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信了这报上所说的么?”
李肆反问道,他手里还举着一份报纸,报头是“闽报”,自是福建人的报纸,上面说的就是雷襄口中之事。报上评析历次股价波动,直言是青田公司在背后作局,揽得了数百万两厚利。而无数人跳河、破产,罪魁祸首都是青田公司。
报纸没有直言皇帝与此事的关联,但商界人士都清楚,青田公司的大东主就是皇帝本人。
现今的报纸,印刷都在获得许可的版局进行,门下省新闻司在版局设有检版官,审查这些报纸。不知福建人是如何神通广大,或者是自门下省出身的检版官基于『操』守,严格按照出版条令行事,只要不是谤君,辱骂他人和泄『露』国务军机,就不加以限制,总之这份《闽报》
就这么出刊了。
李肆说得通透:”只有《闽报》说了这事,其他报纸没说,包括你雷襄的《越秀时报gt,是因为你们这些报纸,背后都有朕的影子,报局中都有朕的人吗?不是,是因为你们都收到了匿名的投报材料,是因为你们都大概清楚,这是广东和福建的银钱之争,是有人背后作祟,所以不愿草率行事。”
雷襄没有退缩,直言道:“草民也知这背景,但草民是在为陛下忧虑。此时大家还能同气连枝,报纸都不先言,工商总会都不发话,国中商贾都在观望,朝堂也在淡然处置,其实都是在等陛下有所解释,大家都是相信陛下的。若是陛下迟迟没有交代,甚至不愿应对,待得这舆论起来,陛下怕是难以应付,因此草民......”
他深深吸气,决然道:“先来问陛下,不知陛下是如何说辞?”
李肆微笑道:“为何要朕给什么说辞?朕对朝堂早有交代,先前有地方官府,乃至朝堂中人,勾结商贾,哄抬股价,以权谋私,朕就说过,着都察院一查到底,即便官衔再高,朕都不会回护,朕何须另作交代?”
雷襄怔住,好半响才喃喃道:”可......可青田公司,本就是陛下的产业...李肆皱眉:“朕为何不能买卖股票?朕都是拿自家银子买卖,可没动一分国库。朝廷严查官员,也是.在查他们是否动用公帑,也没限制官员买卖股票。”
这一句反问杀伤力巨大,雷襄彻底呆住了。
“规矩,朕开这股票市场,也是立过规矩的,既要入市,就要看清规矩。青田公司的确是在揽利,但朕的决策,可曾背离了一国之利,专谋青田公司之利?他人既要坐庄,就得愿赌服输,怎能输了之后再撒泼打滚,诽谤于朕!?”
李肆冷冷说着,让雷襄忽然醒悟,自己对股票市场的理解,竟然有如此大的偏差。他终于记起,股票市场设立时,朝廷对此的解说。
这玩意就是为汇聚银钱,服务诸项产业而立的,着眼点在实业。而国中为此而起的一番动『荡』,着眼点却全在炒买炒卖。
朝廷对炒买炒卖没有什么约束,而皇帝以青田公司坐庄,对付的就是这帮炒买炒卖者,其中那些跟皇帝争庄,妄图以银钱卷走大利的人,自然就成了皇帝手下的祭品。
雷襄艰辛地道:”人皆有求利之心,陛下也言,只要法无禁止,求利就是正当之事。陛卞以已利吞他人之利,怕是要损一国人心。”
李肆摇头:”说话要看事实,要看证据。
风波动『荡』之时,朕远在数千里之外,而股市动『荡』风『潮』,却全在建厦投资和福建柜,到底是谁一心要香他人之利?不是那帮福建商人么?而其间所传诸多风声,又是谁贿赂官员发出的?
不还是那帮福建商人么?”
雷襄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难以辩论下去,整场风波,皇帝确实没有任何违规之处。
说得直白些,不是皇帝在坐庄,挤走了那帮福建商人,还不知他们要闹腾到何等地步,股市要『乱』威何等境地。但最终大利全部被皇帝卷走了,此事又总觉得很不妥当。
接着雷襄脑子一个激灵,此事一方面是股票市场监管不严,竟然任由一帮福建商人『操』持股价,一方面也是皇帝这个超然存在进了股市。皇帝......本就不该在股市里呆着,他是国政决策者,他统领百官,要是那帮福建商人换威了皇帝,一心揽钱,而不是维持住股票市场秩序,那还有谁能制约?
但这事,却已不是对错是非的问题,更说不上什么功罪。
雷襄颓然道:“陛下睿智,识见总是在前的,但陛下所
立这银钱之业,升跌虽与实业有关,现实之下,却更多受制于朝政。草民以为,但凡与国政相关之人,都不该伸手此业。
否则长此以往,这市场将是以权生利之地,会脱了陛下立起市场的最初用意,最终再无人问津。”
雷襄看这事已看透了根底,李肆满意地点头。”你已看透了股票市场,也知了之前风波的真正缘由。至于你这番意见,为何不在报纸上说清?径直说,朕这皇帝不该进股票市场就好,朕等着这话已经很久了。”
这话让雷襄更为震惊,思虑许久,他郑重叩首道:“原来陛下用心是在这里,草民是彻底悟了!”
李肆再多提了一句:“既是说事实,你就得再说清楚,福建商人中,有来自鞑清之人,想借这股票市场,败我一国人心。”
雷襄叹气:“这确是安抚国人的路子,虽有违草民立言之心,但为大局计......”
李肆摇头:”你以为朕在『操』持权谋!?朕此言为真,这会那人,该是快逃回厦门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皇帝的私心
() “克柔啊,这京县的知县可是不好当的不过你千万别想岔了,本朝这京县知县,难在权衡各方之利,可不在应付权圌贵。南海县以佛山镇为枢,佛山冶铁、佛山钢业,佛山制圌造局、西口瓷业、南关丝织,家家都是万圌人以上的大局。争人,争地,争路,争水,时时不得清净。你若是能将其中利害掰碎了分辨清楚,让各方心服口服,称你公圌正,府道之门就向你敞开了。”
“听闻贵妃要在佛山兴武道大圌会,这南海县的安靖怕是重中之重吧。”
“那你别担心,京县富庶,典史、巡检和法司的人手都是足足的。且记好了,不羊是分辨利害,还是安抚事态,县公局的那些局董,你可得周应妥当,多让他们发声,但又要搞明白他是为一家之私,还是为他乡镇之私。”'。'
“多谢府尊提点,职下之前在阳江县,对拨转公局也有心得……”
“这是在外,别尊不尊了,唤我玉纯即可,来来,先贺克柔升阶。”
广州城府衙外的一处寻常酒家里,应天知府程桂瑟跟新任南海知县郑樊正举杯对饮,郑樊刚从阳江调到南海,南海是京县,如程桂径所说,只要表现出能胜任这个位置的能力,下一步就是府道的前程。
郑樊从典吏而上,一路历练颇深,他这个恩科状元,在很多人看来,依旧埋首在地方,实在是屈才,可他却不觉有什么委屈。在阳江担当知县,他确确实实有了一展抱负的感受。为工商规划产业,为农人争取补贴,推动一县修路搭桥,说服公局尽量在医卫教育上多投入。短短一年多,阳江县一点点如他所愿那般变化。
最初陛见皇帝时,皇帝的那番话,此时他已有深深感触,“尔等知县还是父母官,但不是去教子民孝顺朝圌廷。你们要帮他们立业,让他们安乐,让他们学会分辨利害,让他们习惯靠律法为自己做主,让子民的人人之私能汇聚为公,而不是让人人之私成你死我活之争………
现在接手京县,郑垒面圌临新的考验。知县的考评现在已是一个复杂的体圌系,学校、道路、医院、水利、救济、治安等等事业都有指标,指标之外,公局的考评也占相当一部分。而南海县财税充裕,硬件指标已不怎么担心,如何圌在公局身上拿到更多分数,这是他继续攀登仕途之巅的关键。
郑垫的目标,就是一省巡抚。本朝官制跟前朝不同,虽也分朝官和外官,但大家已不怎么重视这朝外之分,更重视领域之分,就跟入行一样。现今官圌场已有“九流”之说,也就是官途大致分“商、法、文、兵、刑、工、计、通、察”九行,其中地方主官是“通”这一流,不同流之间很难转行。
原因很简单,现在当圌官老圌爷可是要干实事的,不懂这一行就难以胜任,长久干一行,那自也是专了一行,转行就麻烦了,除非有朝堂乃至皇帝特点。而这九流的各自门道,也随着创先河者的著述,日日增多,渐渐成了一门学问,科举也渐渐有向这九流扩展的趋势,日后的官圌员就更不太可能跨行。
郑樊跟程挂瑟正谈到明年的科举变化,隔壁忽然传来吵嚷声,依稀还听到“皇帝”两字,两人顿时支起耳朵细听,这一听,两人同时变色,原来是有酒客在骂皇帝揽财。
程桂玉叹道:“早前《闽报》出刊,检版官就已是失察,不意昨日《越秀时圌报》再生事端,门下汤杨两位侍中,是刻意要给官家难堪么?”
郑樊闷声道:“官家此事……终究是不太妥当,虽是与福建商人和清廷奸细暗中对盘,但还是损及了国人之心。官家大可借他人之手运作,何苦自己跳进去,平白给人留下把柄,官家终究是谋了大利。”
程桂瑟摇头:“自是大利,官家若是不亲自操持,中间人私心太重,坏了事怎么办?”
此事郑雯自有主张,依旧不服:“这半年风圌波,多少人哭号,多少人沉江,官家却揽利在身,怎么也说不上是好事。”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圌大声喝骂:“你算什么惨的?章黑子还跳了河呢,谁让他一个小小街货郎也敢发大痴心,借了三千两银子,要去博一把!?朝圌廷发的告示,鱼头街股市大门的对联,他跟你一个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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