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朗上了楼梯，轻声道，“我竟不知道原来当初救我们的是位姑娘。”真的是看不出来啊，钱小修整个人由里到外透着一种市井的痞气，他想再没有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能比她更成功的了，竟成功躲过了那么多双的眼睛。
“我已经不算是姑娘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发髻，“我可是嫁给端木惟真了。”
他们可以过回常人的生活多亏了端木惟真，红袖的称呼自然也放尊重了些。“端木大人许你这样抛头露面？”钱小修不是官家夫人了么，怎么和她来到皇城后所见的处处显摆，出趟门都带着奴仆招摇的官家夫人不一样。她听说有钱有势的人家，夫人小姐都不随意让人看到脸面的，端木惟真怎么会许自己的夫人在酒楼里接待客人呢。
“为什么不许？我又不是干了杀人放火的事。”钱小修见红袖黑了脸色，忙补充道，“我可不是影射你们，不要多想。”
惟真对她算得上是放纵了，像是放牛吃草，他上朝或是处理公事时，她爱去哪里逛就去哪里逛，只要事先告知管家一声，让他要找人时不至于不知道去处就好了。
宁朗道，“端木夫人这样大方的承认不怕我们有一日去告发么，军队里是不能带上女子的。”
“你们不是有正气的绿林好汉么，我和惟真帮过你们，你们要是恩将仇报，我也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了。”
她耸耸肩，开了二楼一间包厢的门，这间包厢只是拿来招待贵客，所以平时都是空着的。钱小修先把菜单给他们过目，然后下到楼下去端了酒，再上来却不见了红袖了。
“红袖去了哪了？”钱小修问道。
宁朗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红袖去了方便。他在寨子里，与他处的都是些豪爽的人，包括红袖，她因为在男孩堆里长大，说话不像城里的姑娘那样含蓄，要上茅房时都是直接说的，但他不管听多少次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钱小修把酒放到桌上，“红袖和你是一对么？”
“夫人不要胡说，我比她大十二岁呢，只当她是妹妹，要是损了她的闺誉就不好了。”
“可她似乎不只是把你当哥哥。”宁朗出事时红袖担忧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十二岁算什么，只要有两情相悦，身高和年龄就都不是问题。
“我以前在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做夫子，因为一些原因离开了，还换了姓名，我以为自己一生就要这么完结了，却又在异乡遇见了不平事，县太爷的儿子强抢民女，那女子不从，就被打成了重伤，我看不过眼就做了证人。”
举世皆浊你何必独清，众人皆醉你又何必独醒……
他还是会时常想起鱼跃这两句话，想起她说这世间已经是污浊他若是一味坚持正道，只怕会走的艰难。
当初分别时鱼跃给他的银子，他一文钱没动用保存的好好的。其实那苦主若是愿意忍气吞声，他想做好事，完全可以赠那苦主钱银让他们搬离重新的生活的。只是他期盼这世间还有公道，还有正义，才会给那家人写了状纸为他们出头。
“我被发配边关，途中是红袖兄妹两救了我，他们是我的恩人。我能把红袖当朋友当妹妹当恩人，但……”但若是要再进一步，那便是他给不起的了。
钱小修道，“你还在记挂着那个给你荷包的姑娘？”宁朗错愕，她道，“很容易猜就能猜到，你这般的重视那个荷包，定然是很重要的人送的，会在上头绣鸳鸯，总不会是你家人。”
他沉声道，“是一个有缘无份的姑娘给的。她已经成亲生子了，留着只是做个纪念。”
“既然知道不会开花结果了，怎么不尝试接受红袖呢？”
宁朗反问，“夫人也是性情中人，难道真不明白原因？”
忘不掉旧情就是忘不掉。尝试，好的结果占一半，不好的结果也是一半，他实在不想拿红袖的未来去赌。
“是我一时脑子进水了，感情的事，接受不接受都不该由一个外人去给意见。”
“夫人只是善意，初见时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夫人不会害我。”
说来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见到她，就觉得亲切。也没多想就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姑娘提起过去那段不被人祝福的感情。
或许如红袖说的，他这傻子学不会对人设防吧。
他听闻端木家是祸害朝纲的奸佞，他这无权无势的人会得端木惟真出手相助，他一直猜不透原因，红袖要他提防，怕他被人利用做出什么祸害自身的事。但端木惟真举荐他后也没做过什么拉拢的动作，他真是想不透啊，想不透……
钱小修笑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本是不许我喝酒的，我酒量不好，不过一杯无所谓。听说你升官了，我还没祝贺你呢。”
宁朗也举杯，“只是运气罢了。”他在御花园见到一个孩童在背诵诗赋，不明意思只求死记硬背，他好意上前去解说。直到第二日皇上召见了他，他这才知道那孩童是当朝的太子。
“学识可以后天来补救，但没运气就像是明珠暗投只能被埋没了。你也算是苦尽甘来。”若不是当初端木凤慈害他，他或许早就考得了功名衣锦还乡，也不用等这么多年。“短命的好人我见的实在太多，希望至少有例外能看到你会得到好报。”
“见过了屠将军和姚大人的下场，会不会有好报实在不敢奢望，只求死得无愧于心就行了。”
“姚大人是指姚谦么？”
宁朗点头。朝中的形势变幻莫测，他当初心心念念想要入朝为官，心愿达成后又觉得过去的想法实在是太单纯。朝廷里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或许哪一日他也会被利欲熏心的人陷害、斗垮。“他已被判了充军。”
钱小修道，“至少是留下一条命。”能留着命就好，她有份害姚谦，却不是想要姚谦的命。
宁朗感慨道，“虽是活着却也比死更难受，我与姚大人并无交情，但素闻他品行端正清廉爱民。他走时我有去为他送行，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皇上，他想要斗垮……只是壮志未酬最后败给了泸陵王。”
“不必欲言又止，你想说他要斗垮端木家还朝廷清明吧。”这是多少正道人士的宏图大志，可惜比端木鹤延更奸佞的人才，至今还没“问世”。“是非曲直的界限对我来说并不分明，骂也好赞也好我也不在意。”
“夫人不怕遗臭万年？”
“名留青史我不稀罕，我只想为自己而活。”她往街上看去，竟瞧见了端木谨诺。“对了，我还没问做了太傅每日要教导太子该是很忙才对，怎么今日有空闲上街？”
“太子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太医建议让他在寝宫休养几日。”
“我有事先告辞了，我让云觞给你打个折扣，慢慢享用。”
红袖站在门外，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钱小修开门时，看到她泫然若泣吓了一跳，尴尬的笑了笑，便急忙下了楼梯。
钱小修在街上左右张望，在一家书铺里发现了端木谨诺。还真是大胆，端木家朝里朝外那么多敌人，居然还敢一个人跑出来。
她由后头抽掉端木谨诺手上的书，“狐仙报恩记？这种书可不是你这孩子该看的。”
“关你这丑八怪什么事。”他跳起来，可惜身高太矮，怎么也够不着，“把书给我。”
钱小修把书还给老板，“等你弱冠以后再来买吧。”她把端木谨诺硬拉出了书铺，见他扁嘴想开骂。“不怕我晚上在你二哥耳边告状，跟他说你一个人偷跑出来，看些不正经的书，”
“卑鄙。”二哥娶了她后，他的辈分就矮了一截了，人前要对她恭恭敬敬，丑八怪那三个字不能再说，说了会挨二哥教训。可人后就他们两个时，他还是照旧，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就骂。
“卑鄙好啊，卑鄙不正是端木家的人有的特质么。”她轻轻掐了一下他气鼓鼓的圆脸，“是不是我和你说了那狐狸的事，你才来看这种书的？要我保密就如实交代。”
端木谨诺嘴硬道，“才不是。”
钱小修停了下来，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吃么？”
“不吃，那是给孩子吃的。”
“你不是孩子么。”钱小修咬了一颗，想起以前逗弄玉顶那匹桀骜不驯的烈马，故意把糖葫芦在他眼前晃着，小孩子最受不得零食的诱惑了，“真的不吃？一会要是沾上我口水，你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还是我买的东西你不敢吃？”
“谁说我不敢的。”他抢过来，也咬了一颗。歪过头看见钱小修的窃笑，他知道钱小修在激他的，要是别人激他，他理都不理，可换了钱小修他总是克制不住。“不知道二哥为什么会娶你。”
“你要是这么小就能明白你二哥为什么娶我，那你就真是不得了了，是个小情圣了，再说娶了我不好么。”钱小修问。
端木谨诺盯着她。
二哥娶了她后，笑容多了，虽然他实在不明白像二哥那样十全十美的人找了一个不修边幅不学无术的人做老婆有什么好值得开心的，寻常人只会觉得那是上辈子造了孽吧。但他二哥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笑了出来，所以他也不懂答好还是不好。
“夫人。”
有个女子追上了他们，二话不说就跪到钱小修跟前。钱小修和端木谨诺想从一旁过，哪知道那女子一把抱住钱小修的大腿，死活不让她走。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错，她钱小修是脸皮厚，可大街小巷的，一个小姑娘像是遇见抛弃她的负心汉，拽着她哭的稀里哗啦也实在不好看。
“奴婢知道你是端木大人的夫人，奴婢求你去秦楼救救我家小姐。”
“秦楼？秦楼的人我只认识宋良工。”
小姑娘道，“奴婢正是宋姑娘的丫鬟。”
既是宋良工的丫鬟，找她做什么，端木惟真和宋良工的绯闻传的厉害，这丫鬟也该有所耳闻吧。不会是什么老套的剧情，第三者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茶饭不思，来要她这女主角退位让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