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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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6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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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旭起格外感慨:“若是昔日国民,也能如今日一般万众齐心,神州又怎么会陆沉于建虏……”

    幕僚却道:“往日国民未必心异,庙堂诸公却从未心齐,这才是失国的关键。经略此去江西,跟主政广东可不同,事涉军政两面,还不知江西大员是什么心思。”

    英华地方体制现今依旧是两套并行,两广、福建、贵州、湖南、云南几省是政务为先,巡抚主理。而在四川和江西,因为占土不全,都是安抚、招讨和防御三使分管军政。巴旭起这江西经略,就是架在三使的头上,统领各方,协调资源。幕僚的担心,也是巴旭起的担心。

    英华动兵,都以军领政。例如南洋和西北,都有大都督和都督统管。但江西方向,朝廷一时无大军可调,就只能以政统军。江西的三使如果不齐心,这仗可不好打。

    十一月九日,巴旭起赶到赣州,然后发现自己的担心全无必要。

    “经略来了,咱们江西的事终于好办了。//《%读吧文学网%//”

    江西安抚使是侯同均,早年天王府时代的知县,那一届的知县,都曾遭过李肆的严厉调教,以天子门生自居,彼此也当是同窗,交情很好。现在巴旭起从广东而来,压在了侯同均的头上,侯安抚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如释重负。

    巴旭起看得出,这家伙怕是几昼夜没睡了,两眼肿得跟熊猫似的。

    “陈防御正率卫军往援建昌,贝招讨去了临江府峡~江县,提防田文镜的后手,鞑子的武昌大营也有大动。看《中流》报上说,雍正的西山大营正分批南下,到明年年初,怕有二三十万大军压到江西,经略,朝廷许了你多少人马?”

    侯同均满怀希翼地看向巴旭起,后者苦笑摇头:“年初?怕是一兵未有!官家有言,会调回三五个新编师,可那是分在湖南、江西和福建三省,而且年初未必会到。”

    侯同均楞了片刻,昂首望天,淡淡道:“明白了,朝廷顾着南洋和西北的大局,咱们就只能尽棋子之力……”

    巴旭起还想劝慰,侯同均却道:“经略勿多心,咱们为官之人,不都是这般权衡轻重么?同均非怨朝廷,而是闻得朝廷底策,心中豁朗……”

    他看向巴旭起,语气决绝地道:“我大英开国,有死战武人,无殉国文臣。经略既来了,还望坐镇赣州,总领全局,同均要去吉安府督阵,此事经略可千万不要抢!”

    巴旭起心中激『荡』,手下三使全都跑去战场了!?

    建昌府广昌~县,炮声隆隆,杀声震天,县衙里,知县何闻瑞穿着一身典礼才用的大红朝服,头戴进贤冠,腰侧挂着宝剑,手里还握着短铳。在他身边,不仅有通判等官员,还围了一圈县院的院事,都是一脸惊惶。

    “诸位是民,平日纳税养官,已尽本分。田贼潜兵急进,来不及守城,本县大势已去,罪责在我,在县中文武官员。本县决意尽国事,县民却不必再作无谓之争,徒伤『性』命。眼下就望诸位带着民众出城避难,若是走不动的,不愿走的,到时就向田贼呈情。那田文镜以圣贤徒自居,希望他能以仁为本,不伤百姓。”

    院事们泪眼相对,无奈地向这位三十来岁的年轻知县拜别。在这江西,南北两面已相安多年,广昌又没在边地,对大军来袭毫无准备。

    田文镜不知从哪里探得了抚州府至广昌的小径,遣发数千人急袭广昌。趁清晨县城刚开城门之机,大军一拥而入。县中巡警和乡勇拼死抵抗,但大势已经无力挽回。

    院事们刚走,部下急急来报:“林县尉战死,刘典史请知县和诸位速速离城!”

    何闻瑞缓缓摇头:“县尉已尽天职,我身为知县,又岂能弃责而逃!?”

    他环视身边的同知、通判,以及县区主薄,沉声道:“我等食民之禄,身居官位,守境安民乃是天职!今日不仅是忠君之日,更是忠民忠国之日!诸位可愿与本县同尽这天职!?”

    通判高声道:“武死战,文死难!也要让鞑虏,让我一国知道,圣贤道最重的就是名节,我守圣贤道,我愿跟从何知县!”

    同知和主薄们也纷纷开口,往日这些官员各有自己的道,到了这关键时刻,都愿以死证道,尽忠殉职。

    被这慷慨激昂之声惊动,一群家眷涌了进来,何闻瑞看住自己的年轻妻子,苦笑着朝她摇头,眼里满是歉意。妻子泪光盈盈,就要向地上软去,他赶紧一把扶住。

    不想死啊,可是不死的话,怎么对得起那数百仓促应战的巡警和乡勇?怎么对得起死战到底的县尉?更重要的是,怎么对得起这一国?

    往日种种,在何闻瑞心中极速淌过,他本是湖南小吏世家,若是还在满清,一辈子大概也就是当个刀笔小吏,混吃混喝,懵懵懂懂到死。英华占湖南之后,他先读县学,再考入黄埔学院,不仅眼界大开,也早正了华夷之心。数年间从主薄升到知县,就觉这一国是个恢弘舞台,足以容他跻身争先,一展抱负。

    现在梦想未展,就要死了,不甘心。要逃的话,英华官律并未严苛规定官员的守土之责,而是以具情作专案审理,看官员是否失职,也还是有卸责的希望。可何闻瑞知道,他若逃了,就是英华一国历史上第一个弃城知县,纵然他能活命,这辈子也再抬不起头来。

    向清兵投降呢?

    这个念头刚『露』了一丝,就被他自己的愤怒之火焚灭。投降?要像那个曾静一样,被满清皇帝当作招揽人心的幌子,引得华夏之人纷纷唾弃,注定要遗臭万年?不,这样的前景,比逃掉还可怕。

    不管是逃跑,还是投降,想到自己的大名会落在史书上,何闻瑞后背瞬间汗透冠服。而再想到自己若是尽忠死难,史书又是另一番写法,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可惜啊,我大英如日中天,不知未来还将是怎样一番盛景,而我却再见不到了……”

    心意坚定,何闻瑞沉静地看向妻子,妻子也在他一番神『色』变换中找到了依凭,虽然身子还在哆嗦,却已能站稳,手还把住了何闻瑞腰间的宝剑。

    “妾要相公动手……”

    妻子决然地道,旁边其他官员也都喝住了正抽泣不止的家眷。

    “怎么还不走!?南门清兵少,还能冲杀出去!”

    一个穿着七品常服的官员冲了进来,一手长枪一手短铳,正是县里的典史刘定边。

    “刘典史,你怎么不杀出去?”

    何闻瑞的反问,引得刘定边一声冷笑。

    “我?十年前我就跟鞑子打上了,杀了不知道几十上百,今日死了,这辈子也算值了。”

    这问题的确够蠢,刘定边可是红衣军老兵,参加过郴州之战和长沙会战。

    “今日是叫鞑子占了便宜,不过放心,陛下和朝廷,会给咱们报仇!”

    枪声已近到县衙外,刘定边一副即将解脱的自若神『色』,平静地讲述着必定会实现的愿景。

    “没错……这一国,必定会为咱们报仇!”

    何闻瑞跟众人宽慰地笑了,接着他缓缓拔出长剑,怜爱地看向妻子。

    蓬蓬枪响,其他官员已用短铳将家眷送走,血水飞洒,县衙正堂顿时躺满一地尸体。

    “诸位,何知县,你们先走,我老刘还想再捞几条鞑子一同上路!”

    刘定边扯过一个袋子,奔出了正堂,何闻瑞看得清楚,那袋子里装着手榴弹。

    手中用劲,感受着剑刃穿透柔软躯体的阻力,听着妻子濒死那一刻的低呼,何闻瑞流着泪,举起短铳,指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轰的一声巨响,烟尘喷洒着断裂的人体,刘定边上了路。紧接着是清兵的身影,畏畏缩缩地靠近。

    “华夏不死!鞑虏必亡!”

    何闻瑞从未如此冷静,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于是喊了这么一句,就在对面那帮清兵正嚷嚷着要活捉自己时,他终于扣下了扳机。

第六百七十六章 国动如山

    ()    第六百七十六章国动如山

    《巴旭起,你受不受得起!?》

    《军情司已死,有事请烧纸》

    《广昌一城殉国,英魂死不瞑目!》

    赣州,江西经略使衙门,巴旭起将又一份报纸丢下,抚额长叹。按ctrl+d快速收藏"《%读吧文学网%》"。

    刚上任就遭田文镜潜夺广昌,巴旭起的运气实在太背,一国舆论大哗,更让他压力山大。英华立国十来年,从来都是夺满清之地,何曾被满清夺过地?这下好了,不仅被夺了一县,上到知县,下到城区主薄,数十官员殉难。即便巴旭起刚上任,舆论也毫不客气地将失土之责全扣到他脑袋上。

    幕僚安慰道:“经略,只是舆论而已,都察院还没傻到这时候来弹劾经略。”

    巴旭起摇头:“跟弹劾无关,我就是难受。何闻瑞成了本朝第一个殉国知县,我巴旭起成了第一个失土经略,不甘啊……”

    蓬的一声,他拍了桌子,咬牙再道:“不甘!”

    巴旭起嘴里不甘,心中却是凛然。皇帝专门叮嘱过,说田文镜非寻常人,得提防他出狠招,话音刚落,田文镜就给了个下马威。

    舆论不是骂他巴旭起失职,就是骂军情司无能,可正赶往建昌府的江西防御使陈廷芝却回报说,此事不仅是田文镜狡诈,广昌知县何闻瑞自己也太过麻痹大意。

    广昌虽不在前线,但北面的南丰和建昌府城正遭田文镜上万大军『逼』攻。何闻瑞满腔心思都放在了怎么支援北面,却没顾全自己的处境。甚至为了安抚县民,都没严格执行三使衙门给临敌县府所发的警戒谕令,依旧大开城门。

    死者已矣,英华官场自有风气,谁给死人泼脏水,谁就不是好人,因此何闻瑞的失职,就只能由其他人背起来。

    陈廷芝对广昌之失的描述,让巴旭起对田文镜更加忌惮,而陈廷芝急请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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