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丹璧留了心之后,发现他和部分学子一样,晚上是住家的。每日大约晚饭前后,便会出来,走路回家,这是个难得的接近他的机会,只是不大好把握——太露骨了显得不够端庄,端庄吧又没理由结识他。
正为这个苦恼的时候,颜丹璧偶然间听说,这个书生竟然是借助在金山寺的——大约是外地来的学子,租住在金山寺的僧房里,吃住都比别处便宜。
得了这个信儿之后,要不是男女有别,颜丹璧都想也搬到金山寺住算了!之所以这么冲动,乃是因为颜丹璧觉得自己这次不是单相思——这青年每次偶遇到她时,也是有留意到她的,看她的目光和神情都堪称温柔,嗯,那种含情而温柔的一望,便俘获了颜丹璧的心……
在家乱折腾着发酵了了几日之后,颜丹璧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忘怀那人的温雅身影和柔软目光,便决定顺从天意,有机会的话还是近距离的见见他吧……
想自己自穿越以来命途就颇不顺当:一穿过来就死了新爹娘,参军又混了一顿板子,进京打工吧却一脚踏进了是非窝里,至今混了个身世不明,口袋空空——若不是自己心脏强壮,恐怕早晕过去好几回了。
命途多舛的时候,就需要高人的指点,佛祖的庇佑,所以,去金山寺求个签吧……
颜丹璧窝在被窝里,为自己去金山寺找到了理由。
因是年关越来越近了,周围的人倒很有些去寺里祈福消灾的,颜丹璧此行倒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她便放心的穿了漂亮的百褶长裙,外罩了蜜和色暗花修身长锻袄,带好了围巾手套,备好了手炉,挎着上香所需之物,随在往寺里去的人丛中,逶迤往金山寺的方向而来。
大中午的太阳甚是明亮,一路行来道路两旁摆摊的,多有卖年画和各色花烛的,颜丹璧边走边想到自己今年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不由得有些凄楚,便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到邻居李婶家或者王婆婆家蹭个年过过。
烦闷的蹙起了眉头悠悠的走着,又见不远处的杨树林仿若轻烟,轻烟之上便是青黑色的松林,松林的半山腰上露出了金山寺的飞檐斗拱,山道下车马喧哗,上香的人还真是摩肩接踵,便因这热闹又将烦闷化解了去。
在路边摊上又买了些糕点,放在篮子里。忽而又看到有个老汉在卖小狗小猫,摊子前围了一圈的小孩子和年轻的姑娘媳妇。
颜丹璧不由得也凑了上去,细细瞧了一回,又被那虎头虎脑的小胖狗征服,痛快的掏钱买了一只最胖的,油黑油黑的一身缎子般的小皮毛,四只小腿又短又粗,才刚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的,因天冷,嘤嘤着直往颜丹璧的袖子里钻。
买一个放宅子里解闷也好。虽然带去上香不大恭敬,颜丹璧想。
又顺手买下了一双男式大棉鞋,将一只藏了,另一只用来装这小胖狗,正正好装上,小胖狗看起来很满意,迅速的窝在鞋壳子里睡着了。
颜丹璧便挎着篮子,捧着跟只船差不多大的鞋继续往山道的方向走,一路上引了很多人侧目……
正盘算着待会儿若“凑巧”见到那书生该怎样搭讪呢,忽然听不远处传来隆隆的车马声,想来是哪家大户眷属之类的要来拈香,因为这声音听起来,车马还不少。
颜丹璧捧着鞋拐上拱桥时想。
下了拱桥,理了理裙边,正要往山道上走,忽然见斜刺里的岔道上来了一队整齐的人马—— 车轻马快,不一时便到了近前,看起来也想往山道上走。
但那架华丽的车撵在转弯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车前车后围随的一众儿锦衣青年也皆勒住了马,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下了马,小跑到车撵旁俯身似是询问什么,颜丹璧被车子挡了道,迟疑了一下正准备绕道而行,忽然,那垂珠的毡帘被人缓缓的挑了起来。
然后,颜丹璧便目瞪口呆的看到了车内挑眉端坐的宸小王爷——
穿着绣龙纹的深色蟒服,头戴黑色明珠暖帽,头发想是都束在帽子里了,越发显得面白似玉,眉长目秀,华贵而威严,只是一张玉面上的神色不是那么的好看,高挑的一边眉毛似是带着一点惊讶。
眉毛下的琥珀眼珠子慢慢的扫视着颜丹璧。
颜丹璧仿若被一个焦雷劈中,小脸儿顿时黄了,手里的船鞋啪嗒一声便掉到了地上,滚滚的滚出了一只嗯嗯呀呀哼哼着的小胖狗。
周围的人脸上的表情便是明显的滞了一滞,只有宸小王爷依旧纹风不动,眼珠先在颜丹璧的脸上转,继而又慢慢的转到了颜丹璧的身后。
在颜丹璧一团发抖的混沌中,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天纶之音唤了一声:“颜弟——”
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颜弟?是,是万延年来了?
颜丹璧在双重的凌乱中回过身,便直面了另一张绝世的俊脸——白衣万延年衣袂飘飘,半眯着一双桃花眼正笑微微的望着她,真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颜丹璧顿时觉得丹田中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一时有点眼泪汪汪。
万延年只摸了摸她的头顶便放开了她,来到轿前见宸小王爷。躬身施礼。
宸小王爷在车撵内,仿佛一尊玉雕的神像,只可仰止不可亲近。垂目望着万延年道:“原来是万侍郎家的公子,本王倒是多年未见你了,今日竟是凑巧——”
便听万延年和声道:“因些微小事,暂来此地走走。不想竟得遇王爷,王爷想是回京路过此处?”又回身指颜丹璧道:“这位姑娘乃是我的旧友,适才想是冲撞了王爷,王爷莫怪——”
宸小王爷并不接他的茬,只又挑眉道:“不知万公子何时回京?”
万延年便道:“也还时日未定,也许就在这三五日内,也许要过了年方回。”
宸小王爷的目光便在万延年同颜丹璧的身上扫了一扫,末了定格在颜丹璧脸上,语气淡淡的开口道:“你的这位旧友,倒是本王的身边人,如今私逃在外,本王既遇着了,便要带她回府,万公子若事已了结,也可作伴一同北上——”
说着,一双凤目又在颜丹璧的脸上打了个旋。
颜丹璧的小脸顿时由黄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黑,一会儿又转了青,显见的内心忧惧惊怒十味杂陈,但有一个意思是明显的,那便是很不愿意同宸小王爷回京——回神马京啊,逃还来不及……
万延年望了她一眼,微微侧过了身子,将她遮住了大半,这方说:“王爷想是记差了,颜姑娘如今乃是在太子府当差,何来私逃王府之说?”
宸小王爷的声音波澜不惊:“万公子既然知道她在太子府当差,想必也知道些别事,本王此番既然遇着了,人自然是要带走的,万公子又何必多言——”
顿了顿,宸小王爷不知为何忽然又转了口风,道:“本王也要在乐安歇几日——”目光越过万延年盯了颜丹璧一眼,“略缓一缓再走,万公子若有闲暇,可否陪本王各处稍作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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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小王爷竟然在乐安歇了下来……
那日的金山寺自然没去成,温雅书生也没见上面。颜丹璧挎着原封不动的篮子,抱着小胖狗,领着万延年回了她在河边新租的宅子。
宸小王爷自被乐安城的州官迎到了衙门里安歇。
颜丹璧领着万延年回宅子的时候,那个心情是激动又忐忑,喜悦又忧伤——万延年来了她自是激动的,可想着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条街上的衙门里就住着宸小王爷,不由得又步履沉重起来。
万延年倒像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背着手替她挎着篮子跟在她身后,瞅了瞅碧清的乐清河,又望了望对面的岳阳书院,夸赞道:“好地方,比我那宅子强多了。”
颜丹璧哭丧着脸道:“再好也住不着了,宸小王爷已经找上门来了……”
忽然又想到了他的从天而降,便疑惑的问:“万兄你怎的这么巧,恰恰的那时也在金山寺下面?”
万延年将篮子扔到了半空中,又转了个身接住,皱了眉头道:“巧什么巧?我为了找你这些日子腿也差点跑折了,好容易找到你这宅子,又打听你去了金山寺,这方赶了去相见,便正好撞上了呗”
不等颜丹璧答言,又道:“不要急,我并不是为了殿下来找你,我此番来打的是做生意的幌子——皆因我估量着你藏也藏不深,早晚叫人给得着,看在咱们穿过一条裤子的份儿上,我好歹来瞧瞧你,顺便提醒你别落了别人的套儿”
颜丹璧如今最怕的就是听“套儿”这俩字,因此忙问他又发现了什么事。
结果万延年只模棱两可的说:“我担心的事儿跟你担心的不同,所以你不必惊慌——”抚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可是万延年越是这样说,颜丹璧越是不放心。
小脸皱成了苦瓜。
到了家里,颜丹璧也无心做饭,拿出篮子里准备敬神的一堆糕点请万延年吃。
万延年嫌弃的推了开去。说:“你身上可是没钱了,平日就吃这些东西?罢了,过会儿为兄带你出去吃好的——”
如今吃好的也不能解颜丹璧的忧愁,她依然愁眉苦脸的逗弄着怀里的小胖狗。并蹙起了秀丽的小峨眉道:“你说,我要不要趁现在赶紧打打包再换个城住?”
万延年一听,乐的一口茶呛在了嗓子里,道:“颜弟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能折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宸王想找个人还不容易。”
修长的手指在手帕上擦了擦,这方接着道:“我看你只有叫他利用完了,他方能放过你。一个活生生的公主的存在,显然比一个死去的公主更能证明圣德皇后当年做的事,所以,你对他来说是十分的重要呢……”
“圣德皇后可不是仁弱的妇人,因圣上如今的精神儿一日不比一日,朝中的大政已经半数在皇后手里,想除掉她可不容易,但不除掉她,又怎能削弱赖家的势力,阻止他们干政呢?”
“想除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