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云- 第29节

　　（二）
　　我们是这年农历十月十六日结婚的。小兵家看的日子。只比我二叔的儿子，也就是我堂弟结婚的日子早十天。妈妈说：“幸亏早十天！再怎么说你是姐姐啊，应该先结婚。”
　　在这之前，妈妈就多次对我说过：“结婚的事你不用管，一切有我们做主就是了。”我有点好笑：“我的婚姻居然我不能做主！”但我知道妈妈是好意，何况我自己没有一点积蓄，只得乖乖地任凭妈妈做主。
　　我几乎都是住在小兵家，直到结婚的前两天才回家的。在小兵家我也是很清闲的，没有什么可操心的。所有的家具，包括床、床垫、衣柜、梳妆台、写字台都是小兵二姐夫自己做，而且，早在夏天的时候就做好了。房间也选好了，就是小兵大姐女儿原来住的房间，二楼最边上的一间。房间小是小了点，但总比没有强啊！美中不足的是房顶盖的是瓦，我担心会掉灰尘下来。小兵大大咧咧地说：“用几块衬板吊一下顶不就成了？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让你满意！”那时，小兵还是很在乎我的意见的。很快，顶就吊好了，白色的，和城里的天花板没有什么两样。婚车也订好了，是邻居王二哥的面包车。最后要做的事情就是粉刷墙壁，装饰房间。毕竟是结婚嘛，也要像那么一回事情啊！小兵嬉皮笑脸地说：“我的姑奶奶，你就放心回家吧！这些事情我知道处理，你只管结婚那天来就是！”
　　其实，父母对我这个女儿还是不错的，不是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漂泊，也没有什么钱寄给父母。如今我两手空空地结婚，父母虽然没有为我准备什么嫁妆，但有一千元的存折啊！这对于小兵一贫如洗的家庭无疑是最好的嫁妆！但妈妈说存折不能动，是以后生孩子用的，先放在他们那里保管。小兵有点不以为然，在我耳边嘀咕：“我还以为有好多钱呢！这么不放心！”我却感受到妈妈对我深切的爱，她在为我的将来担心啊！细心的父亲看小妹和妹夫都有手表，我和小兵却没有，又和妈妈商量借钱为我和小兵各买了一块手表，花了将近两百元，上海牌的。如今这两块手表我还珍藏着，那是轻易不流露感情的父亲对我的深沉的爱啊！结婚的前一天赶集，我说没有纯红的毛衣搭配我结婚那天穿的衣服，妈妈当即不辞辛苦地拉着我到处去找纯红毛衣。虽然最后妈妈买的毛衣是外套，不是我需要的，毛衣的样式也不是我喜欢的，我还是很感动地收下了。因为我知道花三十元钱为我买一件毛衣妈妈也是下了一翻决心的啊！况且，这件毛衣也包含着妈妈对我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的依依不舍的情意啊！
　　本来我想旅行结婚，哪怕是去仁寿黑龙滩也好！但我知道父母不理解、也决不会同意我这“荒唐”的举动，再加上我自己没有钱，我是连提也不敢在父母面前提。
　　虽然是传统的婚礼，我也有些许的不如意：结婚那天我穿的是一套深蓝色的套装，下身是裤子，而不是我想要的裙子！说来这事也怨不得小兵。小兵妈妈给小兵四百元钱，让我和小兵到镇上买结婚衣服时，小兵就说让我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我本来是很想买西服套裙的，感觉穿起来像“白领”一样。但想到这是农村，不知道亲戚朋友能够接受吗？所以，犹豫再三，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但我还是开开心心地笑着，热情地招呼来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结婚当天我就哭了一场。结婚那天人很多，我妈妈忙都忙不过来，来接亲的小兵大姐的女儿却闹着要吃甘蔗。顺便说一下，我家种了土甘蔗，很甜很脆。说起来小兵大姐的女儿也就比我小几岁，而且已经当妈妈了！我觉得小兵大姐的女儿也太不懂事了，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本来我是长辈，说就说了，也没有什么。小兵却说我得罪了他大姐，当场就凶神恶煞地吼我，弄得我两位舅娘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大家竭力劝说，我又怕失了父母的面子，我是决不肯跟小兵上婚车的！
　　可以说我是含着泪一步一步离开娘家的。
　　到了小兵家我还是表现得很高兴，毕竟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啊！不过，因为小兵事先已经声明“梅兰的脾气有点怪！大家最好还是收敛点，否则，到时候收不了场我可不管。”所以，中午和晚上，小兵的那些表兄表弟、朋友哥们都表现得很文明，只是在我们敬酒的时候让我们唱唱歌、猜猜谜语，甚至都没有提到“闹洞房”，晚上不到九点钟就散了。虽然这样的结婚未免有点冷清，但却正是我想要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太闹，而且，我对小兵还有一点情绪啊！
　　回到新房，再次环顾被小兵布置得典雅、温馨的房间，几乎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我情不自禁地拉着小兵的手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完全忘记了在娘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想不到小兵还在生我的气，刚才还一脸灿烂笑容的他突然甩开我的手，沉着脸说：“最好别碰我！”我都没有生气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这样小肚鸡肠？你以为我稀罕理你啊？我也恼怒了。那天晚上，我和小兵背抵背，谁也没有理谁。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如果不是之前我们已经同居了，这肯定是我们一辈子的遗憾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我的心在无声地哭泣。
　　伪装笑容“回门”之后，我毅然到成都打工。
　　那时的工作也不好找，但我一直苦苦地等待机会，因为我不想回那个家。
　　我先在十二中学旁边一家餐馆洗碗。工作很苦很累，每天早上八点上班，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下班，中间没有休息时间。我成天站在水池边洗碗，腰直不起来，腿几乎快要断了，一双脚也烂了。我们住的地方又是小阁楼，阴冷、潮湿，透不过气，像牢房一样！我真担心自己哪一天就倒下去了，再也起不来！
　　但想到小兵对我的种种无理，我硬是坚持了一个月。在此期间，我写了一封信回去，第一次提到离婚。
　　随后，我到第六人民医院照看一位太婆。在那里我写了很多诗，主要是写给小兵的，其中有一首《无题》诗是这样的：
　　“我曾经以为很接近你
　　伸手之间
　　就可以触摸到你透明的肌肤
　　－
　　你从来不牵我的手
　　在那些乡间的小路上
　　你我永远保持一种距离
　　－
　　一段高高的悬崖
　　一片铺天盖地的冰雪
　　是谁在梦中隐忍地哭泣”
　　后来，小兵几次打电话让我回去，又加上我照顾的太婆很难侍侯，我在农历腊月十几回了家。
　　回到家，小兵殷勤地拿出两盘新磁带让我听，还说什么“我这段时间都在听这些伤心的歌”。
　　“挥一挥手
　　我目送你走
　　才觉得心里好难过
　　你伤着心儿走
　　我忍着泪儿流
　　难道就这样分手
　　－
　　我挥一挥手
　　不愿你走
　　可是不见你回头
　　你消失在眼中
　　我无从忍受
　　此情不知等何时休
　　－
　　我望着天边的月，我望着天边的星
　　期待着再次相见
　　莫忘了故乡的月，莫忘了故乡的人
　　莫忘了对你的情意真……”
　　反反复复地听着《缘》，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成行。
　　后来，我又无意中翻到小兵放在枕头底下的日记，虽然错别字很多，但知道他爱我，我也不提离婚的事，决心和他好好过日子。
　　但不到几天，我们又开始争吵。
　　还记得二零零零年农历正月十几吧，一天下午我们又在地里闹了别扭，我一个人先回了家。回家之后我去地里割猪草，不小心割了手又加上我感觉浑身懒洋洋的，没有精神，（后来才知道是怀孕的征兆之一）我便没有做饭，躺在床上休息。小兵回来后，便说我懒，用恶毒下流的话骂了我整整半个小时，像泼妇一样。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羞辱我，而且，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泪水流了又流。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听见一个声音说：“你还要活吗？”后来，小兵又上楼来拖我起来做饭，口里还振振有词地叫道：“你不吃饭我要吃！”我实在忍受不了要走，小兵又不要我走，我们便扭打起来。我毕竟心软没有用什么力，小兵却几次狠命地把我推倒在地上。那时我绝望得真想一死了之！如果不是邻居相劝，我不知我们会怎样！
　　我又一次到了成都。
　　－
　　但我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只好又回到家。
　　小兵知道我怀孕后，很是兴奋了几天。还记得那时我们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地里干活都在谈论这件事。我们猜测是男是女，我们为小孩取名字。小兵说：“如果是男孩就叫黄飞龙，今年属龙。”我笑了：“为什么不叫黄飞鸿？”小兵也笑了。我低着头想了一下，俏皮地说：“有了！女儿叫‘黄花’，儿子叫‘黄瓜’，又顺口，又好记。”小兵大笑：“亏你想得出！”我们还戏言男孩小兵带，女孩我带。
　　但不久，我们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
　　小兵每天总是把农活给我安排得满满的，美其名曰“锻炼锻炼”，而家务活儿，他却几乎从不沾边。他从没有洗过一次衣服。至于洗碗，他则干脆说：“我是不洗碗的。”哪怕我们一样在外面劳累了一天回来，他也是吃完饭就上楼看电视，任由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
　　那近一年的时间，几乎农村所有的活儿我都干过：挖土、割麦、插秧、挑粪……
　　别人的丈夫在妻子怀孕时总是百般疼爱，变着花样做菜吃。可小兵总说没有钱，一有时间就去牌桌前坐下，回到家还骂骂咧咧。其实，我从没有奢求过什么美味佳肴，我只是希望小兵陪我说说话。可小兵呢，白天难得见面，晚上回来不是看电视就是蒙头大睡。我一对他说话，他就烦，他就对我发火，常常弄得我泪水涟涟。
　　我生气不吃饭时小兵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