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太孙来的的确是巧,便是话本上也难得凑出这么个巧来,依她看,能凑出这巧的,该是另有其人才对。
醅碧和绛朱见自家姑娘怎么不说话了,不由抬起头来,却是见自家姑娘已然微微合上了双眼,轻轻地将头枕在车壁上,身子松送软软地,似是累极,歇息了,不由眼神一个交汇,闭上了嘴,不再多说什么,唯恐惊扰了一般。
顾砚龄感受到周围骤然安静下来,唇角舒服地一扬,并未说什么,可思绪却是越飘越远。
前世里,作为当今皇帝的儿媳,对于这个天家的公公,她还是了解的。
先帝在位时,曾有宫人在御膳中投毒,后来为先帝试菜的内侍中毒而死,先帝因此受了惊,性情变得越发阴沉,多疑。为了防止此类谋害的事情再次发生,先帝便将成祖朝所建立的锦衣卫再一次扶持起来。
到了当今皇帝继位,那锦衣卫不仅未再次衰败,反倒越发活跃,俨然成了皇帝一人掌控的机构,当朝多少重臣要员无不是在他们的暗中监督之下。
听闻,即便是朝臣的私密事,也能记成一个小本子一样,送到皇帝的龙案上,以供圣阅。
如某某朝臣今夜去了哪房小妾屋里睡,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起,都能一笔一笔写得清清楚楚。
今日她刚到了淮王府,太孙便也来了淮王府,就跟踩着点一样。
她可没有天真到,真以为这是上天安排的。
当今的天子,这是生疑了。
虽说她身上流着一半谢家世族的血液,若无意外,当与皇室联姻。
但这并不代表,皇帝能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私自去拉拢世族,与世族有私下的联系。
在皇帝眼里,朕默许的联系,便是朕对你的恩赐,但你若太过主动,那便是不轨之心。
更何况,她的祖父如今还身在内阁,虽说非首辅,却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大皇子萧康征战数年,小有战功,在军中颇有一部分支持的人,因而已然志得意满,这落在皇帝眼里便已是有几分不高兴了,所以,皇帝才会将名门庶女出身的韩氏指给萧康,算作一个敲打。
可萧康现在倒好,明明已有了名门妻家的支持,还有心拉拢顾家,这让皇帝就不能放心了。
吃着碗里的,还想看着锅里的。
便是自己的儿子,也由不住这般贪得无厌的心。
皇帝今日派太孙来,分明是盯梢来了。
只可惜,像淮王那般简单粗暴的脑筋,又哪里会想到那儿去。
顾砚龄轻哧一笑,想必,这会子太孙早已回了宫,将今日她如何与储怡宁不合,储怡宁如何张扬跋扈的与她无礼,还险些给了她一鞭子,对皇帝说的清清楚楚了吧。
以皇帝的精明,只用稍作一想,便能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必是他那直脑子的大儿子宠这个表妹宠的没了理,竟抱着得罪顾家和谢家这样不得反失的结果,去默许了这一场鸿门宴。
如此皇帝在松了一口气之下,只怕更看这个儿子不上眼了。
醅碧和绛朱感受到顾砚龄轻的几乎听不出的笑意,不由微微有些莫名,却是没有问出口。
孰不知此刻的顾砚龄却是替这些天家的儿孙感到无奈,作为皇帝的儿孙,你若是太优秀,便会印证那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至理名言。可你若是太寻常,甚至是太愚钝时,又会让皇帝觉得不成大器。
前世里,太孙萧译属于前者,而淮王萧康,无疑是属于后者了。
不过萧康虽有着一个单纯粗暴的脑子,却怀着九五之尊的梦想,所以最后的他,成为了唯一一个被当今的皇帝亲自动手处置的那个亲儿子。
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即便储怡宁今日不欲与她动手,她也会激的储怡宁动手,否则,若真叫皇帝以为顾家与淮王府有了联系,在心里生了疑心,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
果不其然,当坐在龙案后的皇帝眯着眼,听到萧译的话后,眸子几不可察的在眼皮后一动,原本轻叩龙椅扶手的食指也渐渐停了下来。
“你以为。”
萧译闻言抬眸,正好对上皇帝看过来的眸子。萧译明白,皇帝这是在问他的意思,因而微一拱手,语中缓慢而恭谨。
“回皇爷爷,臣以为,今日淮王府一事,因是储家姑娘之意。”
话语落尽,寂静了片刻,皇帝从鼻腔里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随即语气低沉,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与眼前的萧译说话。
“老大,宠的有些过了。”
更何况,宠的还是成北王府的。
萧译未说话,只微微低下颌,果然皇帝悠然的再一次用食指轻叩起扶手,语中淡然道:“卫阳郡主徒留这样一个女儿,成北王夫妇这么多年,也是不易。朕看,成北王的这个外孙女与薛家门户登对,早日成了这桩喜事也好。”
免得,叫人妄生了旁的想法。
后面这句话,皇帝未说,萧译却是听的出来。皇爷爷这是不想让人惦念着顾家这个大姑娘,要将薛储两家的婚事定死了。
如此,也是如了那储三的意了。
“顾阁老的长子,就要去陈郡给谢家拜寿了吧。”
皇帝的话题转的虽是快,眼前的这个孙儿却是丝毫不诧异,只恭敬地回了一个“是”字。
皇帝点了点颌,舒舒服服地将背靠在椅背上,颇像闲聊般道:“如今夏汛快到了,也该早些防范了。”
话说到这儿,皇帝状似悠哉的执起茶盏饮了一口,眼角微微一斜,随即淡淡垂下。
“你替朕去保陵视察河道,让下面的人,也该晓得作好防范了。”
话音落下时,萧译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却是未流露在脸上,随即再一拱手。
“臣遵旨。”
“嗯。”
皇帝静静打量眼前的少年,眼角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原本寄予重望的太子如今身子越发不好了,幸然,还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孙子,如今的能力已足以替代太子了。
他们大兴的江山终究是后继有人的。
可惜了,他这个病怏怏的太子,却是没有福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六章 萧译
“太孙殿下。”
顾砚龄整理了衣裙,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缓缓欠身行礼。
身后醅碧和绛朱这才回过神来,忙也上前跟着行了礼,便是一旁的杞月也是冷汗淋漓的跟随着敛衽施礼。
唯独储怡宁还呆愣的未转过身子,但眸中的紧张已然坦露出了她慌乱的内心。
其实,按着辈分,储怡宁也还算是萧译的长辈。
但毕竟关系隔得太远,对方又是备受帝宠的皇太孙,将来是要继位的。
储怡宁撑出大天去,这背后的靠山就是成北王府,可萧译呢?人家的靠山往大了说去,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天下都是人家的,储怡宁哪里敢将萧译视作晚辈。
事实上,连储怡宁都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见着这个冷淡少语的太孙,便总是会慌不择路。
终究,储怡宁极慢的转过身来,果然一身素青常服的少年负手立在爬满藤萝绿荫的游廊下,神色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叫人瞧不出什么来。只那一双幽深的眸子,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看着你,却是生生让人感觉到一种审度出来。
“太孙殿下。”
储怡宁强撑着微抖的身子,愣是强自下了礼。
少年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道:“起吧。”
话音干净利落的让人仿佛以为是幻听,可那语气中却是携着长久居于高位的尊贵,让人无法忽视。
“未想到,今日二皇叔这里如此热闹。”
说话之间,萧译一双眸子从两个少女身上扫过,一个平静自若,一个却是慌的仿佛他是什么勐兽一般。
萧译不由微皱眉,他有那么可怕?
储怡宁未听明白,顾砚龄却是听出了萧译言下之意,因而微微低颌,不卑不亢道:“砚龄承蒙淮王妃的请帖,前来拜访。”
少女婉转好听的声音打断了萧译的思绪,萧译点了点颌,便算是听了,不由也挑眉多打量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论察言观色的本事,这顾家长姑娘也算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小小年纪,心思倒深的很。
果然如他所想,不像是个寻常女儿家。
倒,像是个谜团了
萧译淡然收回目光,随即转而落在储怡宁身上。
储怡宁这才明白过来,刚一抬头对上萧译打量的眸子,便当即又垂下颌,声音低了几分道:“怡宁是来看阿询的。”
储怡宁口中的阿询便是淮王萧康的嫡长子,萧询。算起来,是储怡宁的小侄子。
萧译不置可否的点头,随即身后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可见是急忙赶过来的。
闻声侧首,淮王妃韩氏一手由侍女扶着,一手抚着前襟疾步走了过来。
“太孙来了。”
萧译礼貌地点颌,随即道:“淮王妃。”
淮王妃不安地看了眼一旁的储怡宁和顾砚龄,随即勉强笑道:“太孙可是来找王爷的?王爷此刻在椒洲台。”
萧译再一点头,随即微微颔首:“那译便去椒洲台。”
淮王妃松了口气般一笑,随即看向一旁的杞月,眸中多了一丝依赖道:“那就让杞月为太孙带路吧。”
萧译微点颌,并未看浅笑嫣然欠身行礼的杞月便转身而去。
只转身那一刻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顾砚龄,这才拾阶而去。
当看到杞月身姿俏然的领了萧译而去,淮王妃韩氏悄无声息的再一次松了一口气。
落在顾砚龄眼里,不由想起了前尘往事。
淮王妃,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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