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悄悄打定了一个注意,即使用逼迫的手段,她也会让四龙子供出医治司镜的法子,毕竟他已有把柄握在了她的手中,最不济的她可以自伤身子作威胁,这样孱弱的他定会承受不了剧痛而松口,法子虽然残忍甚至不忍心,然而,她更不想看到这样消沉的司镜。
不过她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才放得下心离开。她开口道:“司镜,你知晓渐离得的是什么病么?”渐离一直不愿在人前提起椒图,那日看椒图的表情似乎与他的病又是相关联,两人的关系扑朔迷离,她又不敢无故问他,免得勾起他的伤心记忆。
司镜想了想,只在她的手心里写上了四个字:“他没有病。”而后,他又断断续续地写了很多字,写累了就停下来歇息,大口大口喘息完,又接着写。她本心疼他,让他不要再写了,然而明日天一亮,她便要离开了,剩的时间不多,不搞清楚事由始末,她的心里始终会搁着一块大石。
司镜写得是太宸宫与晓晴楼的□。虽不明白他说了这么多有何用,不过还是低头认真地在看着。太宸宫的密使每十年便会出山搜罗天下孤儿,将数以千计的孩童带回宫中经过一年的初步的□,便再次将他们推向地狱——杀手场。
太宸宫本就是杀手组织,搜罗孤儿只为不以人注目,毕竟没爹没娘的孩子就算失踪了,也不会有多少注意到,顶多误以为是饿死了。太宸宫残忍之处就在于,在最初的一年里,他不干涉那些孩童结交伙伴,四面八方而来无依无靠的孤儿相濡以沫、日渐情深,接着就迎来了他们的末日。
他们将孩童带进杀手场,让朝夕相处一年的伙伴互相厮杀,两人为一组,起初孩童的眼底只是错愕,不明所以,反抗或者拒不杀友的孩童在这里就会被当场处死,血溅横飞。太宸宫要的就是让那些孩童明白一点,必须互相使尽全力杀死对方,否则死得就是自己,这就是所谓杀手的残酷——杀手本无情。
在第一场试炼中,千名送来的孩童最后能够走出来的只有一半不到,那些死去的孩子的尸体都被抛落山下喂给了野兽。在这时候,有许多重义气重感情的孩子,由于受不了亲手杀死自己的伙伴,满手鲜血胡乱扯着头发,发疯了或者神志不清,毫无例外,这些人对太宸宫来说是无用的,也是死得也是最悲惨的,生生地被人从山上丢下去,没摔死,也会被野兽活活啃掉肢体头颅。
剩下的大概四百孩童,必须毫无条件的接受第二场试炼,赤手乱斗。这时候他们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最后站着的人,才有资格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搏斗不分对象,四百个孩童,只为了自己,不分敌我,不顾一切的杀死对方。没有武器的厮杀非(提供下载…87book)常惨烈,经常是十几个人扑到一个人身上使命出拳,直到对方骨头被砸得粉碎刺出了肉体,血肉模糊,那人才断气而亡。打到最后只剩下活着的九人为止,密使才会将他们放出来。
——他们,就是太宸宫新一任选出的九位龙子。依据年岁被分别冠以龙九子的称号,囚牛,睚眦,嘲风,负屃,霸下,狴犴,蒲牢,餮饕,螭吻。
太宸宫□九位龙子,不止仅传授绝学武艺,还教与琴棋书画,故无论哪一位龙子看起来都是温文儒雅,文质彬彬,而非凶杀之辈。当九位龙子在成长到十五岁时,可以选择一次初拥。初拥的对象可以是太宸宫旗下、乃至各龙子麾下如晓晴楼的任何一位女子,任凭九位龙子挑选。
杰出的龙子,甚至还可以在太宸宫的三位龙女中挑选,四龙子负屃初拥的对象就是一龙女狻猊,而螭吻亦是渐离选择的初拥者是二龙女椒图。
龙女的挑选过程没有龙子那么残酷厮杀,是以姿色和毒杀技艺来论断,年幼时就被带回宫中教授各种用毒方法,等身体长成时美貌姿容自然就一目了然,于是从中挑选最优秀的三名女子,收为太宸宫主的义女,分别以狻猊、椒图、趴蝮冠名。
初拥是必须的,亦是必要的。龙子在初拥后,必须禁欲,否则定与太宸宫绝学冲突亡身。却不知为何,螭吻渐离虽选择了初拥对象,却执着不行房事,此乃太宸宫百年来前所未有。宫主甚是宠爱螭吻,便也任由他妄为、放任不管,谁知螭吻离宫之后,所学之技犹若寒冰噬体、痛不欲生,且每月定发作一次,有龙子断言他若是再拒绝椒图,便活不过三年。
而三年之期的底线,便是数日前椒图到来的那一日,她之所以要赶来,便是为了将自己的身子交托给渐离,好让他活下去。只是令所有的龙子都困惑不解的是,渐离又是为何拒椒图于千里之外。
论姿色,椒图在龙女中数一数二;论温情,孰人不知椒图对渐离的情意。
司镜缓了缓,细长的睫毛微垂,密密地覆盖住了美眸,似在思索着什么,而后睫毛又颤了颤,睁开眼又写下了五个字:“不要恨李生。”
每位龙子麾下都有一个强大的组织,如四龙子率领奇袭马车的五十黑衣死士,如囚牛手下的晓晴楼,而龙子又时常在外出使太宸宫派遣的任务,自然无力无心管治,囚牛便招来了一般心腹司镜、蔚染等人,暂理晓晴楼的事务。
晓晴楼虽隶属太宸宫,然而此间的绝大多数杀手,都是亡命江湖之人,而非来自太宸宫。当然,除了李生。
十几年前,被太宸宫密使带回的上千孩童,除了现今的九位龙子,其他的人都死绝了,除了李生。
在太宸宫,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没有人知晓为何密使独独放过了他,他既不是龙子,却也没有惨遭杀害。据司镜的推测,密使是看上了李生的双重人格,他要让李生在一个极度排斥、被人用有色眼光看待的畸形环境下长成,发掘另一重灭绝人性的人格达到顶峰,然后再加以利用。
李生的好和李生的残酷,她一一都见识过。只须稍微触动到他的另一重人格,他就变得像野兽一般暴躁敏感。然而错不在他,错的是培育他变态心理的密使。这一点,她能理解的,她也不会再怪他,脸上的伤疤虽难看,但司镜说了再等两年便会自行消退了。
一切都了解完毕之后,她缓缓起身,握紧了司镜死人般冰冷的手,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司镜,我要走了。”他的脸容依旧平静,仿佛早就知晓她的决定一般,安静地点点头。
她必须去解救四龙子,不是为了他,亦不是为了囚牛,只是为了她、蔚染和司镜。她可以不遂囚牛的意愿,可以逃到天涯海角,甚至于入宫为妃,囚牛便伤不到她了。然囚牛早就看穿了蔚染钟情于自己的心思,她这一逃走,蔚染必死无疑。
她也想过,若是她从前真的是那么挚爱吟风,如今只是忘却了那段记忆,若四龙子吟风真死了,记忆封印自行解除,那么她是否会因为未出手相救而后悔不已。她给不了蔚染任何承诺,毕竟她的记忆深处对吟风还有情,毕竟她还是魏国公主、秦王的王妃,等她卸下了一切,她才有足够的资格来面对蔚染的真情。
她烧了盆水,坐在床边,最后一次替蔚染擦了一遍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她的手指轻轻拂过他苍白的面容,他薄唇始终是紧抿着,原本冷情销魂、俊美卓绝的容颜,深深地凹陷下去,一日比一日消瘦,瘦骨嶙峋,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她起身,彬彬有礼地对司镜行了个礼,道:“蔚染,麻烦你照顾了。”
——放心,他是我的师弟,我会照顾好的。
她沉下眼帘,把泪往肚子里咽,哽咽地说了声:“司镜,代我转告他——此去一别,三年必归,待归来时,吾为汝妻。”
司镜一愣,然后悲伤地摇摇头,叹息着说:“好。”
这一句,司镜确实是用说的,那声音像破败的风箱一般嘶哑难听,他的喉道曾被毒药烧灼,发声困难,并且难听无比,故他发誓从此不再说话。而这一次,他确是用说的,不知是因为他知晓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还是在为她未来可悲的命运发出感叹……
司镜,他一直都卜卦预知着她的未来,他也曾试图改变她的命运,然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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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祢祯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轮椅里的男子白衣飘渺,轻纱飞扬,优雅的姿态宛若仙人般圣洁,漫步云端之上。
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静静地望着天花板,沉默着,不发一言。他早已清醒,无意中听到了她隐藏的身份,震撼不已,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概念,她是高高在上的魏国公主,他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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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42年,秦王政18岁,信陵君卒,蒙骜大兵伐魏,取20城,初置东郡。
☆、第五章
凤兮阁。
绿宝石般瑰丽的湖水环绕而过,碧湖之上有一亭名为“不拘”,亭身由树木打造,却漆得最阴晦的暗红,那种诡异的红色宛若人体心脏的颜色,传说那红漆乃是源于活人的血液。凤兮阁在弘凤兮还未得到嬴政封赐时,曾是远近驰名的鬼宅,据说住于此的大户主人嗜好于看将活人的血液释放殆尽痛苦而亡的表情,后又认为血液的颜色是世上最迷人的色泽,于是命人买来九百九十个奴隶,活生生地将他们的血沥出,修建了这座阴深诡异的凉亭,建亭后三日,整座大宅的人包括下人皆在一夜之间离奇而亡,时有路人经过必听闻宅中夜半歌声,而后无人敢近之。
秦王政四年,此宅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此人名为弘凤兮,乃是嬴政身边的第一杀手,亦是贴身护卫。除了嬴政没有人知晓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总之当嬴政问他要什么封赏时,他要下了这座人皆远之的鬼宅。
弘凤兮甚喜纳凉于“不拘”亭中,那“不拘”二字也似是与他相配,每每微风而过,血漆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他总是会诡异地微笑起,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暗红的瞳孔中,仿佛有一段悲伤而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