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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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琅玉-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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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黄昏,金黄灿烂的斜阳下,他冷漠地玉立着,大漠干燥的烈风吹拂着年轻族长柔软的蓝色衣裳,一并带起了那一头长长的白色秀发,银白色的发丝向后飞散开,撩在风中兀自飞舞,他饱经风霜的脸容凄美艳绝得带上了难以形容的沧桑的意味。
  ***
  这一次离别,便是永别……
  曾经相爱的人,分手异地,并非是天人永隔,却是隔着时空也挽回不了的爱恋,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止***
  
  铁蹄纷沓着漫天黄沙,浩浩荡荡的千军车马过境,卷起惊涛骇浪,烟尘四起。夜色已深,兴许是车马颠簸兼之辘轮惊响,我始终难以入眠,凝眸坐于飞驰的马车上,安静地倚靠窗边,慢慢伸手挑起垂帘,有那么一刹那,仿佛有自远处投来的温情目光洒落在她的脸上。
  隔着遥远的时空距离,她好似望见了一双极其独特的深蓝色眼眸,那里面蕴含着深深的难以描摹的忧伤,妖异而独特,美丽得不可方物。
  她看到了那双美丽眼睛的主人,一言不发地立在无边无尽的漆黑大漠里,大风掀起破碎蓝裳的一角烈烈飞舞,他的身后是大片暗蓝的苍穹以及将没入西下的一轮金黄圆月。他的脸面淡漠地向着东方,仿佛朝她这边看来。
  一只猎隼停立在他的肩头,黑色眼睛炯炯有神,他在它的足部缚上一条缎带,轻轻拍了拍它的羽翼,猎隼便纵身翱翔入天际,展翅有力带着风一般凌厉的气势。他冰冷的瞳孔骤然缩紧,握住双拳,似是痛苦不已,又似隐藏的极好。
  猎隼划过的踪迹消失在了苍穹之上,他微微侧过脸,眉宇的轮廓陷没在黑暗的月色里,一头银白色发丝并未扎起,长而柔顺地垂落至了膝边,随风飘飘荡荡散开,映衬着冷凝幽深的月光,透出一股妖异的美。
  他冰冷的眼眸闪过淡淡温情,沉默地望着同一个的方向,直到很久以后,才一掀宽大的衣摆,黯然转身离去,表情已是有些释然。
  是也不是幻觉也好,她抿起一个轻柔的笑容,静静回望着身后重峦叠嶂的沙丘阴影,对着夜间湿冷的空气里,缓慢地吐出一口氤氲的雾气,轻轻地说道:“蔚染,记得要忘记……”
  ——我,也会一并忘了你。
  忘不了,又能怎样,唯有徒添伤感而已,她宁愿蔚染寻到一个真爱的女子,好好地爱她一辈子,这样无论对谁,都是好的。毕竟,爱与不爱,他俩都绝无可能再走到一起,甚至于这一世,大抵都无法再见了。
  她坐于榻上想了太多,零零散散的过去,复杂的纠葛恩怨,终是用一抹微笑与过去划上了休止。覆在身上的金丝锦被上置放着她的外裳,颜色十分素雅白净,镶绣有翠绿秀雅的竹,这一看,便觉得那素净的感觉与锦被的华贵,鲜明对比,太不协调。一是富贵华丽,一是淡雅清丽,两样仿佛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东西,竟凑到了一起,这不禁让她轻叹,这往后的日子,可以若想象的那般太平无事么。
  拾掇起外裳披好,裹了白袜的双脚,随意地踏入软鞋中,拖着便起身向外走去。马车的门一夜都是虚掩,偶有微风轻送,便发出吱呀的声响。饶是弘凤兮怕她夜里生寒,熬将不住,并未让她将门由内锁上,以便可以迅速地到达她身边。推开车门,她便是顺手撩开了暗纹印花的门帘,脚步依然不自觉地顺势向外走着。
  这时,却见弘凤兮半躺仰靠在门框边上,闭着眼脸面朝外,发丝松乱地落下,散在了耳畔和肩头,他的两条长腿自然的弯曲着,不偏不倚的横住了她要出去的道路。由是她并不晓得近在咫尺的门外竟会有人躺着,收之不及,便一脚踏在了他的腿上,然后,她的脸登时绿了。
  她的脸发绿自然不是因为踩伤了弘凤兮,惧怕报复之类,只怕她愿意挨罚,他倒是还不敢对她如何。只是此刻非比寻常,当她的鞋面踩下去之际,他便仿佛潜意识般迅速地起身,立马拔出随身佩刀,眨眼间已架到了她的脖颈上,速度之快,怕是非亲眼所见,便难以形容想象得出,若是他收力不及,她大抵已是被他砍死。
  他及时收住了力道,但由于出刀过快、力之所趋,还是在她的肌肤上划过了一道异常深的红痕,好在没有被割破喉管,真是万幸,她的脸由青转白,才慢慢平定下了惊魂。而今日的弘凤兮稍显的有些不对劲,往日放荡潇洒的笑意全无,醉眼朦胧的浅灰色瞳孔泛着彤红的光泽,她见他旁边的车面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瓶子,便晓得他醉酒过度了。
  弘凤兮素来喝酒海量,也不晓得到底喝了多少,才变得如此醉醺醺,往深处一想,她又是心一跳,在这般醉得连力道都难以收放自如的人前躲过一命,真不知是否是运气太好。他勉励地睁开眼睛视着她,淡淡地说了句:“怎么是你。”她很苦然的一笑,依然保持着被攻击时的姿势,万分不敢乱动,生怕一招不慎,比若他醉得根本分不出是她,就被尸首分离。
  弘凤兮会喝醉,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次,那年他醉得不省人事,误将她以为是结发之妻,过分轻薄,领来了嬴政的杖刑禁足之罚,缘由却是晚晴祭日在即,思妻心切,醉酒汹汹所致。现今算来晚晴的祭日之期,便又是不远了。
  此刻他正处于她身后,她的后背贴着他略微温暖的前胸,他的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制住了她的左膀,另一手执着“血磷”冰刃,环过她的右臂搁在了她的颈上。她惧怕他一个不小心失了手,真把她给砍了,那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赶忙连续唤了几声他的名讳,见他的瞳孔稍显清亮,大略是清醒几分,之后他才将“血磷”收入刀鞘。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精神这才松了半分,往前踏了半步,与他隔着小段距离,才转身轻道:“弘凤兮,一人独醉只会过度伤身,不若我与你举杯共饮,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便与我说了罢,噎在心上也十分不好受,我明了。”
  他笑了笑不语,看似随心所欲地择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隐蔽地域,便下令驻兵暂歇。出秦的马车已马不停蹄地在大漠上行驶了一日一夜,随行的将士大多显得消乏殆尽,力有不逮,马匹更是虚乏而疲惫。闻得大赦休憩,将士们脸上皆是一喜。
  他执起几壶清酒,上了车篷顶上,方又伸下手来置于她身前,淡淡道:“不是你说要与我同饮,还不上来么。”她淡淡一笑,算作回应,便执住他的手,只见他轻轻一提,便将她带上车顶。
  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壶,轻抿了一口,并不是滋味。大抵是太久未曾尝过,而酒又非是绝顶美食,一阵灼热与苦涩后,便只余下绵延的空虚与惆怅,难怪世人皆叹借酒消愁,只会徒增伤感情怀罢了。想至已经离部族愈来愈遥远,不觉心中一阵酸楚,这一世啊,是她负了蔚染。
  而弘凤兮却也独自躺靠在一侧,左手撑起身体,右手执着酒盅,浅灰瞳孔迷离而深邃,仿佛在忆着美好的往昔一般,不多时嘴角竟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胜似好看而动情。她蹙起娥眉,轻叹一声,人人皆有一段谁也无法触及的柔软过去,纵然平日里逍遥浪荡的男子,大抵也逃不过宿命的摧残。
  丧妻之沉痛,便是难忍至极。弘凤兮,你真是个坚强的人哪,如若换作是她,在失去爱人的那一刻,她便会沉沦下去,哪能若你这般背负着所有,隐藏了所有,以洒脱不拘之心掩盖了内里无尽的伤怀。
  虽与弘凤兮言说,与他同饮同醉,但更多的时候是自斟自酌,各自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偶尔与他说上几分话,便又陷入了沉默。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在关键的时候,竟连劝诫之词也难说出口,只怕越说,他越是心烦郁结。
  东边的天空露出了微光,漫天的繁星依然闪烁明亮,她默默躺在了一侧,静静地凝视着黑暗的苍穹,浮想着未来的画面。高大阴沉的宫墙,镂空镶金的窗栏,精雕细刻的装饰,浮华奢美的衣料,帝王勤政深夜埋案,美姬含怨钩心斗角。
  那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所想,却不得已的接受下来,大概那便是所谓的命定。政若不是秦国的君主,政若可以与她过着清淡寡居的生活,这样的话语,是极不现实的,对她来说更是想都不敢去往深处想。因为她害怕知晓一个答案,在至高无上的权利面前,他是否可以轻易舍弃心爱之人,只为握紧那凌驾万人的力量。
  不多时,手中的一壶淡酒已尽,她掀了衣摆起身去取时,见弘凤兮酒盅已空,便上前替他斟满,然后二话不言的回到自个位置上,独自赏景,一转头却听闻弘凤兮用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有你这般推心置腹、懂我的知己,我弘凤兮一生无憾了。”
  她并未作答,晓得弘凤兮无非是自言自语,转身接着看眼下的风景,只是不经意地一瞥,望见了他没入黑暗的身影,萧索得令人心寒,那散落在风中的宽松衣袍,仿佛破碎的蝴蝶翅膀,令人不忍再多看一会。
  天边升起了红日,亮得耀眼夺目,她将手半遮过眼帘,向着弘凤兮的方向道:“想不到大漠的日出竟是如此美艳,从前却不曾发现过世间有这等美景,悔了,悔了。”红日的初生,便是一段新的开始,不久的将来过后,不知她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一见如斯醉人的景致,她对着虚无的半空,轻轻说着,仿佛有上苍回应一般,轻风过境,惊起肌肤一层疙瘩。
  身体仿佛有些不适,微微一阵轻晃,眼角周围满是金亮的眩晕,不自觉往后一退,却忘了自己是在马车车顶,这一步便生生踏了空,而弘凤兮却醉意朦胧哪里能注意到她,转瞬之间,她便失足自棚顶摔落下来,一声沉闷落地之声过后,便再无了知觉,直到了她再次醒来,已是身在咸阳宫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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