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农人愤怒地道,徐福还带着点希翼地看向熟识的方武,可看到的只是憎恶,极度的憎恶,于是他的脸色也渐渐与之同步。
“再冲就开枪了!”
农人们不再理他,就要冲进去抓人,方武一声令下,十来个镖师聚阵而列,举枪相对。
靠这点人本是顶不住的,可矿场那边,得知兄弟被人杀了,矿工们也都赶了过来。找农人讨凶手,接着农人们不分男女也都涌了过来。整个珊瑚州的人口都聚在了码头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钟总司!钟老爷!你得出面说说话啊!”
掌柜伙计们拥到钟上位屋子里,几乎是跪地哭求着。
“老李、老王……老天爷,你倒是说说话啊!”
钟上位两眼发直。汗水如雨点般从额头落下,他哪里敢出面说话。他出面能说什么话?一边是农人,一边是矿工,已经死了人。仇恨再难化解。而两边势均力敌。得罪哪边都不讨好。
“不管了!爱闹什么随便!让方武看好粮库,咱们就在码头守着船,等他们闹到天老地荒!”
最后钟上位一咬牙,豁出去了。
“船!船来了!”
见钟上位都绝望了,掌柜伙计们正六神无主,码头处传来呼声。接着钟声也悠悠响起。
不仅钟上位这边一蹦而起,瞬间满面红光。正争执不下,即将动手的人群也消停了。
但钟上位很快又瘫了下去,脸色转为青黑。
来的是一艘加了桨轮的舢板,来自仙洲探险公司。他们的船在南洲东北外海触礁,千辛万苦才驶到珊瑚州来。
这只是仙洲公司的坏消息,而来人带来了关于珊瑚州的坏消息。
王之彦的船的确沉了,在爪哇北面出的事,王之彦本人倒是没事,但一时半会再没办法到珊瑚州来。从六月末到现在,爪哇一带起了风暴,为十多年来南洋所未见,不知这股风暴的底细,南洲各公司领地的船都不敢再贸然出洋。
仙洲公司仗着熟悉海路,还想把南洲东南的万里大岛探查清楚,因此冒险出海。而王之彦也委托他们附带一些物资,同时转告珊瑚州,让钟上位和李顺安心等待。在王之彦看来,珊瑚州有粮食,又在产矿,没什么问题。
结果仙洲公司的船也出了事,这似乎是沾上了珊瑚州的霉气。
听到至少三个月乃至更久才能回去,方武也有了瘫软在地的冲动。眼前农人和矿工都闹成这个样子了,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怎么能乱成这个样子?国法呢?大义呢?生番?你们真以为这地方有千百生番?说不定你们前后杀的两拨,就是这方圆万里内所有的生番。”
当仙洲公司的幸存者得知珊瑚州现状时,无比吃惊,而提到的生番状况,又让钟上位和方武松了口气。幸存者里还有郎中,听说李顺的病况,拍胸脯说他们熟悉这情形,还有对症的药物,管保让李顺好起来,钟方两人就觉得终究不是倒霉到家,这艘船还是带来了好消息。
至于仙洲公司对珊瑚州现况的不解,两人都觉有些羞愧,避开了这个话题。
也就是再等三个月的事,心里有了底,钟上位和方武也觉稍稍好受了些。
可一颗心刚这么勉强搁住,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地都在微微摇晃。
“总司!不好了!胡……胡喜连着自己,一起炸了粮库!”
片刻后,掌柜冲进来,涕泪纵横,语无伦次地喊着,两人如被枪弹贯胸而过,急急奔到外面,正见大火裹住了粮库,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
“完……完了……”
钟上位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没了力气。
方武则是已痴呆了,他直直看着已被烈火吞没的粮库,目光似乎穿透了烟尘,更倒转了时光,看到胡喜正失声大叫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点燃了库房中的火药,连带自己和库房里的粮食一同化为灰烬。
“完了!全完了!”
胡喜该是这么呼喊着,喊声也在方武耳边转着。这人该是以为公司的船到了,他也要接受国法制裁。本就因美梦破灭而内心燥乱,再造出罪孽,又听了来船的消息,不及细问,内心就彻底崩溃了。
而他这么一崩溃,却拉着珊瑚州所有人都上了路,粮食,粮食没了……剩下几个月该怎么办?
“我给钱!一万两……十万两!送我到崇州去!”
钟上位稍稍情形,朝方武尖叫着。
“钟老爷,现实点吧……”
方武摇头,崇州在北面几千里外,根本没人从陆路走过。
“现实点……对,我也要现实点。”
这句话也点醒了方武自己。脸色变幻了好一阵,方武面目骤然沉凝下来。对钟上位道:“钟老爷。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第八百零六章 南洲记:老天爷一定是在玩我
() ~dud…<; >;…~
这明显是艘战舰,两千料的巡洋舰,红黑条纹涂装的舰身格外醒目。
一定是假的!这战舰还是从南面来的,怎么可能!?
直到战舰放下来的舢板靠岸前,钟上位都还觉得这是梦。
一个肩上顶着金灿灿龙纹章的蓝衣军官出现在眼前,捏着下巴道:“哟……好盛大的欢迎仪式”,接着这个三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军官看住钟上位,端详了半天,不确定地道:“钟……钟老爷?”
钟上位神志恍惚,艰辛地问:“大人是……”
那军官咧嘴一笑:“我是鲁汉陕,钟老爷想必是记不得当年凤田村矿场里的鲁三仔了。”
钟上位一个激灵,终于醒了,本已溃决的心志重新凝聚,化作泪水,轰然喷涌,他冲上前一把抱住军官的大腿,嗷嗷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叫道:“鲁将军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这番大恩大德啊啊……”
“果然是钟老爷……当年在凤田村抱着陛下的腿恳求帮忙造炮时,就是这个德性。”
鲁汉陕压住一脚踹开这个正往自己腿上揩鼻涕的胖子的冲动,发出了深深的感慨,海外万里之遥,居然遇见了“故知”,老天爷还真是有趣。
“不过说到什么大恩大德……”
看向明显分作两方对峙的人群,尤其是一副刽子手模样的方武,以及受刑的徐福,鲁汉陕皱眉道:“这里是珊瑚州,你们又是在演哪一出呢?”
另一个五十出头的便衣男子现身,扫视两方人马,再看向正跪在地上。一副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方武。还有那像是喜极而泣的徐福。叹道:“我看这珊瑚州是失了大义,没了国法,我们蓝家的理州也出过这种乱子,具体什么事倒是其次。”
鲁汉陕叹道:“果然如此。咱们在朗州也看到了一些乱相。怪不得陛下就说,海外垦殖之事没有这么简单。朝廷不能完全放手不管。”
他再对钟上位道:“别谢我了,钟老爷你该谢的是皇帝陛下,若不是陛下圣心高远。有此谋划。我跟鼎元兄也不会适逢其会,出现在这珊瑚州。”
钟上位和方武等人还以为这只是场面话,可鲁汉陕再粗粗解说,众人才觉追根溯源,还真是皇帝救了他们。
转任南洋舰队总领的鲁汉陕为何会出现在珊瑚州,而且战舰还是从南面来的?
直接原因是。萧胜为海军梳理了新的发展战略,宗旨是“布局寰宇之东”。也就是圈地。从圣道十五年起,海军四个舰队都要圈定自己的势力范围,同时针对各自的地盘,推行作训一体制。
新战略下的具体细节自是繁杂难述,而其中一条就是海军战舰主官迁转的资历里,新加了“巡行海疆”这一项。笼统地说,不管在哪个舰队,要当舰长,就得有随舰远航海疆极域的经历。
大洋是去东洲,北洋是去极北冰海,西洋是去欧罗巴,南洋么……因为鲁汉陕胃口大,把南洲也划入南洋舰队范围,因此巡行南洲就成了战舰主官的必备资历。此次鲁汉陕是身先士卒作表率,驾着巡洋舰环绕南洲,才从南面到了珊瑚州。
萧胜之所以能推行新战略,却源于他不仅从皇帝那分到了额外的预算,更获知了英华未来中长期的海陆战略,就此有了底气,铺开大摊子搞四洋开花。
而就皇帝乃至英华一国而言,关注海军却不止是军事上的,更是军政甚至科学等几面都相关。鲁汉陕的座舰上不仅有蓝鼎元这个暂时供职于中省,为殖民事务作调查和顾问的民间人士,还有来自农部,调查作物的研究者,来自枢密院,调查地理环境的情报人士以及来自商部,调查战略资源和国家之利的官员,甚至还有来自钦天监的天文学者,要看看南半球的天文星相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鲁汉陕这环南洲之行,承载着国家诸多研究课题。而探查南洲各公司托管地状况又是中省更直接的巡视委托,这也符合海军的利益。
萧胜推行的海军新战略里,珊瑚州这一类海外公司领地有着很重要的战略意义,海军依托这些领地,才能牢牢控制住相应的海疆。因此海军正要求各托管地加强港口建设,设立针对海军的维修和补给库。当然,海军的回报就是定期巡视,代为联络,甚至官兵靠岸消费都有助于托管地的经济发展。
“将军啊,现在哪想得了那么多,咱们只想着回去……”
钟上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着苦,听明白了珊瑚州的现状,特别是粮食没了,鲁汉陕摊手道:“我还指望在珊瑚州补充粮食呢,船上粮仓早空了。”
珊瑚州之所以闹成这个样子,钟上位和方武摇身变作土皇帝,操纵镖师和矿工要压榨农人,而农人不甘被奴役,聚众相抗,全都是因为没了粮食。对十几人的探险队来说,茹毛饮血都能熬下来,可五六百号人要在这荒野过三个月乃至更久,粮食就是一切。失去粮食而造成的巨大恐慌,让珊瑚州原本还勉强维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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