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稻草擦去笋壳背面的毛,就是做鞋底的好材料了,不但可以防水,还使鞋底感觉松软。 然后,他的奶妈把各种碎布头和旧布层层相叠,刷上米浆,每隔一层就放上一层笋壳,一直叠到有一本书厚为止,上下两面再铺上一正一反两块棉布,便算完成了纳鞋底的准备,之后就可以在空闲的时候纳鞋底,做鞋帮了。 杨青小时候,可没少穿奶妈亲手给他做的布鞋,所以他至今也不能忘记那种温暖的感觉。
杨青买了笋壳鞋,而他的两个仆从则各挑了几双草鞋备用,山里挑东西,穿草鞋不但抓地,而且轻便。
黄昏时分,把一干货物尽都委托车马行运送,主仆三人便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下来。
洗漱一番,主仆三人径自出了客栈,就在附近一条僻静小巷里找了家只能容得下三五个人喝酒的小酒店,叫了酒菜随意吃喝起来。
跟随着杨青的两个健仆,乃是自幼就在杨青身边侍奉左右的‘家生子’,对杨青自然忠心耿耿,是他绝对信得过的人,否则杨青也不敢随便让他们参与自己的机密公事了。 现下这出门在外的,主仆几个也不分什么上下尊卑,都坐在了一桌,当然这同样也是一种掩饰,免得被人看破行藏。
杨青只给自己叫了甘蔗酒,这酒闻着有股子淡淡清香味,酒汁儿清纯爽甜,却是跟新酿米酒也差不太多,毕竟还有事,却是不能纵情狂饮。
两名仆从,酒量素来不错,杨青便让店家上了本地的‘红苕纯烧’。 这酒,其实就是以红苕为酿酒主料,搀杂高粱或者谷米而酿造的烧酒,过滤其中杂质,提纯几次之后,在将烧酒装坛密封窖藏之前,为了增香提味,一坛酒内再加入辣子(又称‘艾子’、‘艾米’、‘刺葱’,‘食茱萸’)一两粒、全肥猪肉一长条(一到二两左右)。 这种‘红苕纯烧’,浓酽清洌,后劲十足,虽然是本地村酿,并非什么遐迩闻名的名酒,但价格也远远超过了甘蔗酒——杨青虽是儒士本色,毕竟人情练达,他这拢络人心之举,却是做得自然无比。
下酒菜却是让店家整治了一条肥硕的土狗,将整只狗去皮,除内脏,清洗干净之后在内腔中灌上辣子、姜、蒜、花椒、茴香、大料之类作料,用白线缝合,清蒸之后起锅,去除辣子等作料,再以狗油烧沸浇淋就成了。 按照店家的说法,那味道真是美仑美奂,给个皇帝也不做。
等着土狗装盆上桌的工夫,主仆三人,就着一盘子盐水胡豆、一盘子五香豆腐干、一碟鸡脚爪、一碗卤肥肠,再加上几根老泡菜,便已喝出了抑扬顿挫,平平仄仄了。
第三章 司民之牧(下)
木讷沉默的店家,带着一脸憨笑,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狗肉端上桌来,肉香一下子便充满了整个店堂。
就在杨青都忍不住暗咽一口馋涎的时候,门首一暗,却是一个人无声无息,如同鬼魅一般闪了进来。
两名仆从戒备地注视着不速之客,不约而同的摸上了袖箭,一触即发。
“慢!”
杨青急忙喝止,他已经认出不速之客是谁了。
来人正是与他合作愉快的赏金客‘捕风’刘邦,这厮当然不是唱《大风歌》的那位无业游民出身的西楚沛公以及后来的前汉高祖皇帝,此刘邦非彼刘邦也。
刘邦身形短小,貌不惊人,然后举手投足之间,灵巧敏捷,行如狸猫,显然不是寻常人。 他其实曾经是宁夏边军游击营的斥候,在平虏军中搏得了‘猛士’头衔的军功爵,也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狠角,因为触犯军律而暂时退役回乡,在内务安全署的铁血营挂名领着干饷,不甘寂寞的刘邦便在赏金会馆谋了一份差使,又干上了他的斥候老本行,专司侦伺打探、隐匿追踪等事。
双方虽然约定在娄山镇会面,但并未约定具体地点,杨青主仆三人仅在这僻静小酒店吃了一会酒,就已经找了上门,这位刘邦不愧是军中斥候出身,‘捕风’之名。 实至名归。
刘邦也不客气,径自坐在杨青身边的空位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倾了一碗‘红苕纯烧’,道一声:“晚到了一会,罚酒三碗,在下先干为敬!”。 说着便是一仰脖子,一口气牛饮而尽。 喝一声彩‘好酒!’,又自倾了一碗,片刻之间,已然连干三碗,却是面不改色。
本来面带不豫之色地两个杨氏家仆,至此也不禁竖起大拇哥,同赞一声:“好汉子!好酒量!”
杨青也不着恼。 只是吩咐店家上酒就罢了。 话说这刘邦也是‘猛士’军功爵,虽然不是‘公’、‘侯’、‘伯’、‘子’、‘男’、‘上柱国’、‘柱国’、‘上护军’、‘护军’、‘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上骑都尉’、‘骑都尉’、‘骁骑尉’、‘飞骑尉’、‘云骑尉’、‘武骑尉’之类将官、军官的封爵或勋官,但论其身分地位,在西北也是可以与‘儒士’分庭抗礼的,虽然其人很有些草莽桀骜气息,但却是真汉子真性情。 杨青其实颇为欣赏这样的人,横刀立马,驰骋疆场。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的戍边军人乃是国之干城啊!
一顿吃喝,渐入佳境。
“杨先生,其中真相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刘邦习惯性地压低声音,“米家的父辈就是依靠榨取佃户血汗发家。 我西北兼并川东弥勒教地盘之后,米家靠着奴隶开采煤矿。 而且将他家在煤矿上地获利先后投入钱庄、当铺、药房、油坊、南货,现在已经是川东和贵州的大户人家。
米家煤矿强迫奴隶长时间连续上工,而且经常虐待奴隶,矿坑‘走水’(火灾)、塌方、冒水、爆炸层出不穷,很多奴隶死于矿难。
米家还利用从地方衙门拿到地特权,四处诱骗贫民去做矿工,从道理上来说,米家需要支付这些贫民矿工的工钱,但米家的工钱不但很低,而且还要以种种理由克扣和拖欠这些矿工的血汗钱。 所有被诱骗而去的贫民矿工等于被米家变相监禁。 除非死在矿上,否则根本不可能辞工他就。
那些奴隶矿工。 活得猪狗不如,贫民矿工虽然稍微好一点,但也非常有限。
矿工经常吃不饱饭,矿坑的伙食吃多了容易拉肚子,不少矿工拉稀拉到便血,不少人甚至因此而死。
米家矿坑内非常潮湿闷热,矿工们只能裹上牛犊裤在矿坑里长时间劳作,以致不少劳工下半身溃烂,又得不到任何医治,最后凄惨的等死。
矿工不断地死亡,死了之后就被随便填埋在山里的土坑,成为无名尸骨。
即使是贫民矿工,如果遭遇矿难死亡,米家算是开恩,意思一下,家属最多也只能领到二三十块银圆的烧埋银私了,其他什么都得不到。
当中真是暗无天日……”
“狼心狗肺,为富不仁,果然如此。 ”杨青阴沉着脸,冷笑一声,“难道本地的监察院、民爵士也都与米家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向上举发?”
“敢于揭发米家不法情事的人都遭遇了不测,甚至被人灭门,是人都会害怕啊!而且米家的石炭厂和煤矿戒备森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拿不到可信的证据也很难扳倒米家,有心无力只能徒呼奈何。 在下应承杨先生之请秘查米家罪恶,也是冒了莫大风险。 在米家的地盘上踩探消息,难啊,一个不慎,动辄就是杀身之祸!”刘邦苦笑着解释道。
“又是一个无法无天地土皇帝!”杨青冷哼一声,隐带两分讥讽之意,“现在当务之急,一是将这个事的内情快马急送到成都或者长安;二就是进一步取得有力的事证。 最好是能够想办法拿到人证。 至于物证,也要尽可能拿到重要的证据,包括相关的来往帐簿和书信。 虽然到时候,巡捕营进驻米家矿场,也能拿到一些物证,但能够事先拿到的物证,还是要尽可能拿到为好,避免被他们狗急跳墙,毁灭证据。 ”
“这事有点难度。 ”刘邦沉吟片刻,道:“关键是人手不够。 再则,小可地手下。 也多是擅长打听消息地线人、耳报,够胆深入虎穴搜寻物证的人,不过两三人。 现下要想潜入米家矿场警备森严的中枢要地,殊非易事。 另外,将消息送到成都或者长安,非得忠诚可靠之人不可,这也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
“这却不妨。 ”杨青笑道:“学生早先在长安时。 便与临潼常氏的常盛标行接洽,雇佣了数名精干标师入蜀行事。 回到成都。 学生又秘密延请了几个大标行的可靠标师,都是身经百战的豪杰;另外,成都公孙武堂地两位地级大武师,五位玄级武师也慨然允诺前来帮手,都是可信可托的好汉子。 人手上,刘兄弟不须担心。 ”
“长安地常盛标行?还有成都地大标行?可是峨眉门下的标行?——加上成都公孙武堂地人,”刘邦心下稍安。 “真是这样的话,则事尚可为!”
“还有一个好消息。 ”杨青仿佛定要给刘邦一个惊喜,又道,“学生在长安之时,获悉巡捕营飞鹰总队的人,其实也已经注意到了米家。 只不过,现下西北重心尽在西域,他们一时抽调不出得力人手来彻查奸宄。 以致姑息养奸,祸害一方。 这消息,对于我监察院的追查行动也是较为有利,一旦我等能够拿到比较重要地事证,即可促令巡捕营出动,将米家一网打尽。 扫清阴霾,重现朗朗青天。
此事不是尚有可为,而是大有可为啊!”
“哈哈,这样就好。 ”刘邦亦知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 与地方豪强作对的事情,那可不是沙场上明刀明枪砍杀那么简单直接,如果没有过人的智谋和心计的话,任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是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下,杨青即是早有谋划部署。 他也大大安心。 “我等但听杨先生吩咐就是。 ”
“如此大善!”杨青笑道,“小心无大错。 做事之人该当如此。 这毕竟牵涉许多兄弟的身家性命,理应虑事周详,刘兄弟行止谨慎,学生就更加放心了。 ”
凉殿参差翡翠光,朱衣华帽宴亲王。 红帘高卷香风起,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