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她为自己无端伤害蔚槐而感到内疚,为自己的意外之举呆怔,为自己作茧自缚的爱大大地伤心。她眼泪盈盈地愣傻着,用无助、哀愁、酸痛的眼光看着蔚槐。
恍然间,象做梦似的她被他轻揽着拖到车上。他在一边坐定,手压着方向盘,静静地盯着前方,柔和、细腻、诚恳地说:“惠子,我知道你忘不了了童轩;是的,我也忘不了了童轩。他是我们的好伙伴,他庄重、深刻、涵养深厚而又不乏幽默的……一个好男人。但他却就这么去了,他是那么年轻,开朗。我们婉惜他,替他垂泪叹息,我们多希望他活下来,那怕付出一切代价,因为我们不甘心啊!真象他对死不甘心……有时命运对抗不了自然……”停了一下,他专注地说下去,“惠子,别傻!别拒绝我!你难道忍心看孩子再受你已受过的罪?你的母亲已太苦,她肯定不希望你再受寡居的孤独之苦。你就看在童轩临终的嘱托上,看在你母亲的一片苦心上,看在你和童轩这唯一的骨肉上,嫁给我,让我来补偿你,照顾你,保护珍重童轩这一点骨肉——也是我们大家的孩子吧!”
他静静地说着,忧郁的眼睛里慢慢又带进了哀痛,他追念着伤感地说:“我和童轩自幼就有兄弟般的友谊和亲份,我们一起下河,一起背着书包上学,一直到中学毕业。高中毕业后,他参军了,但我们一直电话来电话去,或者邮信往来,保持着童年的友情,我们是最对脾胃最能说到一块儿的好朋友,好哥们。一见面,总是你擂我一拳,我拍你一下,有时较手劲,有时又搂着抱着戏谑着胡说上一通,那份亲切、无忌,那份真诚,那份热乎劲儿是再也回不来了,感觉那份友情象做了一个梦,一个成长的梦,一个快乐的梦,可是……可是那一切……一切已经随风而去,再也不会重现了……”他无限伤心地说,一股悲楚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咬了一下嘴唇,想掩饰自己,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但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的嘴唇有些抽搐,眼睛湿漉漉的,嗓子里带着一些颤抖的余音。少倾他又重新燃上一只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清晰的大圆圈,那个烟圈在月光下如天边的黑云般,雾气腾腾地向远处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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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有些抽搐,眼睛湿漉漉的,嗓子里带着一些颤抖的余音。少倾他又重新燃上一只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清晰的大圆圈,那个烟圈在月光下如天边的黑云般,雾气腾腾地向远处逝去。
好半天,两人都沉浸在一片伤感的氛围中,不言不语。
蔚槐看江惠如不做声了,心情象平静了许多,就又说:
“你只知道自已难受,就你痛,不管不顾着自私着,童母、童父、童宇、还有小童贞,还有你的母亲,那一个不是痛的椎心刺骨,背后的泪水谁也不会比你少!你只看见你母亲好象轻松的样子,其实,你的母亲的那份沉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笑着轻松着的人,说不定比你更苦。因为你只是站在你的个人私心上,自己认为天塌了,却晓不得母亲是怎么为你担心,为你受累的!”蔚槐说到这儿停了停,看着她无助而又茫然地盯着一片灯晕看,知道江惠如现在的情绪是真得平稳下来。她站在哪儿形销骨立,却又雍肿落魄,使正滔滔不绝说话的蔚槐感到万分痛惜,他又说:
“惠如,你怎么感觉不到别人的心思,那段日子……甚至你的母亲刚才出门时,那强作轻松的语气,你没感觉出?但话说回来,日子还得过下去,还得想办法好好过下去!”他亲切地注视着她,声音柔得象低低的耳语:“惠子,嫁给我吧!你没有一个好的归宿,你的母亲有什么希望?童轩如有灵有知,看到你为他憔悴,他肯定会不安的。嫁给我,他会由衷的欣慰的,这样,你不需节食,不需再穿这么肥大的衣服作掩饰,结婚后,你有名正言顺的丈夫,孩子有名正言顺的爸爸,我们……不能就这样生活在无奈的世俗里,若不,就会吃尽苦头。”
惠如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蔚槐深吸一口烟:“我忘不了那一次,陪你到医院,你知道怀孕时的狂喜,我听着心里却想着童轩的病情,痛楚酸涩的很。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最好的朋友看待,心里又安慰。惠子,你别把我当外人,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准备这个月底把你和我的婚事办了,孩子再不能受委屈,他需要生长、发育……婚后,先再家住几天,然后再搬到县城,在哪里我已租好一套房子,什么时候住……腻了,想回家就回家。”
他看着她麻木的表情,艰难地晦涩地嗫嚅着:“当然,如果你不愿结婚,咱就来个假结婚,先把婚事办了,等着孩子生下来,将来……有美满称心的姻缘,你想走……也可以,该怎么样,我都随你,尊重你!我这里的婚姻大门时刻敞开着,但不要让我等待……太久,太久,懂吗?因为我爱你,这种爱超过了一切世俗的力量,甚至和我的生命同一而语。我这样说和做或许有我的私念,但人生就是这样来去匆忙,人生没有……太多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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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如一直麻木地望着前方,过去,现在,将来在她心中茫茫的一无所属,蔚槐的话象红红的烙铁一下印在她的心上,因这炽烈的刺激,她的思绪与整个神经象得了洗涤般,渐渐把她从一种迷茫的悲痛和绝望中洗濯出来,她象似清醒过来的样子。
蔚槐看着她安静与沉思的样儿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在车灯淡扫周围的原野而又显得较暗淡的驾驶室里,他一边发动车一边温和地说:“惠子,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你别再犹豫什么,人生没有太多的等待。有什么事要先和我说,你说呢?”
江惠如沉沉地望着前方,长叹一声没有言语。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她们三人是互为融洽和能说在一起的好朋友,她和童轩是天设地造爱幕着的一对情侣,是心与心,手与手拉在一起的一种默契,是亲密无间心心相映而又不计较任何细枝末节的好搭挡,好伴侣。而蔚槐这个好友,他在爱情的角逐中,象一棵小草默默地退守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羡慕着他们,爱戴着他们,关心着他们,并且一直为他们默默
惠如和蔚槐的婚事是在初春举行的。
因为遵循江母林叶儿的意见,蔚槐没有邀请亲戚朋友来参加,但大家挨说祝愿的话说了,挨送小礼物庆祝的事都做了。
蔚槐只邀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做证婚人,略备薄酒肉菜,摆了几桌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已。
对这场婚事最开心的是蔚槐的父亲蔚子祥。
蔚子祥是蔚槐的父亲,今年五十开外,看着江惠如便宽厚温和的样子,还慈眉善目地微笑着,在他心目中,仿佛惠如早已是他暗应的儿媳妇,他只有一百个同意,一百个点头说”中”。
蔚槐的父亲蔚子祥,本来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他高小毕业后,恰逢煤矿招收新工人,于是便被招收到一个叫沙白坪的大型煤矿工作,由于他积极能干,又懂好多事儿,不久,他便因成绩突出被提升,担任了一个队的采煤大队长。
别看蔚子祥慈眉善目,不大吭声儿,他却是一个多才多艺的能人。
在下坑以前他编过笸箩,当过漆匠,还从事过绘画工作。
他身材纤瘦,说话斯文儒雅,和他第一次打交道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高智商的知识分子,但事实上,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很老练的井下老矿工,一个工人们爱戴的好领导,大家心目中的百事通。
蔚母范冬花是蔚父从外面带回的女人。
在这此前,蔚父曾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双方的感情炽热到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他不嫁的程度。
然而一场意外变故却拆散了这对编织美梦的鸳鸯。
那时,蔚子祥的队长范冬贵正领导手下的弟兄们在轰隆轰隆的机鸣中赶着出煤任务,事故就那么出其不意发生了。
井下漏顶时,蔚父蔚子祥正挥动钻机猛钻,他浑然不觉有大石将猝然落下,而经验老道的范冬贵却在机鸣隆隆的喧嚣中感觉出不对劲儿,要出漏顶事故——因为在一阵一阵的强震中,他看着顶上的煤层在摇动。
范冬贵看到蔚子祥哪儿有危险,就急忙向他打危险信号,然而,无论范队长怎样着急地叫嚷着打手势,蔚子祥就是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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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范队长抬头看到他头上一个大煤石被震醒后,一副摇摇欲坠要塌方下来的样儿,就大喊一声扑了上去:“走开啊!你这……”他来不及说完一句话,只听轰隆一声顶子塌了。
蔚子祥被范队长的强力撞开到三米多远,他得救了,而范队长却因用力过猛,失去重力,被滚滚而下的煤渣埋在一堆如山的黑煤尘渣中。
蔚子祥那时傻眼了,傻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办。稍倾,他又明白过来——范队长被埋在煤层下了。
这时,哪些眼尖的员工看到这一切,立马呼救着:
“不好啦!队长他被埋在下面了!大家快来救啊!”
这些在坑下劳作的混熟的战友们一窝蜂地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动手挖掘黑煤层渣。
其实,顶上掉下的煤渣并不多,是煤渣层里的那个大石要了范队长的命,队长被救出来时,浑身上下都是乌黑乌黑的,胸脯上附着的煤渣遇到奔涌而出的鲜血就成了黑乌乌的一片血泥。
大家聚拢过来,怀着焦急与难过的心情看着这位膘悍而叱咤风云的队长。
队长萎弱与痛苦地躺在蔚子祥的怀里,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蔚子祥就说:“队长,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没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
队长逡巡的目光有点不舍地看着大家。在这些或豪放或龌龊或粗野或拘谨的脸上,他看到了一种真诚,多年来相濡以沫的真诚,同一战壕摸爬滚打的真诚。
大家有的流着泪就说:“队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说……吧!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