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再怎么消极,还是皇长子殿下,未曾正视一眼,天家的气象就扑面而来。
这种气度不是用人拥护而砌势出来的,而是在每一个投足,每一次眼神,甚至在空气中飘散的气息,让人不由得也跟着庄穆起来。
纱帘一撩,一位杏仁眼的少女伸了头出来,“许姑娘。”纱帘外的宫人向她福了一福。
“好!”那杏仁眼的少女点了点头,把头重新避回了纱帘内。
一听说自己要嫁到皇家,说是无上荣光,可谁不知那里头是天下最多规矩的地方,她打从心眼里不乐意,可是又不得不从命。
但隔着朦朦胧胧的帘子就看见一个年龄跟自己仿佛的小少年端端正正的坐在左边,虽看不出真实样貌,不过一张脸却是瞧得出俊秀,举止也是那样的和气。
若是嫁的皇长子是这个样子的——倒也无妨啊……她心想。
初春的夜晚的天气还很冰凉,宫院的偏角里浮动着早春的芬芳,迟池坐在屋檐下的和小文珠吃着难得的冻梨。
“嘶!”小文珠冷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太冷了!”
虽是如此,又舍不得里头的香甜,慢慢用口腔温着梨。
“前些日子。。。。。。。。”她含含糊糊的说着。“雪化开的时候,听说在东宫的一棵树下发现一具女尸。”
迟池唔了一声后,惹得小文珠推了她一把。“那么大的事好像你早知道似的,一点也没有惊奇的样子。”
听别人讨论她的遗体,感觉真奇(提供下载…87book)怪。
她坐在矮凳子上,抱着膝。
回不去了。
她只能顶着别人的躯壳,过自己的生活。
那年,宋荣轩十四岁,他去年十三。
安宁公主一岁。
同年,皇后再怀身孕。
皇后的远族许冰冰正式以配皇长子。
宋荣轩低着头,没有看自己新娘。
她似乎在偷偷看他。
可是他不想看她。
但在眼角的余光看到粉红色的衣角后。
宋荣轩的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
这是侧妃的象征。
看来父皇还在体贴他的处境。
和皇后的亲戚以正妻的名义,必须同进同出,他会因此窒息而死。
不过兴许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朝里宫里对于皇后的再次怀孕没有出现一面倒的事。
在春尽夏初之际时,他随着父皇上朝。
他习惯了百官向父皇朝拜时,立在龙椅后面间接得到他们的跪拜。
听到百官朝拜时呐喊一样的声音,他的身体微微地缩了一下。
他真的还小,哪怕娶了侧妃。
可他还是孩子。
仍像旧年一样孤零零地躺在大床上。
听到雷鸣时,止不住的发抖。
宫里宫内站了那么多的人。
但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靠近。
于是他规矩地站在龙椅后面,盯着上头的花纹。
他也想像父皇一样权势滔天,但是他不敢看人。
这里面的官员就像宫里的百态一样,无时无刻都等着拿人小辫子。
大概许多年后,他也要站在下面,然后和别人一样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以向至高无上的权力来显示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看着龙纹,支起的耳朵,仔细地听下面的争吵。
那么沙哑的嗓子还要跳着脚和人争嗓门大,或许这就是人生。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以后哪怕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别人也不敢和他吵。
但从左边的龙纹数到右边时,下面的争议停了一会。
父皇却宣布立他为太子。
不止群臣,连天下人都哗然,当然其中看热闹者多,为求三餐而饱的人,谁知天家斗事,无非跟着人议论两句,充自己不是无知之人。
后宫一片混乱。
皇后早产,流下了一个成形的男胎。
这个结果早在迟池的心里。
但看书和身处在事故中心,感受显然是两回事,所以迟池蹲在井边拿着一件衣服发了一下呆,冷不防头发被人伸过手来用力一扯,身子一下子失了平衡,头皮被抓得火辣辣,血色慢慢渗地到她的脸上。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一个徐娘半妇恶狠狠站在她身后。
“我才刚转个身儿,你就敢发呆!”管事的姑姑瞪她一眼:“你也不看看你现下在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皇后宫中的体面人吗?”
得,这池鱼之殃,殃得也太远了吧!
她低了头并不吭声,直到那张脸厌了她的低声下气后,气冲冲而走。
原来这世上最难看的莫过是一张刻薄的脸。
这一场闹剧里,有很多人在围观,但没有人吭声。
感受着四周围的眼光,迟池想了想依旧蹲在井边,捧着衣服发了一会儿呆,又打上了水, 把衣服重新放回水里。
和她同屋的小文珠过头来看了看,有些担心地问:“你头痛不痛?”
“头痛?”迟池在衣服搓了一下,冰冷的井水把冻裂的伤口泡的利痛。
“姑姑那么大力。”小文珠小声说:“要不,我替你看风,你自己揉揉头。”
“好!”迟池把头发解开抹下了一把头发,细细的看了一眼:“ 掉了这么多,长出的会更粗些吧!”
她记得以前染完头发去洗头的时候,也是那样从头上掉了一把头发。
。。。。。。。。。。。
她微微恍了下神,随即绑好头发,继续洗衣服。
小文珠顺口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有点黄。”
迟池看了她一眼,她的更黄。仿佛不曾黑过。
☆、元音
前宫不知哪处,响起了乐声。
借着风声,穿过墙,跨过屋顶悠悠咽咽入了耳。
正在洗衣的人听了,自然生出了心旷神怡之感。
虽知乐声只是停留刹那,但是迟池的心里还是生出了点欢喜。
“没想到有时候听曲比吃了鸡腿还快活。”小文珠拿手向上摸摸,那曲儿仿佛在她的脸上擦边儿而过。
迟池抚抚她的头“还小呢,日后有你听的时候。”
小文珠拉了她的袖子一把,两人一起重新蹲了下来洗衣服。
迟池有些好奇的发问:“珠珠进宫几年了?”
正在搓衣服的小文珠偏头想了想:“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自记事起,我就在浣衣房里。从会说话,就会洗衣服。”
迟池微微诧异,难道小文珠是某个王公贵族的遗腹子,获罪后,充入了浣衣房。
这样想来,不由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相貌。
兴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的五官倒不太突显,只是久看了,有些熟悉,哪里熟,却是说不上来。
迟池心里可惜她这么年幼;父母不识。
连自己本姓都忘了;偏又沦落在浣衣房。因又想起那日给她的绒花耳环,便从怀里拿了出来给她。
“这个给你再换了鸡腿吃,只是记得要换多两个。”
“不要了。”小文珠摆了摆手。“上次换的鸡腿,我一时吃的太快,不曾留给你,心里正内疚着。如今还收,心内己是十分过意不去。”
言语诚朴,叫人如何不怜爱。
迟池一笑,塞进了她的怀里说:“不换鸡腿就自己好生收起来。你瞧满院的人都有耳洞,偏你没有。别看这里只有一个,你拿着,迟些我再给你凑成一对。”
小文珠垂下眼眸,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衣服。
迟池看看到她的指尖偶尔微动。兴许是心里起了波澜,只是不知说什么好。
真难为这样的孩子,没人教,也会制得住自己的性子。
迟池心里为她叹息一声。
随即在心里笑话自己。
她现下的身世又好的去哪里。
谁又知道她为什么会落在这里做活。
能被打发进这里的人,天日都少见——连出去都成问题。
真的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来了这里。
正想着事,不知是谁拿着指头顶着她的左脸。“一副贱相,还敢在这里躲清闲。”原来又是管事的妈妈来了。见她发了一会呆,眼里便十分容不下她。“ 落到这里,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了,还敢肖想你的清秋大梦。”
迟池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涌到脸上来了。
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被人打发到这里受欺辱?
小文珠却对管事妈妈的骂声习以为常了,上前摸出绒花耳环道。“是我淘气,摸了她的耳环哄她玩,谁知她一时找不到,就发了一会神。”
管事妈妈一听,便把小文珠手里的绒花耳环狠狠地扔在地上,拿脚尖辗了。“什么劳什子,还以为自己清高呢,身份比泥都贱了,还有心思在这些不该有的物事上。”
小文珠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迟池紧紧握着拳,但是瞧着管事妈妈未消怒的脸孔,又恐给小文珠招来了麻烦,不得不低了头。“妈妈说的是,小的记着了。”
瞧着她低了头。
管事妈妈的心里某些东西好像得到了满足,从鼻孔哼了一声后,在残花上踏过。
迟池的双手插进水盆里,一时觉得洗的衣裳十分厚重,比往时洗起来加倍费力。
活着,现在要活着,只要活着一切才有盼头。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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