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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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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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让你去南方,便是两个未来的君主的战争了。若是父皇做皇帝,你迟早能登基,可是,若是山阴王做皇帝,你就不要想那龙座了。”
  我见他听得认真,便下了结论:“所以,如果你去南方作战,非但不会与山阴王同流合污,反而只会为了你自己的江山拼死力战。”
  他沉吟:“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去向父皇请求?可是,我身处冷宫,如何见到父皇?”
  “写封信,本宫替你带去。”我见他仍有犹疑,又说:“你也不要担心战场险恶,父皇不会真的让你去前线的,我朝那么多身经百战的将军,何须用唯一的皇子犯险?”
  他点点头,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那信我转交了父皇,却仿如泥牛入海。父皇似乎已经忘了他还有一个在冷宫中度日如年的儿子。
  我不好意思,去明光院的次数便少了很多。冬珉性子却好了不少,偶尔去看他,亦是彬彬有礼。他得意时的张狂消失之后,一身贵气反而在困难中益发鲜明。
  我只道南方战事紧张,父皇不敢以你犯险为理由搪塞他。他却似早有预料,只淡淡一笑:“阿鸢,这些事,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写了信的当晚,便知道父皇不会派我去的。”
  “为什么?”
  “莫说战事险,他对我犹存几分骨肉亲情,而且……”他逼视我的眼睛:“既然安氏敢反叛,就一定有力量支持他们。而他查抄安家,诛灭满门却没有任何人抵抗,你说,父皇会不会怀疑我手中还掌着一支兵力?”
  “可是,他的皇位迟早是你的。”我笑,心却无依无靠,空落落。
  “迟早?迟不如早。我这样一个混蛋的儿子,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他怎么敢保证我不会为了尽快抢下皇位而甘愿让出长江以南的土地和江阴王妥协?”
  “他……他不会的。”我几乎要叫起来:“父皇不会的。”
  “他对你,是‘父’,对我,却是‘皇’。”冬珉的口气里有自嘲,也有不甘:“你是他的女儿,我却只是一个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的——男人。”
  我不知如何回答冬珉。
  他与我不同,我是知道的。
  从小便没人关爱他。虽他极敬爱自己的母妃,但安贵妃眼里他不过是一个争取皇宠和地位的工具,连我都曾见过她为他性子懦弱不为她争气而罚他顶灯跪着;父皇眼里这个儿子也几乎可有可无,非但没有关怀过他,甚至连过问都很少有,便是年节见了,也不过是以不冷不热的点头回应他诚惶诚恐的问礼。
  没了自己父母的心疼,宫女太监们对他便也只有面子上的尊敬,内心是不是不屑,不得而知。
  这样的日子,自我母后去后我也过过几年,便恨不得将安贵妃这始作俑者千刀万剐,而他就这样生活了十九年。
  冬珉见我不言语,只长叹一声:“阿鸢……世上能有福气在父母怀中撒娇的皇家子弟,或许也就只有你这一份。倘若我能有此一次,便让我立时死了也甘愿。”
  “可惜,我的母妃已经不在了,父皇深深厌恶我,想必此生也见不到他对我开颜了。”
  “你当真好福气……”
  他的声音里,竟有了轻微的哽咽。
  我的喉头也哽住,想到自己初失慈母的日子,也是泫然欲泣。
  天家情薄,我应早已知道。而且,这也应该是我行事的准则。
  只是此刻,面对着哀伤的冬珉,我实在不忍再对他做出什么,只有递给他锦帕:“冬珉哥哥,阿鸢还在呢……”
  然而,前一日在玄正宫中,我却已经料定了我和冬珉的结局。我们注定不能成为一般相互关照的兄妹。
  亲情中间一旦有了权势和利益纠杂,就不复是从前的亲情了。皇位上,只能坐下一个人。
  便是父皇和江阴王,据说少年时也是极好的兄弟。
  他们也曾把臂同游,放马驰骋,架鹰巡狩。同食共寝更是不在话下。甚至同时参加对白戎人的反击战争,同进共退,确实堪称生死之交。
  据说,当年江阴王有三个儿子,之所以是知缭即位,与父皇的扶持也离不开。彼时他还写过信向父皇表示永久效忠。
  只是如今,绕着这江山社稷,他们却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江山不二主,这话永远是对的。失败的那一方,便只能求胜者垂怜,保他身家性命,权势地位,却想也不敢再想了。
  昨日玄正宫里,父皇阅前线战报,竟而拍着桌子大怒,想必战事吃紧。不过所有的战报都仍说长江天堑犹在,我方南下,江阴王北上,都被这滔滔江水挡住,不能进不能退,只是沿着长江一线拉锯作战。
  前线自有重伤的兵将回到昌兴都,在他们的讲述里,这场战争残酷得罕见。
  据说,那浩浩长江水都被鲜血染红,散发着浓重的腥味。烧毁的战舰落下的残碎黑色焦木与尸体一起堵塞了半个河道。浓烟日夜不息,箭矢如雨般倾泻。沿江的居民已经尽数逃走,村子荒废,甚至道路上都散落着尸体。白骨散落于野,红了眼睛的野狗嚎叫凄鸣,其状况惨不忍睹。
  不知道江南那边的情况如何,就江北而说,战争的破坏力已经大到当地无法承受的地步了。
  通向南方的官道上车马不停,辎重粮草不断运往战场。大批征召的民夫离开家园走向远方,夏季的劳作就只能丢在老人小孩和妇女身上。
  便是如此倾全国之力,军队的存粮也渐渐不够了。
  父皇下令打开国库,向民间征粮购粮,同时官俸宫需一律减三分之一,以支持前方军需。
  我想到山阴王资财丰厚,外加江南本就富庶,他们支持着未必有我方艰难,心中极是焦急。索性下令宫中花费再减一半,如此,宫内人的生活就瞬时困窘了起来。
  然而大家都在默默忍耐。只是,有人受不了了。
  她像是不久前的安贵妃一样,自顾自冲进云上宫,声泪俱下说我克扣银两欺负她无人照料,父皇若是知道定然不会轻饶我云云。
  只是,她还挺着一个大肚子。
  她就是殷婕妤。父皇近来忙于政务顾不上她,她已是心焦,外加我减降用度,便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她一番演绎之后,我轻声道:“减少用度是父皇的意思,本宫只是执行。”
  “可是本宫腹中有皇儿!若是本宫吃喝不好,皇儿身子受了影响怎么办?!”她嘶吼。
  “皇儿?”我冷笑:“娘娘如此确定是皇儿?好吧,本宫便算照顾本宫未出世的弟弟,南溪馆从今日起用度恢复至以往的一半,所需钱粮由其余各宫平摊!”
  她怒色稍霁,我便道:“只是,本宫要娘娘身边一个人。”
  “谁?”
  “戏雪。”
  “一个奴婢……便给了公主。”她毫不在意,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去了戏雪便全无可用之人了。
  而她身后戏雪的表情却值得寻味,恐惧里竟有隐隐的期待。
  我对绿帛笑说,戏雪许能比汀芷更适合跟着我。
  绿帛点点头:“奴婢即将出宫嫁人,若是公主能留着戏雪在,想必是安心的。”
  “对了,你知道汀芷在哪儿吗?”我似不经意。
  “不知道……怎么,公主有她的消息?”
  “有是有,不过,本宫不想打扰她的幸福……好日子过得一天是一天,反正也没几天了。”
  “公主是说……”
  “她在明光院,冬珉皇子身边。”
  绿帛“哦”了一声,表情却丝毫不见惊讶。

  逢

  夜已深,我站在云上宫大殿的刀架旁,轻抚那把汗刀。
  “羽瞻,你说,我是不是太狠毒了?”我轻声问。
  刀光闪映中我的脸,卸了妆,竟有了几分惨白。头发披散下来,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女鬼。
  今日——
  “把你的东西放下,随本宫走一趟明光院。”
  戏雪刚刚来到我宫中,我便下了这样一道令。
  她伶俐,不显示出一丝惊诧的表情,只轻轻道一声:“是!”
  明光院外,那内监正欲叫到,却被戏雪一把掩住了嘴。
  他不笨,一鞠躬便退了下去。
  我们放轻脚步,到了院子中央却停下了。戏雪乖觉得很,一声不吭地站着。
  那殿屋中,分明传来喘息和呻吟声——男女欢好的声音。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分,我给戏雪使了个眼色,她便吊了嗓子高喊一声:“云上公主到——”,里面紧跟着传来一阵慌乱的杂响。
  我不待里面的人准备好便推开宫门走了进去,那样淫靡的气味,熏得我几欲作呕。
  冬珉与一个女子,赤身裸体,正慌乱着拿起衣被往自己身上掩盖。
  我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挑起那女子的下巴,果然是汀芷。
  “安才人去世不到半年,大皇兄便亲近女人了……只怕她在天有灵会很伤心吧!大皇兄的奏本,父皇也给本宫看过了……哼,大皇兄想必根本也不想出这冷宫,只盼与佳人日夕作乐而已!”
  汀芷竟顾不上身体赤露的羞耻,滚下床来跪在我面前:“都是奴婢勾引大皇子,万望公主开恩,不要禀告皇上啊!”
  “做出这等事来,竟然还怕人知道?”我声色愈发狠厉:“本宫给过你机会!”
  “是!”汀芷竟而抬起头来:“奴婢知道公主恩厚,然而……然而奴婢深爱大皇子,求公主成全。”
  趁汀芷与我纠缠,冬珉不慌不忙穿好衣物,站起身来:“璃鸢,你是故意来要我出丑的吧。”
  “本宫确是故意的!”我瞪住他:“本宫费尽心计想让你出着冷宫,你呢?你竟写‘父皇洪福齐天,南乱必可靖止’!你是让父皇亲征吗?父皇已经四十多岁了,你有没有一点儿孝心!”
  “我说过!”他血红着眼:“那是你的父皇,不是我的。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母妃!……便是孝,你见过谁孝敬杀母仇人的吗?!我,我何必为他送死?”他竟扬起手,指着我的鼻尖。
  “好……好!”我的声音也打了颤:“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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