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他想起了他们在一起时那些快乐的时光，冬舞所表现出来的幸福多少给了他一些坚持的信念。可是每当他触及她的目光，她目光里所隐藏的那抹柔情，是只有在面对秋天的时候才会有的，而秋天所佯装的冷漠，也一直让梨暗害怕，他恐慌，自己最终会是这个游戏中输掉的一方。他越想越怕，合上眼，不让自己去想，可他越是极力不让自己去做他越是难以自持。他甩头，摔被子，然而所有的努力，都是枉费，因为片刻安宁，寂静便点燃了他的想念，它们熊熊燃烧，烧焦记忆，可是风熄灭之后，黑暗又来，如回忆缱绻，那是一辈子的铭记。梨暗于是知道，他永远也错不开那些画面了。
就这样，在想念与挣扎之中，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痛渐麻木。
翌晨，梨暗天未亮就醒过来了，几近一宿未眠让他头昏脑胀眼圈黑黑的，整个人一股沧桑的感觉。他焦躁地在房间跺着步，没有要再酣睡一下的意思。他仍然在担心，他多害怕今天下午秋天会在他的爱情来临之前将冬舞带走。而这对他来说，将是多么巨大的痛。
那个时候，梨暗还完全不知道秋天曾多次拒绝冬舞的事情，所以，他有足够多的理由这样夜以继日地心慌与恐惧。他怀揣着这种不安的念想在房间里一直走，走累了脚痛了也不敢停下来。他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他真的太爱冬舞了，这种爱让他对分离产生了巨大的惶恐。而惶恐，常常让人变的愈加难以面对。他只能不断地对自己说，我会成功的，我会和冬舞在一起的。他相信，只要冬舞给自己一个机会，只要他带着冬舞离开，两个人找一个安静的林子，盖个小房，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冬舞就会忘记秋天慢慢爱上自己。因为他一直相信，冬舞对秋天只是一时的迷恋，他并未住进她的心里去，只要过了今天，他就可以给彼此幸福。这样的自我催眠，让梨暗的神经稍稍放宽了一些。他坐下来，瘫在椅上，合眼长呼出一口气。突地又起来，理好衣服开始淘米煮粥。
很快就做好几个菜，盛了粥喝过几口，忽然觉得房内有些闷，于是丢下碗筷，推开小门，沿着院里的小径走出去。外面的风呼呼的，太阳不知何时已隐于云间，于是这穿林而过的风就显的格外寒冷。梨暗虽然背着棉袄，但还是忍不禁抱起身子。走过几条路，穿过几幢房屋，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校门口。走近东边的操场，里面已有不少孩子在玩泥巴放鞭炮，他们相互追着、闹着，讲话声、鞭炮声、笑声交织一片。
梨暗走进去，近旁的几个孩子跑过来，拉着老师要一起玩，梨暗笑着推却了，说老师一会儿有事。几个孩子于是识趣地跑开，可是说，老师昨晚的样子好帅哦，冬舞老师喜欢吗？梨暗抿嘴不答话，缓慢走到昨夜他和冬舞站的那个圈子，一切似乎都还留有余韵。闭上眼睛，那情那景，昨夜的美好似乎又回来了，那些烟火，那眸目光，那枚星戒，一切似乎都是那般美丽，在星空下耀着华丽的光。梨暗笑起来，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口袋，戒指上的温热未腿。可是那段记忆，真是美妙如梦的吗？梨暗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每想起冬舞那含着泪光的双眸，都感觉心痛如绞。
就仿佛，他是伤了冬舞的罪魁祸首。
是他的爱，让她感觉到累了吗？
梨暗闭上眼，努力打住，步履、眨眼、呼吸、思想，一切正在活动的东西都被停住，他不敢再往下想。
想象，是最能打败人的东西。
出了操场，打算从后门走回去，经过校长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那般熟悉。走近一看，是冬舞。她和校长两个人坐在门槛上，正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冬舞一直哭。梨暗躲到一旁的屋檐下，没敢让他们看见。
……
“冬舞老师，你要想清楚，你确定要用这样一个已经有了结果的游戏来决定一生的幸福吗？”
“我没有别的办法，秋天，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你可以给自己更多一些争取的时间，我相信，他是喜欢你的，他每每看着你时那遮遮掩掩但又放光的双眸，就是最为明显的昭示。”
“可是梨暗怎么办？他很爱我。”
“你并不喜欢他啊。”
“我不想别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既然秋天他不喜欢我，我还为什么要用离开去伤害深爱自己的那个人呢？如果这场游戏里非要有人受伤的话，我情愿，割痛我自己。”
“我知道你善良，但是冬舞，你要知道，爱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
梨暗仰起脸，长吐出一口气，极力地眨着眼睛，可还是有清澈澄明的液体从脸颊划下来。他瘫坐地上，开始无声地哭，心止不住地颤抖与抽痛。
他一直以为，冬舞对自己，是有一些些的喜欢过的，那怕只是一些些中的一些些。
可是原来，冬舞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第四章 割爱（下）
那日下午天气极度寒冷，空中很快就飘起了雪。梨暗一点煮的饭，端到桌上却粒米未进，在房中坐了一会便空着肚子出去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胸口很闷，闷到无法呼吸，惟有外面急速冰冷的风，才可以瓦解心中一些缭绕的情绪。
纷扬的雪将天色下的灰白而苍茫，一切原本切实存在的东西都被迷雾打扮的朦胧飘渺，如同虚构。但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天气里，所有的，一切丑的美的、恶的善的、悲的喜的，才会逐渐隐去，而随之呈现出来的，便是无限美丽。
正如在前行的路上，梨暗遇到很多人，同事，学生，还有一些孩子的父母，大家都笑着与他打招呼，彼此祝福与寒暄，可是没有人看见他笑脸背后隐藏的伤。他那样一直笑着，迷雾中，大家也许都只是看到他的美丽吧。
有人说过：痛的久了，便再感觉不到痛；哭的多了，就把流泪当成幸福。这些话不是杜撰，它既然受人信奉，就定然是有一些真实依据存在的。梨暗相信。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信念，可是如今，他相信，因为心里的痛，他已可以用微笑面对，这便是一种麻木。
走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漫无目的还是有所企盼，总之他到了冬舞宿舍的门口。原以为她还在家，却不想门关的死死的，敲了很久也没有动静，想必已经出去了吧。返身，欲要回去，忽然看到对面秋天正蹲在门槛旁洗菜，脚步于是僵硬了一些。秋天仿佛也注意到他，微笑着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梨暗不予回应，他走过去，站在距他三尺远的地方，接上秋天的目光。
就这样，两个男人的僵持战发生了。秋天一直表现的异常热情，那恬淡的笑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他脸上消失过。梨暗望着，却是冷脸冷眼，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的笑很冷，很冷很冷，可以冷到骨髓里面。
最后秋天似乎耐不住了，于是开口：“你来找冬舞吗？”又自答她已经出去了。
梨暗终于笑起来，笑容惨淡，磨磨嘴，他说秋天，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你如果喜欢冬舞，就大胆地带她走，没有人会阻止你们，相反的，你如果不喜欢她，我请你，同她说清楚，不要让她等，让她站在疯狂的大雪中伤心欲绝，我不允许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秋天敛起笑，双眸沉静而哀痛，张口还未说话，梨暗却已转身走开。
他不想听他说话，也不想说太多，因为他，是一个让他讨厌的人。
走出不远，深雪将身后的一切都已掩埋。梨暗看了看表，接近两点了，便没打算回去，出了村子，冒雪爬上村子西边的山。在山顶的破庙前停下，拍着身上雪花的时候，不出所料的，发现冬舞已在山顶站着。团团迷雾围绕着她，她一身雪白，飞雪旋着蝴蝶飞舞时曼妙的弧线接连不断地落在她头上身上。此刻，她看起来多么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啊。梨暗沉浸其中，竟一瞬醉了。
很快清醒过来，他赶紧走上去，拍掉冬舞身上的雪层，脱下自己的外衣要给她披上，可是冬舞仍旧高傲地站着，似乎毫不领情。她木然地看着他，目光很冷很陌生，她说你不要管我。嘴里呼出的气在空中酿成一个梦。迅疾下沉，消失去路。
“冬舞，去那边的树下站着吧，你这样子会感冒的。”梨暗企图拉她。
“不要。”冬舞挣开他：“我就是要让他明白我的心，我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
冬舞的眼神那般寒冷坚定，梨暗一下子僵住了，心中不免有一丝疼痛，他抱着自己的棉袄，不知道再该做什么。倔强地站了三分钟，他后退几步，在一处树桩前蹲下，开始一刻不停地看着冬舞。
雪不知道下了多久，仿佛将时间都凝固了。此刻冬舞的身上积满了厚厚的雪花，它们一层层盘踞在冬舞头上肩上。她的小脸冻的那般苍白，嘴唇失去了任何血色。梨暗心疼的不敢看下去了，看了看手里的表，它在一下一下不停地跳，可是分针似乎永远也运转不起来。这样的时刻，他多么希望时间过的快些，即便快一点也好。
2时50分，55分，59分……
终于，还是有一个模糊的影从缤纷的落雪当中显现出来。梨暗的心头一阵缩紧，他抬起手，抓住手表，看一眼，忽又咧开嘴笑了。可是抬眼的时候，看见冬舞向秋天飞奔过去。她目中放光，僵冷的脸一下子碎出无数涟漪。她的笑那么深呵，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奔涌的泪从上面漫过，痕迹班驳，撞开无数的雪花及痛入肌肤的风。
冬舞摔在秋天面前，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裤脚，她说我知道，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