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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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8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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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两眼发红,瞳孔涣散,似乎是被什么折磨得失了心智。

    随从们赶紧拦下此人,一顿拳打脚踢,那人在地上翻滚着,一点也没觉痛,就扯直了嗓子呼号着“钱”、“膏”什么的。

    罗州牧守府,李光佐朝堂下被押着的牧守咆哮道:“还不止这样!卖房卖田卖官身甚至卖妻儿,就为能吃上那福寿膏!吃那东西的人,一个个形槁容枯,有若恶鬼!罗州一城,两班之人,十有五六都是如此!那等害人之物,你居然还勾结华商,容它在国中泛滥!?你还是人么!?”

    牧守像是心志已经崩溃了,两眼失焦,哈哈笑道:“是啊是啊,罗州,全州,全罗道,不,三道已经沉沦下了地狱,地狱——!”

    李光佐揪住他的衣领喊着:“我在京城听到这消息,还以为是假的,最多不过夸大其词,可没想到,真情竟比消息还要可怕十倍!告诉我,是谁这么大本事?是谁在短短几月间,就让我朝鲜三道两班都染上了毒瘾?是谁有那么大能耐,送来这么多芙蓉……或者叫福寿膏的毒物!?”

    牧守还在哈哈笑着:“是你啊,是我啊,是我们大家啊,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呢,嘻嘻……哈哈……”

    “别装傻了,混帐!”

    李光佐一把摔下他,呛啷拔剑出鞘。

    “谁!?背后究竟是谁!?你是我们少论派有为之人,是我亲手签令委任为罗州牧守的,你不是那种会被威逼利诱压垮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该告诉我,是谁开的国门,是谁在勾结华商,是谁在蛊惑朝鲜人吸食这可怕的毒物!?”

    牧守眼神在刹那间似乎清澈了一下,接着又浑浊了:“还有谁……哈哈,大家啊,每个人都有罪!”

    疯了……这家伙没救了……

    李光佐咬着牙,挥手示意随从将此人拖下去斩首,他需要一颗脑袋,去给大王作起码的交代。

    “我说过了,是所有的人——领议政,你斗不过的,你要对上所有人!”

    牧守被拖下去时,忽然高声叫了起来,可对李光佐来说,这更是疯话。

    济州岛海面,范六溪面带憎恶地将一张单子递给一名朝鲜军将,那人点头哈腰,状极谄媚,让范六溪恶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人的女儿,被自己收作了妾室。

    “李光佐来了罗州,估计是要禁烟的,这一趟之后,恐怕要断一阵子了。”

    范六溪的朝鲜岳父洪南成收下货单,遗憾地道。

    “断?真要断,损失的可不是我们。你跟下面的头商们说,那李光佐只是作作样子倒无所谓,若是要来真的,参行和银行可得找他们逼债了。”

    范六溪语气冷厉,岳父却毫不在意,他已被这话吓住了。

    “大家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逼那李光佐低头,之后的生意才能作得下去,否则……生死总被你们朝廷拿捏着,谁知道明日是个什么情形?”

    范六溪的话让洪南成两眼一亮,但又黯淡下来。

    “他那种人,贿赂不怎么管用,反而会惹得他硬来。”

    范四海的声音响起,比范六溪更冷更硬:“硬来?也好啊,就让他硬起来,看到底谁是鸡蛋,谁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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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朝鲜风云:以卵击石

    ()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朝鲜风云:以卵击石

    胶州湾北,胶州水师营,年羹尧皱眉道:“芙蓉膏、福寿膏,南蛮到底在鼓捣什么?我以为圣道皇帝还会用江南手段,可这路子……显然不对啊。”

    已从朝鲜回来的年斌道:“大帅,这该不是圣道皇帝的手脚,而是南蛮商人自为。南蛮的北洋舰队跟他们的商船就是各走各的,没凑在一起过。而且还不止南蛮,听全罗道和庆尚道的水师官将说,还有日本的萨摩鬼子也在贩运这东西。”

    年羹尧更为不解:“那东西……难道比黄金还抓人心?不到半年,就搅得朝鲜南三道这么乱?”

    年斌脸色很不好看:“若不是见过吃那东西吃成恶鬼模样的朝鲜人,孩儿差点都上了道,每每想起,都后怕得紧。”

    “左先生说,罂粟古时就有人吸食,只是熬制技法还很粗鄙,更有人直接磨粉吸食,妙感胜五石散十倍,害人也胜十倍。一旦吸食,很容易上瘾,再难摆脱。”

    “南蛮恶德商人非常狡猾,他们分出了富贵人吃的和一般人吃的,剂量各有轻重,味道各有香淡。上瘾后日日离不得,有多少银钱,都要耗在这上面,真真是吸血之物。孩儿去过吸食最盛的罗州,吸得早那些人,人人似得痨病,眼无光,行无力,再无法劳作,瘾发后如中风疾,涕泪纵横,满地翻滚,状极凄惨……”

    年羹尧冷哼道:“此乃伤天害理之物,那帮恶德商人,迟早要遭天谴!”

    接着他释容道:“既是南蛮商人自为,当不至阻到我们谋朝鲜之策。”

    刚说到这,亲兵急急而来,递上一封书信。

    展开看过,年羹尧笑了:“朝鲜之祸,就是我们之福啊。李光佐终于松口了,三道水师已不堪用,他求我出动水师,巡防南三道。”

    年斌拱手道:“求大帅允孩儿领队出巡!”

    年羹尧点头:“若遇南蛮水师,切记不可力敌,保全为上,若遇南蛮商人……”

    年斌嘿嘿笑道:“自要大发一场利事!”

    年羹尧看向东面,心中也微微激荡。终于到这一步了,李光佐让一步,他就要进两步。

    之前一直因扶持朝鲜国王称帝的路线而争执不下,李光佐要求年羹尧先请辞大清的朝鲜事务大臣,这是防备他翻脸不认人,以此职务带兵入朝,讨伐大王“不臣”之举,由此掌控朝鲜。而年羹尧则要求先办了儿子的婚事,再请辞此职。

    李光佐尽管被他逼上了这条路,但此人也算硬气,更不是笨蛋,绝不愿让自己和朝鲜居于信手拿捏的地步,这一争就是好几个月。可现在,南蛮和日本商人在南三道破了朝鲜水师,李光佐再没办法靠自己人封住海疆,只能向他求救。

    年羹尧觉得,趁此机会,逼李光佐让步,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罗州城,李光佐环视一堂官吏和两班高门,甚至包括一批以钱财入两班的商人,这些人已代表了全罗左道的整个上层。其中不乏有一脸蜡黄,打着呵欠的鸦片鬼,可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两班高门自己抽鸦片是一码事,将鸦片扩散到朝鲜一国以谋取暴利是另一码事,他现在要遏制的是后者。

    身为朱子门徒,兼具现实眼光,鸦片对朝鲜一国的危害,李光佐看得很清楚。

    鸦片伤身,成瘾之人再无战力。全罗道水师就因为抽鸦片,仅仅几个月,半数就已不堪战。眼下正是大王攀登帝位的要紧之时,朝鲜成为大朝鲜后,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战局,不管水师还是陆兵,都不能让鸦片毁了战力。

    而鸦片更是吸金毒物,半年下来,全罗、庆尚、忠清三道,黄金白银如洪流一般朝外涌,银价暴涨,连铜钱都开始少了,正常的商货流通大受影响。继续这么下去,全朝鲜怕都再没金银铜可用,那是何等可怕的未来。

    鸦片毁家绝仁的害处,更是罄竹难书,为此李光佐召集右道要人,准备以铁腕整治。他是一国领议政,还借年羹尧之势,压得大王言听计从。对内一道道清理过去,对外则由年羹尧的水师巡防海域,止住这股势头,该是轻而易举。

    所以李光佐说到桩桩举措时,语气都是不容置疑。

    立即禁绝鸦片贸易!虽然大多数鸦片都是由南蛮商人走私进来的,可还有一部分是借日本、琉球这两条传统贸易线,合法进入朝鲜。不管走私的还是合法的,一视同仁,全部禁了!

    谁再代南蛮商人分卖鸦片,抄家,杀头!

    供出将鸦片分卖到州郡的商人,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各家私存的鸦片都缴出来,领议政不为己甚,你们要在家里留多少,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每个人,根据官位和地位高低,缴纳若干鸦片上来。没有?你是两班啊,你去收缴中人和贱民手里的鸦片不就好了?这事我领议政会装作没看见。

    各州郡清查封禁鸦片馆,一个不留!

    李光佐讲完后,满堂陷入到一片可怕的沉寂中,许久之后,才有人惶惶道:“领议政,这样做,恐怕要天下大乱啊。”

    李光佐非常愤怒:“天下已经大乱了!妖魔正在横行!”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旁人嘘了一声,再不敢说话。

    李光佐觉得,他该是赢定了。

    训令会结束,人们出了牧守府,纷纷回视府中,目光无比复杂。

    之前堂上开口那人深深一叹:“他完了。”

    朝鲜纪元,乾隆元年十一月六日,一千四百四十二箱鸦片堆在了顺天郡南面海岸,合计十二万斤。鸦片一箱箱倾倒入挖好的大坑里,坑中满盛桐油。李光佐举着火把,走到离大炕十来丈外的引火沟前,现场齐聚上万军民,屏息注视着李光佐手里的火把。

    在这大炕前,还竖着一排木柱,柱子上插着上百颗人头,那都是在州郡贩卖鸦片的商人。

    火把还没动,后方人群就起了小小骚动,那是一帮“琉球商人”,琉球虽已归英华,但朝鲜不愿跟英华接触,因此自琉球而来的华商,依旧自称琉球商人。

    这些人在现场高声喊冤,他们不服朝鲜官府的处置,事前不公告禁令就直接收缴货物,这是严重违背商法的行为。对已习惯按商法办事的“琉球商人”来说,这种行为与抢劫无异,他们一定要讨个说法。

    眼下一箱百斤鸦片要卖一千来两银子,李光佐要烧掉的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里,有他们“琉球商人”的二三十万两。

    可他们毕竟是“琉球商人”,而不是英华商人,兵丁围住了他们,用棍棒一通猛揍,再拖了下去。如果不是考虑到他们的真实身份,李光佐早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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