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八八。
王宗荃现在街头给人代笔,生意对象主要是那些当兵的,兵荒马乱中家书最为重,王宗荃倒是不缺生意,但靠他与人代笔挣的这点钱要顾住一家五张嘴外有房租,那显然是不够的。
王宗荃的大女儿和小儿子在家陪她母亲,王氏的身体不怎么好,逃难中受了惊吓,其长子王之政在苏州一家药房里做学徒,因为王之政读过书认得字,人也伶俐透彻,加上房东做保,上个月很幸运的被药铺选了中。双边签了三年的契书,没工钱,可好歹为家中剩了一张嘴。
王宗荃是很恨复汉军的,如果不是复汉军,他们一家还在丹徒舒舒服服的过日子,长女的婚期更是订在今年七月,现在全家人都在忙着给女儿备嫁妆呢。王家是小地主家庭,有一二百亩地,在江南这种人家已经算是乡绅了。
现在,一切全完了。
可慢慢的王宗荃已经恨不来复汉军了,他现在更多地是为赚钱奔波,更多地是为自己一家人早早的逃进了苏州城而庆幸。王宗荃虽然这些日子没有再出过苏州,却也听说了城外数十万难民被关在外头的惨状。
“爹,快坐下来歇歇,汤饭过会儿就好了。”
十六岁的大女儿给王宗荃端了一碗水。王家晚上是不吃干饭的,一天三顿只有早上吃干饭,因为要给王宗荃备中午吃的食物,王宗荃作为全家的顶梁柱,是一天两顿干的。而王家其余的人就一干两稀。
“当家的,官兵都开出城了?”王氏坐起身来,但没有下床。屋内又湿又热,窗户门全打开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儿风,脸色微微发白的王氏额头上明晰晰的汗水。她身子虚,却也受不了这闷热。
“爹,官兵能打回咱老家么?”才七岁大的小儿子期待的问着。
王宗荃一手端着碗,一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哪有那么容易。官兵是很多都开出了城,今天只家信我就写了三四十封。”一封家信三五个子,王宗荃口袋里沉甸甸的全是铜钱。“但陈逆要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他们也打不到江南来了。”
“苏州这里水太多,水网密布,现在又是梅雨时候,贼军的大炮拖不过来,还正巧被吴举人打死了大首领,人这才退走去。要是换到他们的老巢,上百门大炮一溜排开,要多少人命填进去才能拿下啊?”
王宗荃摇头哂笑着。苏州当兵的都是什么德性,来苏州城避难两三个月的王宗荃清楚地很。这里的绿营真的很烂很烂,就如他老家的一样。他们要是有这么大的决心填人命夺下镇江,那还不如先把吴淞口管一管,听说现在天天都有满船满船的硝石硫磺被拉到陈逆那里交易。
复汉军用五倍的价格公开收购硝石硫磺,要是成品的火药,就更好了。
王宗荃小儿子期待的脸色又暗淡了下来,就是王氏也叹了长长一口气。
“爹,娘,大姐,小弟,我回来啦。”
屋子外突然响起了王之政的声音。王宗荃猛地站起身来,王氏靠在床头的身子都一下绷紧。那从门口走进来的少年可不正是十五岁的王之政,手里还拎着几服药和一个油油的纸包。
五副药,十个肉包子,一串钱,王之政带回家的东西让王小弟高兴极了。但王宗荃和王氏,还有王家大姐都面色沉重。他们记得可是清楚,王之政签的契书是没任何工钱的学徒,现在这是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掌柜的给的。这五副药都是温养身子的,让俺娘隔一天喝一副,一副药能煎三次。”王之政事实上已经知道原因了,药店掌柜的根本就没有了瞒他,不仅是他,跟他一块进药房的另外四个学徒,还有药房里本来的学徒、伙计,以及坐堂大夫们,全都被官府征用了。
官军要上阵厮杀,那就免不了要有受伤的,那就用得到他们药房里的大夫了,至于王之政这样的学徒,也正好随从军中打打下手,帮个忙。
王之政可不敢跟父母说实话。要是说实话了,他爹娘保管不让他再回药房。可他都签了契书了,除非逃出苏州城,王之政就脱不开药房‘势力’的笼罩。而都要山穷水尽的王家,离开了苏州又能去哪了?他母亲正病着呢。
苏州城中,各种小道消息,错综复杂。其中不少谣言都将复汉军说的面目全非,宛如妖魔鬼怪;而也有谣言将复汉军夸得像一朵花,好得很,待人和善,不杀平民,不抢掠jianyin。
王之政年纪虽小,但人挺有主见的。对于谣言他一概不信,而且自认他是随在大军后头的,他们大夫是救死扶伤用的,不是冲锋陷阵用的,王之政觉得危险很小。他就对爹娘隐瞒了。省的爹娘操心牵挂。
第二天天刚刚亮,顶着斗笠,披着蓑衣的王之政跟随着药房的掌柜后头,拖拖拉拉的走出了苏州城,他并不知道这一去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从此走上了一条他从来没有想过的辉煌大道。
有的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如此。
在清军的大部队陆陆续续向无锡汇聚的时候,从镇江通往常州的运河上,陈安同在船舱内安安静静的坐着。他整个人就像脸上的表情给人的感觉那样,冷硬,严肃,宛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头雕像。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感情,因为他是陈鸣掌控军队的一把尖刀,刀口下滴哒的鲜血从未断绝过,这也是宪兵队给复汉军全体上下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当然了,宪兵队不是前明的锦衣卫,更不是前明的东西厂。他们就是军法处,严格执行军法军规,不容私情。虽然杀了不少的人,惩罚了更多地人,给复汉军上上下下很大的震慑,但没有人会把宪兵队想的多么邪恶、罪恶。
陈同安在家的时候是一个挺和缓的人,他现在冷硬、严肃,那是进入了工作状态。
常州复汉军死了总指挥蒋天放,队伍现在会不会,会不会有人‘放肆’,那都等待着他的抵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陷害’士林【求订阅】
人生就是一场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旅途,前方有太多的转折和惊喜、惊吓,在等待着自己。苏尔德就近的人生就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短短几个月里,他历经了太多的转折和惊喜与惊吓了。
三月里,当复汉军直插南京的时候,苏尔德夙兴夜寐,短短时间里人像衰老了十岁。可复汉军势若破竹的兵锋在苏州被挡下来,殊勋在握,苏尔德的心劲一下高涨了起来,整个人红光满面,之前衰老的十年不仅全补了回来,还要再年轻上十岁。
结果老天爷看他不顺眼,苏尔德刚刚高兴没几天,南京陷落的消息就传来了,福建、浙江的水陆援军被复汉军小股部队死死地挡在镇江,苏尔德有理由相信复汉军会趁机再攻苏州,然后他的心就又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可事实证明,他杞人忧天了,那跳到嗓子眼上的心脏也最后一点点的落回了肚子里,复汉军没来攻打苏州。
梅雨季里的江南太不便于大军纵横。苏尔德就有了闲情雅致来跟闽浙援军闹了,两边闹得很不愉快,乃至把官司都打到了北京城里去了,苏尔德判定梅雨季节前复汉军是不可能再发起攻势,而广东的水陆援军已经抵到了吴淞,他就算是跟闽浙援军闹翻了,有广东水陆援军填坑,复汉军也翻不了天,吴必达、段秀林也咬不了他一根毛去。至于那个屡次在大庭广众之前抨击自己的小小书商,苏尔德很有个性的派人将之直接抓了起来下进了大牢。准备到尘埃落定时,好好地炮制他一番。结果就是这个时候,复汉军对江南发起了二次进攻,江阴是首当其冲,吴必达、段秀林带领着闽浙水陆兵勇弃江阴而逃,苏尔德宛似当初被人甩了两个嘴巴子,颜面扫地。
前几日,苏尔德已经对北京上书,要辞去江苏布政使一职。结果偏偏这个时候,常州来的复汉军在苏州城外吃了大亏,其贼首被吴熊光一举击毙,一下子就让苏州的危局彻底的化解开来,复汉军退缩无锡。清兵分兵进攻无锡本来只是迫于无奈之下的解局之法,现在的大军进攻无锡,却不再是着眼于苏州一地,而是放眼整个江南。
苏尔德期盼着容保能带领着队伍能够真的拔下无锡,兵临镇江,迫的陈贼不得不退兵折返。那样一来他苏尔德也有一份功劳的。至少江阴之战里闽浙绿营轻易地丢掉了江阴城的事件责任中,苏尔德能全身而退了。
人生啊,就是这么的奇特。几天前,苏尔德的前途还一片灰暗,现在就有阳光穿破乌云。
站在苏州城头上,苏尔德冒着琳琳细雨,目送最后一批队伍远去。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这时候也最后向苏州城回望了一眼,王之政背上背着一个不小的油布包裹,脚踩着草鞋在泥泞的道路上没走出多远,草鞋与淤泥就再也无法分别出颜色的不同了。
而不远处的苏州段运河码头,一艘艘漕船已经升起了风帆,船上站满了水手,还有清兵、民勇。
常州,陈同安连夜行舟,黎明时分终于抵到了常州城,城池内还算平静,可能蒋天放的死讯还没有在城中扩散。
复汉军留守常州的战兵只有两个队,其中一个还是义勇营的俘虏兵,但再加上一个炮队和一部分后勤兵、医护兵和伤病员,总兵力也有四百多人。只要做好防备,弹压下常州城里可能掀起的喧闹,不成问题。
“一旦有人胆敢妄动,格杀勿论。就算是他们煽动百姓、难民闹事,也千万别下不去手。你们下不去手,他们可下的去手。”陈同安迅速召集各队的负责人,还有留守的营副。说道:“我们复汉军是不祸害百姓的,恪守军机军规,我们是爱护老百姓的。比起清兵来,我们强的多了。
但你们也要记住,复汉军对老百姓的爱护是建立在自身的安全之上,如果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还谈何去爱老百姓?”复汉军爱护百姓,大前提是,百姓不会对复汉军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