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草清- 第112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并没有如旧世帝王一般;大兴土木;扬功赫绩;也没有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但他确实迷失了;已完完全全视自己为这个时代的帝王;就顺着历史大潮;跟着英华一国滚滚向前;再无领潮逐浪之心。

    他觉得他已作得够多了。所以他沉醉在安逸享乐之中;沉醉在帝王贤名之中;想将手中的帝国雕琢得更为完美;想更真切地感受这个自己所造出的帝国。他以安国院为手;不断插手国政;他也一直亲自掌军;注视着每一场战役;他还一直紧盯外交;推着英华在东西大局中争到更多利益。

    他渐渐已经习惯以这个时代来看时势;习惯依靠手中的权力来下棋;而忘记了自己本该是局外之人;自己的目的本该是鼎革棋局。这十多年来;是宰相、政事堂和两院在拖累国事吗?不;是他这个皇帝在拖累。

    英华虽立起天人大义;但政治格局却还是新旧交替之制;越来越不适应不断膨胀的国势。南北矛盾该如何调节;地方中央该如何分利;本土海外该怎么平衡;该怎么将更多阶层卷入狮虎相争相持之局;让这相争利于国家和民人;让这相争不破底线;这已不是靠皇帝;靠他一人之心;一人之力所能揽下来的。

    他迟迟没迈出这一步;而他的权威光环又太过眩目;以至于责任没能落在他身上;是宰相和太子接下来了。宰相之咒就是这么来的;李克载在朝野间落下“聋太子”一名;也是这么来的。

    爱人们已经老去;先是宝音;再是萧拂眉;萧拂眉的离去;让他终于醒了过来;而之前与胤秅的会面;让他心绪更为清灵。他终于找回了身为穿越者的自觉;但这层自觉之外;还是不可避免地裹上了一层厚重时光;以及对妻子们数十年相守的不舍之情。

    “你是不是还担心;当你作了皇帝时;就成了一尊摆设?”

    收回微微激荡之心;李肆这么问李克载。他现在已是三代同堂;皇长孙;也就是李克载的长子李明綦已经十三岁了。李克载这老太子能十数年谨慎居位;不涉政过深;也得有非凡心志才能办到。

    就因为对李克载有很高期望;李肆说话也很直接;直接到李克载都想跪拜而下;自陈心志。不是跪皇帝;而是跪父亲;英华国政体制能延续至今;托起今日变局的根基;是他们父子两人携手而为;李克载当然不愿被父亲误解。

    “父皇的告诫;就是李家子孙的祖训民智皆开之日;我李家这皇帝之位就会成了摆设;甚至会退位去帝;那一日;我李家就该功成身退;不可妄阻时势之潮……”

    “但父皇也说;时势非鼓噪之声;而是寰宇东西之局与国家之局的内在;我们就得看清到底是祸乱之迹;还真是大势所趋。该我们李家站在国家之前时;我们也绝不退缩”

    “依父皇之言;儿臣认为;百年之内;大英皇帝也绝不会是一尊摆设儿臣忧心的是;皇权的边界会在哪里?会不会因这消长无界可依;以至乱了人心”

    李肆欣慰地点头;不枉段国师和他的教导;李克载的政治见识足以跻身国中贤者之列;当然这也有国中天道之学越来越昌盛的大背景。这种认识;李家皇子皇孙们多少都有;甚至还因与今世武人之道契合。而有更深的感触和把握。

    “你问到了问题的实质;皇权的边界该在哪里?”

    李肆拍拍李克载的肩膀以示抚慰;再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萧拂眉之像。招呼着于汉翼向深处走去;那里还有宝音的雕像。她本在蒙人心目中就有很高名望;因调解藏蒙教俗之争亡故。也很受国人尊奉;在这弘德祠里也留下了她的雕像。

    踏在祠堂如镜般的水磨大理石地板上;李肆的问题也像直接敲在李克载心口:“谈皇权之前;先谈谈国家的治权。你以为;这天下是何人治政?”

    没等李克载回答;李肆沉沉道:“我英华大义是君民相约;共有共治;里面含着一个永远只可趋近。不可为真的理想。若是去除这个推论;大义之下的实质;就如宋时文彦博所言那般;皇帝非与民治天下;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此言别说百年;千年都为真理。”

    李克载欲言又止。这不是旧世之语么?难道父皇还要重提法家之途?

    “当然;这是从政体之制上来看文彦博之言。皇帝会怎么变?士大夫是谁;又是怎么来的;这就另有计较。在我来看;若是将皇帝与士大夫并为一体来看。就国体实质而言;旧世与今世之差;不过在于皇帝之权有边界;士大夫可以拆成士与大夫;士大夫与一般民人相接更紧;不仅有考来的;有选来的;还有依靠舆论而参于治政的民间之士。士大夫所仰大义来自民意;而非学术、世袭或者帝王恩荫。”

    听到这;李克载松了口气;凛然静听。

    “孟子言民为本;民意才是国体大义的根基。但民意是否就无边界呢?自然不是;民意的边界很清晰;那就是民人之利;而且是不害他人之利。具体要怎么办;得靠士大夫来解决。”

    李肆的话题很有些远:“民意不是绝对正确的;民意很容易被煽动;被诱导;被蛊惑;民意更是躁乱的;尤其是某些人认为自己的利被他人夺去;或者是本该有更多的利时。古往今来;人人不劳而获的大同之说是一面;弱者天生为强者血食的自然之说是一面;民意总在这两面之间摇摆;而且很易因两面对立而走向极端。天人大义下;人人皆一越来越深入人心;民意也会越来越沸腾;这摇摆也会越来越剧烈。”

    “士大夫不仅要治天下;更要调和人心。最佳的调和之途是什么?就是老师时时口边所提的‘人人成士’啊。”

    李肆感慨道:“大办教育;广开民智;这仅仅只是基础。学校只能让人得知;要有智成士;还需要有德、有行、有思;因此‘人人成士’就只能是一个永可趋近;不可为真的理想。”

    “人世间;即便百年;乃至三百年之后;民与士依旧是不可重合的。我们可以指望在百年里;百人中有十人成士;可到三百年之后;百人中也没办法有二十人成士。但一士领十人之心;百人十士;已足以稳天下;护大义;因此……”

    李肆停步;看住李克载:“不要被民意遮蔽心眼;该看的是两点;一是士大夫;一是民人转为士大夫之途是否通畅、宽阔。”

    李克载沉吟着;就觉豁然开朗;父亲这话并没有针对眼下课题给出具体意见;初听似乎还是玄之又玄;可这邪却将“最后一环”所处的大环境描述清晰了;本质解释清楚了。

    “要划皇权之界;就先得把治权之界划清楚;现在宰相推选之变;就是办这事的;党争之制也只是手段。”

    李肆还是作了说明;话题也落到了实务上。

    李克载眼中发亮:“儿臣就在想;如报纸所提的一国大议;普选宰相;似乎将这治权之界扩得太开;藏污纳垢;根骨不实。而党争若只在两院和政事堂;这治权之界又太小;立不稳当。因此……宰相推选要向内收一些;党争却要往外扩一些”

    李肆道:“这只是细节;注意应需而生;应时而变就好。划定了这治权;再来划皇权;就一目了然……”

    说话间已来到舒妃宝音的雕像前;雕匠显然是位大师;即便毫无色彩;只是朴素的青石人像;也将一位亮丽而活泼的草原女儿生动地展现在观者眼前。手扶毡帽;正要上马的少女满脸欢笑;让李肆心神也骤然一晃;话语也猛然停住。

    此时祠堂中已进了不少人;一尊尊雕像地观览着;他们就在李肆父子和于汉翼身边走过;并没察觉到;正盯着舒妃雕像沉默不语那个老者就是圣道皇帝;而一边恭谨立着的雍容中年;就是当今太子。

    “克载;四年;四年后;这担子就该你挑着了;皇权要怎么划界;你自己来。”

    李肆低声嘀咕着;李克载两眼圆瞪;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划;你且记得;国宪是皇帝的权柄之根;大判廷是皇帝的责任之根。”

    李肆对李克载的震惊视若未见;道出这话后;从于汉翼手中接过抹布;开始擦拭宝音的雕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第一千零三章 政党大爆炸

    ()    当李克载来到政事堂时,见到的是一派杂乱景象,阁臣们吵得天翻地覆,周煌是一副慷慨赴义之状,袁世泰也一脸坚定地高声嚷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见李克载出现,众人目光全投了过来,不少人脸上还有不忍,似乎想为周袁二人说清。在他们看来,周袁两人勾连两院,钻宰相推选制的空子,是败坏朝政之始,皇帝该是不容旧局崩解,太子定已领了皇帝之令。

    “还有袁世泰么?好,这下两边齐了……”

    袁世泰是典型的王道派,政见偏向狮党,认为国家该尽量对工商放手,上层的精力该集中在军事外交上,争雄寰宇,跟周煌正好针锋相对。

    “陛下就只说,既然大家都争起来了,就去中极殿谈个明白吧,选个合适时间,主题么……”

    面对股股期盼的目光,李克载给出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中极殿大议。而大议的主题该是什么,父亲之前在宏德祠里的话又回荡在李克载心中。

    让士大夫守住天人大义,让民人通往士大夫之途径宽阔畅通,在此基础上,建立以宰相提领两院和政事堂的治政格局,建立以党争为骨的权柄格局,胜败不破底线,这就是英华政体的最后一环。

    “宰相将掌财权,总揽国政,皇权只顾军权和外事,议的就是这宰相之变。两院和政事堂之隔,宰相推选旧制。都得应此而变。”

    这一环涵盖太广,格局纷叠,李克载选择了这一环的提手作为题眼。这也是他这个未来的皇帝,在为自己的权柄漫天开价,到底最后相权会升到哪一步上。他拿捏不准。

    饶是如此,周煌、袁世泰以及其他阁臣都纷纷变色,陷入震惊之中。相权的范围比之前并没有太大外扩,但财权彻底放手,已是绝大象征,这意味着皇帝在内政之权上将进一步虚化。

    袁世泰和周煌对视一眼,原本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