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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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宋- 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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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站起来,将覆在额头的湿巾狠狠地摔在地上:“笔墨侍侯,某要给李成写一封信。另外,以我置制使司行辕的名义给王慎下令,命他兵发鼎、辰二州,配合李成剿灭湖区反贼,好歹先让二人先照个面。不要怕乱,越乱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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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带老了兵的人,从小生活在军营里,这两年,从开封到淮北,然后到江南,现在又到了湖南,陈兰若见过的生生死死实在太多了。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景,也见得实在太多。

    可是,没有哪一个地方比得上此刻湖南的惨状。

    此刻,她正带着十几个骑兵军的士卒在一座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的荒村里。

    在之前,陈兰若跟着李成的大军走一路吃一路,没在一个地方呆上过一个月。但现在他们到洞庭湖以南,已经三月,大大小小的战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场。

    在现在,她才深刻地认识到战争对于地方的破坏究竟大成什么程度,百姓又悲惨到何等程度。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而粮食又从何而来?如果是在太平年月,军队的一切给养自由国库开支。只是,在如今这个乱世,朝廷自身难保,大伙儿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至于办法不外是征和抢两种手段。

    最后,都要逐一落实在百姓头上。

    大军过处,每日人吃马嚼都是一笔巨大的数字。所在地的百姓,只要还没有死,都要全部征招入伍,或为士卒,或为民夫。百姓财物被抢光,人丁却被抽走,地里的庄稼也没人种,荒芜下去。

    过得几月,没有了收成,那就是一场空前的大饥荒。

    李天王和钟相在湖区反复拉锯三月有余,双方的都是伏尸数万,白骨填于丘壑。战火波及三个州县,粮食都被双方的兵马抢光,百姓都被征召一空。在战火最激烈的鼎州,据州衙的人统计,还余户口一万余。看情形,没有几十年恢复不过来。

    而且,这战争还在继续,所不定这一万多户人口也要死个干净。

    等到剿了钟相,这鼎、辰、澧三州也呆不住了,将来……又能去哪里?

    已是夜半,屋外电光闪烁,有隐隐的雷声传来。却密云不雨,空气闷热得让人发狂。

    陈兰若想到这些,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打仗、厮杀、冲锋、溃逃……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实在太累了。

    她脱掉外套,只留了一件亵衣,正拿着湿毛巾擦着满是臭汗的背心。

    篝火的摇曳的光影中,浑身花绣正盘旋、扭动,仿佛要活过来。

    在花绣中是一道接一道大大小小的累累伤疤,如此,不但不叫人心中害怕,配上她妙蔓挺拔的身肢,反有一种叫人惊心动魄的美。

    和一年前相比,陈兰若胖了一些。不,应该说更健美了。她往日那小巧的胸脯变大了,腹部有醒目的鱼人线。

    这是属于北地女儿的特有的英姿飒爽的美,比起南方的温宛白皙,极具视觉冲击力。

    可是,围在篝火边吃酒的几个骑兵却对主将这惊心动魄的美毫无反应,只不住朝口中灌着南方的米酿,用刀子将架在火上的那根牛腿上割下一块肉来,然后用满是黑泥的手抓住,丢进嘴里,大口咀嚼。

    士卒们小声说笑,好象正在议论前一阵子的缴获,以及……鼎州城里的青楼女子。

    看到这些对自己视若无睹的部下,陈兰若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懑,接着又是无边的郁闷:这几个杀坯,已经不拿我当女人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无敌的勇将,能够带领着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获取战利品的当家人。对我,他们佩服、崇敬、畏惧……可是,我只是一个女子,我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啊!

    她是十六岁那年嫁给马皋的,当年自己年纪还小,并不懂得男女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正听爹娘的话去马家就是了。至于那个贼汉子是好是歹,又有什么关系。

    马皋死于杜充刀下之后,她自伤心。可是,现实不允许她悲痛。几百士卒,上千匹战马,诺大家当,这么多人要吃要喝,都眼巴巴地指望着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各方(四)

    反出东京留守司之后,她想的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究竟怎么样才能活下去,给手下的弟兄们一条出路。

    还好李天王收留了大伙儿,早算有一口饭吃。

    李成是条好汉,俺们骑兵军的袍泽也是好汉,这两年大家相处得倒是不错。除了……除了这仗没完没了地打,简直就是看不到头。

    难道,我陈兰若的命就是在战场上不停杀人,然后有一天杀不动了被人一刀劈于马下,这样的生活真是我想要的吗?

    想到这里,陈兰若将手手举到自己的面前,借着篝火和外面闪电的光线看去。却见,自己的手臂饱满结实,又结实、细长而优美的肌肉若隐若现。而双掌因为长期提枪、执刀已经磨得满是厚茧。

    “我还是个女人吗……”

    长时间的战争已经快将她身上女性的特征磨灭了,她也记不起自己年少时温柔、贤淑的模样了。

    只有,只有一年前的淮西。那个长着浓眉,有着明亮眼睛,一说话就露出洁白整齐牙齿的男人,第一次让她意思到自己还是个女人,还是可以被人喜欢的。

    “道思,道思……小贼,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你还好吗?”

    “这该死的沙场!”

    电光中,从掌纹中隐约还能看到血光。

    看到这血色,心中突然涌起的一缕柔情顷刻消失不见,代之以她特有的坚强。

    就在今日白天,她亲手斩杀了三个贼军,获取了这场小小的遭遇战的胜利。

    虽说这场战斗规模很小,贼军只有两百来人。可是他们突然乘船出芦苇丛中钻出来,湖南一带多是水田、河岔,不利于骑兵冲锋。自己和手下十来个骑士被他们堵在河堤上,另外一边则是一片烂水田,根本无法展开。虽说最后靠着骑兵军的悍勇,总算将那群贼子打退,可自己还是付出四条性命的代价。

    那些可都是东京留守司的精锐啊,这年头,合格的骑兵死一个少一个,消耗了也没有地方补充。而且,他们从开封就跟了自己,走了大半个中国,到死也不得还乡。

    想起现在已经埋葬在村头空地上的四个弟兄,陈兰若心中一阵发堵。

    这样的战斗,她这几月经历得实在太多了。自李天王的大军来湖南之后,刚开始的时候仗还打得极顺,钟相钟妖人虽然聚集了几万教徒,声势浩大,可终归是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是正规部队的对手。

    可是打着打着,战事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局势开始不利于李天王了。

    摩尼教的妖人也狠,每到一处就裹胁所有百姓,征招以前可以征收的人力物力,带不走的就一刀杀了,一把火烧个干净,给朝廷大军来一个坚壁清野。

    而李成也采取同样的办法。

    双方都抱着彻底摧毁对手的经济基础和战争潜力,以抢劫壮大自己的目的。

    就这样,你杀我也杀,你烧我也烧。活生生将洞庭湖南面地带打成一片废墟。在路上走两天,到处都是散落的尸骸。别说活人,就算是飞鸟也看不到一只。

    这才是大军过处,寸草不生啊!

    李天王本以为来鼎州之后,轻易就能平定钟相之乱,以此战功开牙建府,荣华富贵。可是,打着打着,钟相在屡遭重挫之后改换了打法。

    他不再聚集大军和李成阵战,而是将部队化做几百人的小队,仗着地利之便,乘小船在河流和芦苇丛中往来穿梭。见有机会,就抽冷子给李成来上一记。实在打不过了,就呼啸一声而去。

    没有船,不习水性,可怜李成手下的北方汉子只能眼睁睁地目送敌人扬长而去。

    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钟相手下的那些妖人的战斗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渐渐地和李成军打得有声有色。

    战事延宕,李天王的人力和物力也消耗得七七八八,逐渐难以为继。光靠抢劫,已经无法维持军队的吃穿用度了。

    李成部的人马本就不动,南渡长江之后,只剩七千出头。后来有在江南转战多地,到湖南只剩五千。现在这么一消耗,更是兵力不足。

    李天王也是急了眼睛,进鼎州之后索性拉下了面皮不要,直接席卷了满城财物,并将城中所有男丁尽数征发入伍。可叹鼎州城中官吏和士绅当初派人请李成来鼎州乃是为了解钟相之围,结果是“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乱世之中,对于鼎州满城百姓,陈兰若并不同情:自己没脑子,开门迎虎,须怪不得别人。

    征招了鼎州城的男丁之后,李成军总算扩编到两万,其中的主力战兵,总算达到以前的七千之数。但是,战斗力却差了许多。

    而且,那些烂透的民夫根本就没有合格的骑兵可以补充。

    想到自己越打越少的骑兵军,陈兰若心中忧虑。又低头思索,如果钟妖人依旧使用那样的战法,自己该如何应对。

    正想着,突然正在嬉笑吃酒的几个骑兵突然住了嘴,屋中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陈兰若脖子后面有寒毛一竖,猛地抽出挂在边上的衣裳朝身上一罩,低喝:“敌袭,上马,准备厮杀!”

    等到众人披挂完毕,出屋,跃上战马。

    就听到有轰隆的马蹄声由远极近而来,目标正是这座荒村。

    “看来,咱们还真被妖人给咬住了,敌距我一里,二十骑。嘿嘿,跟我玩骑兵突击,班门弄斧。”陈兰若冷冷一笑,“走,迎上去,杀了这股贼子,咱们再回来吃酒。”

    手中长槊一抖,满天都是嗡嗡颤音。

    众人骑兵同时应了一声:“愿跟随将军,骑战,咱们还没怵过谁。白天那仗打得憋气,今晚咱们得给那些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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