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并非那么笨的人;老板叫价四百两我就给他四百两;只是你难道没注意到吗;铺子招牌上写得分明;乃是陈家的产业;我如今一切用度;都在孟老那里支领;那死胖子这般辛辛苦苦的赚来赚去;不过肥水不流外人田罢了。”
袭人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和那老板浪费了半天的唇舌;最终赢家却还是面前这个根本就不讲价;不讨价的家伙——
只要一切的紧要之处俱在他运筹帷幄之中;这些徒费心力的旁支末节;宝玉却是根本不屑于费心用神了。
…
顺着街头行去;已到了秦淮河畔;水流安静的在旁边与道路平行;带来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
因为此处离烟花聚集之地还很远;所以黑暗掩饰中;这里虽还有人烟;同身后的繁华夜市相较起来;分外就有一种落寞的孤独清静。
河畔的树木;有的巨枝盘曲交缠;粗壮肥大;但开的叶子十分稀疏;并不茂盛;在寒冷的风中摇摇欲坠;有的枯瘦细弱;垂枝如杂髯飘忽;不知何处送来袅袅的香味。
前方拱桥上;行人稀少;都是二三结伴;赶着回家的夜行客。
两人正在回家的路上;宝玉见此残景;忽然想道:
“金陵城中;冠盖往来;士商云集;繁盛壮丽;城楼雄伟。虽然执政的是贾雨村这等很不称职的贪官——但是幸得他只是贪;并不蠢——也能算得上是一时之盛;由此又推想到现在鼎盛的四大家族;欣欣向荣的聚贤庄。”
“可是假如有怎么一天;这繁华之地;忽然变做残垣乱瓦;凋零萧条呢?”
宝玉的心中忽然无声的掠过这样一个念头——
犹是天上的这一勾蛾眉似的新月——
仍是这般静静流淌的河水——
那是怎样的一种荒凉啊!
然而这又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昔日不是有很多雄都大国;如今都成了湮远得不可寻觅的灰烟了吗?只要敌国入侵;外族施虐;命运操于人手;就算是华都盛京;也一样会毁于一旦;纵是雄华磅礴绵延三百里的阿房宫;也因为赢政的暴毙;经不起一场火啊。
宝玉这样的忖思道。
蓦然;河边的枯树上急掠起几只惊鸟;在凉寒空气中划国短促的急啸;一阵扑翅的风声;迅疾化成小点没入深邃的苍穹。
宝玉的心中忽的凌掠起两个字:
“敌袭!”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立在五丈以外的树林中;似一座雕像一般耸立。他仿佛能将所有的光都吸引了去;以至于他看起来就真似一个影子。
完全静止的相望;寂然若百年。
然而宝玉旋即发现;这影子却并不是在与他对峙。
在桥墩那边;隐隐有一个一个眉清目秀;看来温文如豪富人家的书童模样的少年;而江上的小舟的撑篙者;却是一个黑衣瘦削;尖锐如枪的男子!
孟老的亲传弟子!
陈四;陈五!
虽然这三人组合中为首的陈三还未出现;但是宝玉可以肯定;他一定藏匿在暗处。
树林中的黑衣人忽然动手。三道无声的暗器直袭陈四;陈五。
宝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秘的暗器。
暗器不多;只有三支。
一支先射进河里;再自河水中分波逐浪;飕的飞射在空中;疾吻向操舟的陈五!
另一支先射入地底;在地里直划了一道飘忽的浮土;破土而出后直取桥上的陈四!
而第三支暗器在空中一沉一浮;弯弯曲曲的;目标竟然是偎依在宝玉身边尚且一无所知的袭人!
宝玉虽面无表情;心下却已怒到了极点!
陈四长吸了一口气;他自身后抽弓;搭箭。他皱眉;凝听。
他望着射向袭人的那条黑影;拔出了一支金红色的箭。
他看着射向自己的那支暗器;抽出一支灰色的箭。
双箭齐发!在黑夜里掠起一阵荡漾也似的水影!
陈五的方式更加直接。
他直接飞掷出他的枪!——
黑色的;尖锐的枪!
枪在空中以一种激烈的方式飞刺而出;连下方的水面都被划破出一条长长的破浪波纹!
枪撞歪了飞向他的暗器;余势未衰;直取向飞往袭人的那条黑影!
一箭一枪一黑影!
相互间的距离迅速的缩短着;就好似不期而遇的多年知交!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棵岸边的枯树;忽然震颤了一下!
两支残枝;以比黑影;枪;箭都急而劲的速度;在枪尖箭尖就要触及黑影之前毫厘间;竟后发先至;将一枪一箭霍然激飞!
而这一切俱是无声进行的。
枪箭既然被打飞;黑影就依然激射!
袭人就依然危险!
宝玉冷冷的一剔眉;眉心正中的那点红痣立即跃然而灵动;鲜亮夺目!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远处喝了一声:
“休得猖狂!”
这声音似是远远的传来;但收声之时;已然迫近得贴近宝玉的身后。袭人这才惊然回首;来人一袭道装;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的飘逸模样;正是宝玉新近收服的手下清虚!——
他儿子身家性命前程全操于宝玉之手;如今见主上遇险;这老道自然要尽心竭力的护持住他的性命!
宝玉袭人的身前遽然刮起一阵极强劲的旋风!
风势洪烈迅捷;一时间连地下的沙石都被吹卷了起来;那条黑影为风势所袭;顿时失了准头;歪歪斜斜的侧飞了出去!
树林中黑影微哼了一声;声音中略有诧异:
“先天罡气?你是清虚?”
话音未落;蓦然间血光迸现!正是一直都未有现身的陈三隐忍至今;终于得暇突袭!破波而出;一刀偷袭得手!
宝玉紧张的神情顿时一敛;揽住袭人道:
“我们回去了罢;这里有人打架;小心惹上是非。”
袭人根本就没看到那支射向自己的黑影;根本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见树林中陈四陈五已汇合过来;联手与那人斗得越发激烈;心中也暗自害怕;忙将逛街的心思抛到脑后;在清虚的陪同下;两人平安回到了府中。
方才刺杀之事袭人只当是街头混混打架;也未放在心上;宝玉虽知事有蹊跷;但也绝对不会说出来惹得她担惊受怕。
袭人采购了一大堆东西提在手中;欢欢快喜的走在前面——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走在云石砌就的小道上;宝玉见怡红院中***通明;嬉笑声远远的就传了出来;对着前面的袭人笑道:
“你我一不在;她们就在里面翻天了。”
袭人微笑不语;看着怡红院里的眼中却透着温和的欣悦。行进院子;将门敲开;开门的却是麝月;见是宝玉携着袭人回来了;娇笑道:
“你们两个跑到外面去做什么事了;一直磨蹭到现在才回来。”
宝玉含笑不答;行了进去这才一楞;原来在外间见到的热闹并非是没有原因的;不但宝钗并几个嫡亲的姐妹;探春;迎春;惜春在此;连久未见面的黛玉也赫然列席。两人目光一触;便惊鸿也似的分开;各自偏转头去。其余人见袭人挎了个精巧的篮子行了进来;均笑说:
“你倒随了宝玉外面野去了;偏还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进来;快拿来给我们看看。”
打开篮子后;众女不约而同的一齐惊叹;她们久在深闺中;哪里见过这般精致;惹人心动的工整玩物;饰品?一个个拿着爱不释手;赞美赏玩;连素来矜持的黛玉也不能免俗。
宝玉更觉得腰后肌肤剧痛;惊然回头;只见晴雯妹妹面沉若水;咬牙切齿;手指拧着他腰上的肉恨恨的轻声道:
“你这没良心的!这样好玩的事情;为什么只带袭人不带我去?”
宝玉心下大叫不妙;总不能直说:
“你性子过于急躁;今天我却是带袭人料理庄务的;不适合你去。这却是回来的时候顺路买的。”
他情知这样一说;依照身后这女子的泼辣性子;自己只怕永无宁日;看周围众女注意力均集中在袭人携回的东西上;忙偷偷的携了她的手;将她拉到屏风后面分辨道:
“好妹子;不是我今天没想到你;只是出去的时候你正在午休;我怕打搅你了;所以才没来叫你的。”
晴雯半信半疑的瞪着他;冷不防宝玉顺势一拉;被他抱了个满怀然后就吻了上去。晴雯大惊;见隔了层屏风;心中那股羞怯感觉方才稍微平息;但是被宝玉这么一抱一亲一摸;浑身顿时酥软了;她本是直性之人;这么一打岔后;方才腾腾的问罪之心顿时熄了。
两人温存了一会绕出屏风来;见袭人携回的战利品已被洗劫一空;惜春笑嘻嘻的道:
“宝哥哥你勿要心痛;我们是没机会出去的;你明个儿再带袭人去街上买来便是。”
宝玉同这妹子的关系也甚好;笑道:
“嘿;你们看袭人老实;就知道在她身上打主意。”
迎春闻言也来凑上一脚:
“好你个宝玉;还没给人家开脸;就先藏着护着的了。”
这话却将旁边薛林二女的心事勾了出来;两人虽然还是在笑;但是却比之前分外多了些勉强落寞。宝玉见机不妙;忙把之前购的那顶鸳鸯花钗冠拿了出来;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格外的流光溢彩;华美明丽。顿时吸引住了众女的眼球。
迎春赏玩良久叹道:
“现在的这些东西做得真是越发精致了;府里采购的那些奴才也真是瞎了眼;总是选些次货进来搪塞人;也不知道从中得了多少利息。”
惜春等人连声称是。宝玉因问起今夜为何汇聚到他这里来;原来是贾母饭间忽然生起一个念头;想要人将这园子里的风景人物描将下来;以流传后世;此事却着落在多才多艺的惜春的头上;众女闲暇无事;少不得前来帮衬一二。就借了怡红院这清净地方做了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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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和解
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晴雯却还是行了出来;绕入院子里的林里。
黑暗温柔的包裹着她。
不知怎的;纵然经过宝玉方才的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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