐隐有点断裂的痕迹。”
话音一落,顾砚龄的眸子登时化开明亮。
如此推测下来,极有可能是有人提前在那树上埋伏好,等到崔夫人的马车将过急弯时,丢下那两条蝮蛇,而众人慌乱间自然想不到去看头顶有何异常,更何况树林茂密间,只要稍作打扮,只怕也认不出来。
“害死了崔夫人,崔谢两家的亲事便要推后三年,凶手是冲着这联姻而来的?”
听得顾砚龄的猜测,萧译默然点头。
而几乎是同时,顾砚龄的脑海中便闪出了一个念头。
能将谋杀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自然而然的,除了那个人,她当真是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萧译似是看出了顾砚龄的想法,从旁抚慰地握住顾砚龄的手沉声道:“谢家有名望,崔家掌管武官调动,顾谢又有姻亲的关系,如此之下,崔家难免也会因此与顾家交好,谢昀此番与崔家姑娘结亲,于萧衍而言,无疑是一个威胁。”
听得萧译的话,顾砚龄的手中不由一紧,眸中微微有些发凉。
因为此,他萧衍便轻松的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萧衍果真与前世一般,仍旧是那个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疯子。
就在顾砚龄心下厌恶时,脑中陡然闪过的一个念头,使得她不由脸色一顿,随即吐出一句冰凉的话来。
“守孝三年,并没有伤及这门亲事。”
听得此话,萧译不由皱了眉头,眸中沉然间,已是明白了顾砚龄的意思。
守孝三年只是缓兵之计,萧衍,还有后招。
“他想要对付崔尚书。”
听得萧译的声音,顾砚龄当即应声道:“一旦崔尚书出了事,不仅会威胁联姻,萧衍更可趁此时机将自己的人安插到这尚书之位上。”
萧译脸色渐渐变得严肃,闻言当即站起身来,安慰地对眼前的顾砚龄道:“我去一趟谢府寻谢昀,你好生休息。”
顾砚龄自知如今有孕,此事又关乎朝堂,便不再多言,只点了点颌,算是应了。
萧译温柔地在顾砚龄的眉间印了一吻,当即转身而去,留下了一室清冷的月光。
这一刻,顾砚龄目送着萧译走远,眸色越发沉静,也越发冰冷。
“怀珠。”
话音方落,少女便从外面走进来行了一礼。
“按计划准备罢。”
怀珠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抬头小心问道:“可要告诉殿下一声。”
“不必了。”
顾砚龄微微侧首,看着镜中的自己,语中满是平静。
“他若知道,是不会答应的。”
说到此,顾砚龄转而站起来朝床榻缓缓走去。
“下去吧。”
待到殿内再一次宁静下来,顾砚龄静静地坐在床榻边,默然凝神,一双眸子越发坚定。
就让她与萧译一内一外,废了萧衍的左膀右臂,让他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第三百七十一章
暑夏的潮热贴在了人的身上,密密麻麻地结了一层汗意,偶有一阵风袭来,更觉得身上微微泛凉。
偌大的崔府,寂静的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一眼望去,阖府上下漫天的白幡随风烈烈作响,隐隐间,低沉而压抑的哀泣声从灵堂处传来,伴着这风声,仿佛一曲不尽的哀歌。
袁氏静静地躺在黑沉而肃穆的棺椁之中,双手交叠在上,容颜一如从前那般满怀慈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灵堂下跪着府内的晚辈与丫头,一叠又一叠的纸钱被扔进了火盆中,一点一点被红茵的火蛇吞下,化为了灰烬,随着风便能轻飘飘飞起,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落。
渐渐到了后半夜,灵堂上的人渐渐少了,可那个纤瘦的身影却是执着的跪在那儿,不曾动过半分,恍然间,就像是石塑般。
“姑娘,奴婢求您了,求您歇歇吧,这样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绿鬟近乎于乞求的哭泣声轻飘飘落在崔知晚的耳边,可少女似乎听不到一般,仍旧怔怔地跪在那儿,一双眸子没有了从前鸿雁蹁跹的生动,仿佛只是一滩死水,没有半点生机。
膝下钻心而冰冷的疼痛似乎已经让她麻木了,看着眼前这个厚重的棺椁,崔知晚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生生挖出来了一般,空落落的,却是被灌进了更为冷冽的风。
母亲温柔的面容在她的脑海中一点一点浮现,让她不由想到了小时候,小小的她依偎在母亲怀中,吵着让母亲教她写字的情景。
那些回忆都还在,可母亲却不在了,而她此生,也再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笑容,听不到那声宠溺的呼唤。
“姑娘”
察觉到崔知晚眼神中的涣散与异样,一旁跪着的绿鬟越来越害怕,不由哭了出来。
一脸颓然的崔知琰看着这一幕也是钻心般的疼痛,疲惫而泛红的眸子满是不忍。
“阿晚”
话音脱口,崔知琰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是嘶哑成这般。
眼前发少女仍然一动不动,崔知琰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却是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
只见一身素服的谢昀温然走了进来,腰间除了缎带,便再无旁物。
无声中,崔知琰与谢昀彼此颔首,当崔知琰脸色触动地看了眼灵堂前的少女时,谢昀也随之看了过去,双拳不由便紧了几分。
再松开时,谢昀缓缓走上前去,崔知琰这便示意屋内的人皆一同退了出去。
“阿晚”
男子温和的声音仿佛一抹悠长的笛声,轻轻触动了少女的心,可眼前的少女仍旧不动,怔然失魂的模样,只让人觉得心疼。
“岳母大人若是看到你这般,也会难过的。”
听到这话,崔知晚终于微微动了动,下一刻,一滴泪便无声地从少女的脸颊滑下。
“那日母亲还答应我,回来与我一同用饭的”
说到这里,少女语中渐渐哽咽,几乎难受到发不出声音来。
谢昀的眸子黯然覆下,下一刻便蹲身下去,半跪在少女的身边,默然凝视着少女苍白的侧颜,语中想说,却不知说什么。
“都是我的错,若我那日坚持陪母亲去便好了,或者回绝了郑夫人的邀请,便不会这样了”
少女越说语中越发笃定,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罪魁祸首一般,苍白而虚弱的脸上满是自责与悔恨,一双手紧紧攥着,力道大的全身都颤抖起来。
谢昀见此心下一沉,当即双手扶住少女的肩膀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何曾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即便当时你陪着一同去,如今岳父大人与你的兄长要承受的痛苦只会更多。”
听到这番话,少女似乎僵硬下来,看着崔知晚这般,谢昀心中更是添了几分阴翳。
如今的他明知崔夫人的死因,却是不得不瞒着眼前的人。
因为他不想将少女牵扯进这个漩涡之中,也更怕所有的不利再一次转在她的身上。
“你没有陪着同去,岳母大人必是欣慰的。”
感受到少女渐渐平静下来,谢昀的神色更加认真,也更加温和。
“阿晚,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送岳母大人最后一程,让岳母大人即便是离开,也能安心。”
话音落尽,崔知晚终于抬起头来,一双湿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谢昀,当看到谢昀眸中的那抹温和,恍然间,她心内空缺的地方似乎正一点一点的注入了暖流。
她知道,谢昀说的没错。
自母亲走的那一天,父亲就像是一夜苍老般,就连身体也不复从前了。
而如今,长嫂怀着身孕,哥哥却是承受着悲伤与重任,独自扛起了一切。
她不能再沉沦了,即便为了母亲,她也要坚强起来,与哥哥一同料理好眼前的一切,照顾好父亲。
念及此,少女的眸中渐渐笃定,那一刻,柔弱的身子仿佛顿时撑起来了一般。
“谢谢你。”
少女的声音平静而温柔,谢昀心中终于微微一松,语中却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你与我之间,永远都不需要这三个字。”
少女闻言微微一震,嘴角渐渐勾起几分弧度,转而再看向那庄重而肃穆的灵堂时,眼眶不由再一次红了,却是难掩坚强道:“今夜,就让我哭最后一次吧。”
话音落尽,少女默然低下了头,一颗一颗的泪水再一次落在地上。
看着少女微微颤抖的肩膀,谢昀手中微微一捏,终究伸出手,用温暖的怀抱环住了少女,启唇间,是再温和不过的话语。
“哭吧,今夜我陪着你。”
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