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依旧充斥着烛阴连绵不绝语调平稳的念叨，陆行衣把位置往毕方的方向挪了挪，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看着毕方靠在自己肩膀处睡得香甜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
“你相好？”隔得老远的声音倏然从耳边传来！一回头，烛阴的巨脸已然贴在面前！
陆行衣条件反射地一手抱住毕方，另一手急急挡在面前，心底大惊：我竟然没有听到他划过来的声音！？
不愧是上古天神——若是真的打起来，我怕是赢不了……
陆行衣忍不住咬牙。
烛阴嘴巴咧得极大，透过一层层锈红色的钝齿，可以看见它略微泛白的巨大舌头：“小伙子，放松，放松！俺又不是什么坏人……哈哈哈哈哈，俺根本就不是人……”
冷笑话？
陆行衣瞪他。
自个儿傻笑了半天，烛阴意识到自己被冷落了。饶有兴趣地再瞟一眼熟睡的毕方，被陆行衣有意无意地挡住后，烛阴终于将长长的脑袋缩回原处。
将长尾卷起来，烛阴开始一边用尾巴上的那簇毛剔牙，一边笑眯眯道：“话说回来，俺在上古山河驰骋多年，你是第一个能听俺唠叨这么长时间的！年轻人，不错啊！到底是从天庭来的，见多识广，忍耐力强！”
陆行衣诧异地看向它：“你知道？”
烛阴专心致志地剔牙，闻言忍不住咧嘴：“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自个儿闻闻，你和你身边那只红鸟身上满是天庭的仙味！俺当年被那个叫元始天尊的拽进上古山河时，可是用尽全力吸了他身上好几口仙气——那股味道我怎么可能认错！”
陆行衣默不作声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仙气儿，不过从来都没有闻出仙气的味道。
至于毕儿身上的仙味嘛……
忍不住将视线投到毕方身上，陆行衣脸上一红，干咳着别过了脑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
烛阴剔了半天牙，终于将塞在牙缝间一个巴掌大小的菜叶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哈！终于挑出来了！这菜叶塞着俺的牙齿这么几千年，俺都没挑出来过，今日真是俺的好日子！”
说罢，随手将尾巴一弹，黑乎乎的菜叶“啪嗒”一声飞落在了陆行衣不远处的地面，上面还沾着黏糊糊的唾沫。
陆行衣红着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满脑子的迤逦情怀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上万年前，我们这一群妖兽们被不明不白地抓进这里，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难得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看到从天庭来的小友。”烛阴心满意足地舒展尾巴，看着陆行衣难看的脸色，调笑道，“虽然不清楚你们是如何陷入这上古山河的，不过，我大抵也知道你们是为何来这里寻我——不就是为了五灵钥嘛！”
陆行衣脸色一沉，默认了。
“嘿嘿！俺就知道！”烛阴得意了，“刚从外面落入上古山河，谁不想出去！？得了五灵钥便能见到元始天尊，求得脱离这片苦海的机会。想当年，专程赶来着钟山找我要眼睛的妖兽一天就有上千。可是现在呢？你看它们，一个都没有出去！”
“一个也没有出去？”陆行衣皱眉。
“对！它们一个都没有出去！”烛阴笑得很开怀，“想收集五灵钥，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但若想出去，怎么也得过了元始天尊那一关不是？当时元始天尊就说了，每隔百年，他只让一只妖兽出去！可偏偏想出去的妖兽不计其数，你猜猜后面怎么着？”
陆行衣默不作声。
每隔百年只让一只妖兽出去，可是到后来却一只都没能出去。抬头扫过烛阴睁得老大的一只眼睛，再琢磨一下它闭上了的另一只眼，陆行衣点了点头。
“小伙子，你那恍然大悟的眼神是啥子意思啊？你总不会以为俺为了护住眼睛，和那些妖兽打了一架，将它们都打退了吧？俺可没有那么小气！”烛阴白了他一眼，“当初为了让那些个妖兽们都有机会出去，俺还特意留在了上古山河，就是为了能给那些妖兽们提供眼睛！”
……
陆行衣挑眉，用向上倾斜十度的眉毛表现出“你老到底有多少颗眼睛”的疑惑。
烛阴身子猛然一缩，长长的尾巴倏忽伸到眼前，直接用尾巴那么一剜！
一颗南瓜大小的粘稠眼珠“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陆行衣眼睛瞪得差点没掉下。
烛阴尾巴抖了抖，从空洞的眼球处一抹，一颗完好无缺的眼球又出现在眼眶里了。看着陆行衣震诧的眼神，烛阴笑得无比欢畅：“怎样？怎么？俺厉害吧！唉，没办法，怎么说在上古山河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妖兽。俺和你们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雏儿自然是有相当的距离了！如果你觉得刚才那一幕激起了你对俺滔滔的崇拜之情，那不好意思，俺孤家寡人习惯了，不收徒弟的。当然如果你会煮饭以及愿意每天陪俺聊天十个时辰，俺可以另当别论……”
……
烛阴说得愉快，陆行衣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任由它自顾自地自恋着。
陆行衣的目光，一直停在地上那颗眼珠上。
五灵钥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组成，按照小鬼和烛阴的说法，找齐五灵钥后，确实可以见到元始天尊，离开这上古山河。
可若离开了上古山河，他还能这般与毕儿朝夕相处吗？
回到天庭，毕儿的目光定是追着宁觉转的。宁觉因之前失手连累毕儿掉入上古山河卷，指不定也会态度有所收敛。再加上他刚对毕儿坦言真情，戳破了两人间本属友情的那一层膜——毕儿也许会就此躲避自己……
陆行衣眼神阴晴不定，叹一口气。
他真的不想如此快递将五灵钥找到手。
毕儿的感情就像一张白纸。虽然她画了图，在心底认定了宁觉，却还不清楚自己想在那一纸白色上涂抹什么颜色。一日未成定局，陆行衣就不想认输。
拖得一日是一日吧！陆行衣打定主意：顶多日后回到天庭，连续加班，把之前拖延下来的工作都做了……
“俺说，小伙子，你发呆发了半天，想的是啥子呢？”烛阴的声音突兀打岔。
陆行衣微不可闻地蹙眉，抬头便看见烛阴笑眯眯地盯着他。
“小伙子，想好了没？可有猜到后来怎么着？”烛阴不死心地问。
“不知。”陆行衣言简意赅。
“唉，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烛阴略微有点不满地念叨着，旋即咧嘴一笑，“俺告诉你好了！原本呢，百年放一只妖兽出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实力能收集到五灵钥的妖兽嘛，命短的也能活过上千岁。百年，不过是弹指瞬间罢了！于是乎，那些妖兽们便打算按照实力的强弱，慢慢等。”
“等啊等啊……时日渐渐过去了，那些个妖兽们突然很震惊地发现，它们的修为居然随着时间过去而大退了！甚至有不少妖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维持人身！”烛阴说书一样慢条斯理地追忆，“这下子，那些妖兽开始慌了。”
大叔烛阴（下）
“妖兽们的修为，那都是依靠吸收日月精华，乃至于靠吃人采补而得。不想进了这上古山河以后，我们非但吸收不了日月精华，而且体内的功力还随着时日一点点散去……”烛阴边说边笑，睁得大大的独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于是所有原本做好打算耐心等上百年的妖兽们，一个个都开始着急了。”
“然后就开始了厮杀，法术乱轰，拳脚相对，啧啧……不就是为了抢得个早一点出上古山河的位置嘛！唉……”烛阴摇头。
陆行衣沉声道：“你不会想告诉我，那些妖兽都在厮杀中死去了吧？”
“哪儿呢？俺会讲那么没意思的故事吗？俺告诉你，那些妖兽一个都没死！嘿嘿，可是它们也一个都没能坚持到百年。”烛阴一翻白眼，摇头晃脑，“元始天尊这老头，太奸诈了！他老早猜到那些妖兽们会厮打，于是乎在上古山河下了一种奇 怪｛炫；书；网｝的乾坤阵法。但凡妖兽，只要是从外界进来的，体内功力原本就会自动消散。但若是那些妖兽施了法术，功力就会消散得更厉害！你想想，当初那场混乱的对决，有点实力的妖兽们哪一个不是使了全力，百般能耐尽数施出的？打得越激烈，功力就退得越厉害——结果咧，还没等它们打完，就全部‘嘭’一声化成了原形。哈哈哈哈哈……”
陆行衣脸都黑了。
他想起了第一天来到上古山河时，他和毕方曾经为了测试法术胡乱施法。虽然法术没有灵验，但是……
不难想象，如果他们的法术灵验了，那在测试过程中消耗的功力，会有多么的大。
“你也是在那场厮杀中法术消耗过多，所以才变成原形的吗？”陆行衣突然问道。
“怎么可能！”烛阴老神在在地应着，“俺才懒得掺和进去呢！它们打得激烈，俺在一旁喝茶看戏更爽！唉，只不过，就算俺没有用法术，在上古山河里呆了这么上万年，功力再深厚也散得差不多了。幸好当年俺从元始天尊身上吸了几口仙气，全部存在肚子里，这上万年一直供我消耗。不然……啧啧，就俺自己原本那点实力，哪能撑到现在？”
陆行衣一想，就明白了。
烛阴给了他两条信息。第一条，在上古山河呆久了，不管有没有用法术，体内功力都会自动消散。当然，用了法术，功力消散的速度会相对更快。第二条，仙气可以减缓或阻止功力退散。
……
只是，他明白了不到片刻，就又懵了。
烛阴告诉他这些干什么？
他们非亲非故，此次是第一次见面。再加上这烛阴算是被元始天尊丢进来的，毕儿是元始天尊的侄女。这关系就算挑明了，也应该算是仇人吧——更何况烛阴不一定知道毕儿的身份。
“俺知道你身边那个叫毕方的女娃的身份。”烛阴开口。
陆行衣下意识地心头一颤，而后抬头，眼神炯炯地和烛阴对视着。
“俺是在她前些日子对着天大喊‘大舅你这个吡——’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