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是白老二的朋友?”
“朕是天下人的父母。何况白老二命不久矣,郭四娘又自身难保,欧阳老大的基业总是要有人继承的。”不然由着那群亡命之徒在京城乱来,还不捅出大漏子。更何况有了他们,整座京城都将在她的眼皮底下!
欧阳成器低下头,脑中思绪翻滚。
明泉拿起桌案上的卷轴,正是徐太妃偷偷拿去又偷偷放回来的画像,喃喃道:“见过画像的,可不止朕一个人。”
欧阳成器暗叫自己多事,没事跑去看什么白老二的新朋友,却为自己惹出偌大风波来。
“草民遵旨。”
明泉叹了口气,“让朕放你出宫还真是有几分不舍。”他的容色远在今日选秀诸人之上。
欧阳成器脸色一黑。这是调戏?
待他走后,屏风后又转出一个人来。
银发青衣,笑容暧昧。
“帝师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何苦之有?”
“没想到帝师一番话果然派上大用。”
“欧阳成器是聪明人,他日后总会省悟的。”
“可这样就失去先机了。”正是要抢在大乱之前,先撒渔网。
斐旭点点头,突得抬眸一笑,“恭喜皇上后宫又添七位美人。”
明泉这才想起,“跋羽煌这几日如何?”
“足不出户,大概提前适应后宫生活。”
明泉眉头皱皱。
“选秀过后便是芒山祈福,还有科举……皇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好。”
“……朕想退位了。”
“请皇上先孕育位太子再说吧。”
选秀结束,六位蓄子便留在后宫又教养嬷嬷指导宫内礼仪。
与跋羽煌的婚期也定了下来,选在正月十六,花好月最圆。不过明泉说按一品侍臣礼迎娶,因此不算大婚,很多事情便无须大张旗鼓。
杨焕之总算松出口气,接下来的事情交于宫廷执礼司办便可了。
明泉刚了却一桩心事,却又被斐旭说得郁郁起来。
“皇上该不会以为选秀只要把他们选出来,和亲只要把他抬进宫里就算完成了吧?”
明泉面色一僵,“朕自有主张,不劳帝师大人操心。”
斐旭见好就收,“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皇上要不要去试试?”
“朕连旧的都还没去过。”抱怨的口吻。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明泉跳起来,“朕又没说不去。”
杯莫停邀请江南花魁琼楼玉坐镇,开张数日,门庭若市。更兼之,有上届状元亲笔题词,吸引不少考生前来沾沾贵气。
斐旭特地将头发包裹在方巾里,穿着一身青布长衫,月白马褂,外面在披着件青绿披风,脚下蹬着双白底黑靴。怪异的装扮一进大门,就引起众人瞩目。
明泉和阮汉宸都下意识地留慢脚步。
“客倌几位?”跑堂伙计机灵地跑上来。
“三个。”斐旭回头,指着几乎夺门而出的明泉和阮汉宸。
伙计目光在他们身上一转,“客倌可曾留位?”
“有眼识。”他笑着赏了半锭银子,“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原来是沈大人的朋友,小店已备下兰桂齐芳,这边请。”
杯莫停客似云来,不愁没生意,只愁没地方。老板无奈,只好想出一个雅座留位的规矩。只要提前打招呼,老板就会腾出地方预留着,来客只需对应事先说好的诗即可。既别致雅趣,又省去许多烦恼。
斐旭跟着伙计上了三楼最右边的贵宾房。
门上字帖‘兰桂齐芳’四字铁划银沟、笔力遒劲,明泉不由赞了个“好”。
进了屋里,一阵桂花香甜迎面扑来。
明泉等人环顾四周,百尺见方的房间,两面髹壁,一面瑶窗。墙上还挂着整整齐齐的四幅水墨兰桂图。与门相对的两个角落各放了盆气宇轩昂的雅兰,迎着正午艳阳傲然吐芳。正中一张红木八仙桌,四周摆着八把高背椅,椅子上还有八个颜色各异的荷叶软垫。
“上次来的时候,这个房间叫八仙小聚吧?”斐旭摸摸鼻子。
伙计笑道,“客倌好记性。”
前天沈南风刚请他来过,记不住才奇怪。“菜你瞧着办,要最新鲜最有特色最好吃的。”
“好的,客倌请坐,等我先沏壶茶来。”说着,帮他们掩上门,径自去了。
“这家店的确不同。”明泉坐在椅子上,敲着扶手。
斐旭笑问:“有何不同?”
“他自称为我,而非小的。”阮汉宸道。
“不错,而且语气不卑不亢,你给他的是银子,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明泉紧接着道。
斐旭认同地点头,“因为他们有个与众不同的老板。”
“我开始好奇了。”明泉眨巴眼睛。
菜上的很快。茶刚喝了两口,菜就一道一道地端上了桌。
明泉每道都尝了几口。
有几道鲜美异常,连宫中也不多见。有几道却味道怪异,让她几乎掩鼻而吐。
“不吃了?”斐旭的筷子伸到一半。
明泉一放下筷子,阮汉宸接着不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咀嚼,有点尴尬。
“你多吃点。”明泉用茶漱口,刚才那道奶香牛丸腥臊得让她差点吐出来。
斐旭讪讪地放下筷子,“不如去大堂里坐坐?”
她也不想呆在这里继续见到这道菜,“也好。”
杯莫停中午的客人不多,只坐了六七成。
明泉他们出来时,只些许几个人抬了下头,复又于旁人谈笑起来。
临窗的位置都坐了人,他们只好挑了个中间的桌子坐下。
跑堂伶俐地将未用完的膳食重新装了盘子端出来,阮汉宸特别让他把奶香牛丸撤了去。
明泉支着下颚,背晒太阳,昏昏欲睡。
噔噔噔……
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将她自周公处拉了回来。
“孟兄,你今日可得痛饮几杯!”男子浑厚的声音像雷鸣般字楼梯口炸开。
明泉茫然抬头,正好一双惊喜的眸子映入眼帘。
“谢姑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孟子檀一改被强拉来的不耐,精神抖擞道。
“孟子檀?”她有些诧异。
“孟兄,何时认识了佳人也不给我们介绍下。”雷公嗓又开始吆喝。
孟子檀急道:“莫要胡说,我与谢姑娘不过有一面之缘。”他向来以辩才无碍自居,不想碰上了明泉却变得拙于言辞。
先前那个绯衣少年朝她靠了过来,笑嘻嘻道:“谢姑娘还认得我否?”
“未请教高姓大名。”斐旭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自明泉身边掰开。
绯衣少年被他的手劲弄得龇牙咧嘴,嘴上不忘回道:“好说好说……小姓夏,夏淳淳是也。”
“蠢蠢?”斐旭放开他,面色古怪。
“是淳淳。”夏淳淳面容不霁地纠正。
“别罗嗦来罗嗦去的,既然认识不如一起坐吧。反正今天孟兄喜事临门,大家都沾点喜气!”雷公嗓又开始叫嚣。
明泉注意到他们身后还站着几个书生,形容倨傲,眉眼清冷,并非翠竹居见到的那些人。
孟子檀介绍道:“这几位便是墨莲社创社人。”
那些视三甲为囊中物,翰林院做后花园的考生?明泉目光不经意地打量着他们。
雷公嗓大笑,“哈哈,来来来,未来的状元榜眼探花先坐下,搬椅子的粗活自然由我这个伴读书童来做。”他说着,和跑堂两人一起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又忙前忙后地端了几把椅子过来。
几个书生也不谦虚,兀自挑了位置坐。
阮汉宸和斐旭默然地坐在明泉两边,与其他人隔开。
“看谢姑娘的护院,应该是出身大家吧?”夏淳淳靠着斐旭,目光上下掂量着她。
“不过祖上传了几块土地下来,聊以糊口。”她含笑任他打量。
“上次听说谢姑娘的兄长也在考生之列,不知是哪位,说不定可以互相照应照应。”夏淳淳的提议立刻得到孟子檀的应和。
明泉笑道:“能得到墨莲社的照应自是再好不过,家兄谢觉修,是荣锦十一年的举人。”
尚汤字子觉,尚清字子修,她取二人的字为名,也算有依有据。
夏淳淳朝孟子檀挤挤眼,“不知谢举人落脚何处,过几日诗社又将举行诗会,不如邀他一同前往。”
正窃窃私语的书生闻言皱眉道:“诗会乃为社员举行,随便邀请外人恐有不便。”
“我和孟兄原先不也是所谓的外人么,只要付了社费加入不就行了。”夏淳淳讥讽道。
另一个书生拍案而起,“夏淳淳,你此言何意?”
“如你所想之意。”夏淳淳阴阳怪气道。
书生们都愤慨站起,似乎随时都要拂袖而去。
“上菜咯!”跑堂一声吆喝插了进来,一道道精美菜肴纷送眼前,让人食欲大动。
夏淳淳不屑地看着书生们上下抖动的喉结,径自招呼起明泉他们吃起来。
雷公嗓拽了拽书生的袖子,“夏老弟不是那个意思,难得孟兄高兴,不如坐下再说。”
“我们可是看在孟兄的面子才来的,不与你计较!”书生们找了个借口再次坐下,纷纷动起筷来。
这便是嚣张跋扈,令吏部侍郎姜有故头疼不已的墨莲社?在她看来不过是群外强中干,表里不一的穷酸秀才罢了。
说到嚣张,夏淳淳和孟子檀二人倒更贴切点。一个咄咄逼人,一个目中无人。那群自以为清高的书生在他们面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被弃之如敝屐。
墨莲社……这便是沈南风也吃过苦头的墨莲社?
“谢姑娘在想什么?”孟子檀含笑问道。
“在想……”明泉迟疑道,“孟公子的喜事为何?难道是要成亲了?”
孟子檀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恰巧相反,我日前推了亲事,现在正是一身清闲。”说毕,他的目光不时瞄着她的表情。他可没忘上次张菊节在翠竹居脱口的秽言,堂堂男子被叫作娈宠,不啻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