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还没来得及说想或不想,张爱华就自己讲开了。
吴庆听得非常认真,后来简直是入迷了,很简单,专案组这几天的经历,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即使张爱华已经是尽量轻描淡写。
第三天上班后,张爱华被指派为土家寨投毒案的起诉材料小组负责人。最后一批检验报告送到了张爱华的手里,马桂英交代出来的毒药,被证明与米饭里发现的毒药为同一批。
下一步是嫌疑人及各方证人的证词收集整理。
张爱华带着小伟来到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首先向她介绍了三位伤者的治疗情况,朱向贵由于失血过多,另外很重要一点是他所用的止血草药里含有大量麻痹神经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因此处于间歇性昏迷状态,并且间歇时间非常地不确定,稳定病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可能要施行几次神经修补手术,否则很有可能陷入长期昏迷,即俗称的植物人。
医生随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还提供了一个令张爱华很意外的照片,是医生从朱向贵身上拍下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朱向贵背后拍下的,是一个文身图案,张爱华一见惊讶了一下,这图案有些眼熟,马上她想起来了,正是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小蝌蚪”图,也是土司洞外的远景图案,只不过,和马桂英的布袋一样,文身上有十几个小蝌蚪,无序地排列在一起。
这图案有含义吗?小伟问。
张爱华说:不清楚,据目前所知,村民们将它视为妖鬼的象征,马桂英抓鬼时常常用到它,是一种神鬼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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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山重水复(2)
作者注:特提供此图供读者参考,作者特别提示:此图在后面有极重要作用,请关注故事发展。
图
另外两人呢?张爱华问。
医生递过来两份资料,说:朱向发伤势比较轻微,中蛇毒后他自己采取了一些简单的自救,挤出了大量的蛇毒,并且该蛇毒性不大,即使未作自救也不至于危及生命,今天便可以出院。
另一位伤者刘翠花肋骨两处骨折,这是X光片,你看,这里和这里,没有完全折断,只是裂纹,不需要动手术,应该也会在两天内出院。这可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医生的后一句话让张爱华奇怪,问:为什么这么说。
医生告诉她,刘翠花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告别医生,张爱华和小伟去探望了三位伤者,医院已经帮朱向贵洗干净了脸,看着他静静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管子,双目紧闭,右脸上一块失去皮肤的皱肉,张爱华心里有些许感慨。小伟突然说:他们兄弟俩倒是很象啊。
见到刘翠花的时候,朱向发也在旁边,两人正打瞌睡,刘翠花躺着,朱向发坐着,把身子趴在刘翠花腿上,病房大窗子漏进来的阳光轻轻覆盖着两人。张爱华和小伟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否应该吵醒他们。
这时,张爱华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按了电话并快步走出病房。
电话是吴庆打来的,他以通知的口吻说:我已经是马桂英的辩护律师了。
张爱华奇怪地问:我还没上报检察院,更没到法院,怎么就有援助律师了?
吴庆告诉她:我不是指派的援助律师,我现在是马桂英的私人律师,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收当事人的费用。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此案有疑点。
张爱华笑了,说:你见过你的当事人了?
是的。
可是警方证据还在我手里,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
我现在在公安局,我只见到了一个证物,就找到了疑点。
张爱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是什么疑点?
吴庆说:要不晚上回家我和你说说。
张爱华恍然大悟:原来是想骗我回家啊。
吴庆说:这是其一,其二是你们根本没办法证明那毒药是我的当事人下的。
张爱华说:是吗?那我这两天录完证词后会移交检察院,到时我在法庭上再听你高论吧。
放下电话,张爱华心里有些许不快,不过吴庆的话她不能不重视,她了解吴庆不是一个随性的人,没有一定把握的话是不会说的,重要的是,他至今还没有输过官司。
让张爱华安慰的是,工作至今,她们刑侦队也没抓错过一个罪犯。
对证人的取证工作异常顺利,证人包括村长及案发当天的幸存村民,其中对朱向发的询证让张爱华印象较深,她后来在日记中写道:
朱向发个子不高,很瘦很黑,连串的打击统统写在他脸上。他话不多,我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不知道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中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正是锻炼了他的韧性,如此巨变最终也没击倒他。
我先开了一下他的玩笑,说:你留下的毒药和纸条我们看到了,你承认自己是凶手吗?他竟然毫不犹豫点头,还伸手说请戴手铐吧。我正色告诉他,人民警察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你这么做是妨碍公务,也是一条罪。他有些慌乱,我说你的自作聪明是没用的,包毒药的报纸日期显示为案发第二天,并且我们找到了卖给你毒药的人,但是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已经知道凶手是你母亲了吗?
这个男人不再说话了,开始抽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哭得如此绝望和压抑,对于他,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话要问了,让他在证词上按过手印后,便让他先回家,家里还有父亲及儿子等他回去埋葬。
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老婆怀孕了,四个月。这个消息相信能让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我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这个喜讯带给他的震撼。
十三、山重水复(3)
一个新生命代表一个新的希望,我深有同感,也许,明天我该回家把新生命的希望带给吴庆,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
张爱华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有机会告诉丈夫喜讯,丈夫却先告诉了她一个极其意外的消息——吴庆确信,马桂英不是凶手。
他还说:直觉告诉我,凶手另有其人。
十四、吴庆的疑惑(1)
张爱华回到家,婆婆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即使张爱华甜甜地叫了声妈也毫无作用。不过,婆婆的表现对她也毫无作用,她只想吃了饭进房,提着吴庆问清楚她关心的事。
吴庆没有令她失望,关上房门后,直接指出,从那天张爱华在茶馆的叙述中,有几点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首先,马桂英的犯案动机明显牵强,作为一个行走江湖半辈子的人,即使是文盲,对常用药物尤其是毒性药物,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再说从马桂英对药物使用的熟悉程度,比如朱向贵所用的野猪药便是马桂英所配,她应该是对民间药物了解深入且极为熟悉的,并且马桂英毕竟是朱向发的母亲,就算对儿子在钱财上的不满,也可用其他方法,正常人的思维下,采用令儿子出点血,把钱花光是两败俱伤的下下策。
这点张爱华有不同意见,她认为农村老太婆对化学药品不熟悉是正常的,她对草药的熟悉也只是从上辈直接承传而来。再者,马桂英连接丧孙丧子,在双重悲痛下,已经承认作案,并且物证合理,检验报告也证实了物证。
吴庆摇头说:姑且放开证物,我们先从逻辑上推理,马桂英用请神爷的方法为儿子传宗接代不遗余力,证明母子情份是有的。那么,这就和她承认的犯案动机有冲突。另外,她还有个小儿子需要大儿子的照顾,同时孙子还在眼前,如果她只是想让村民生病,让儿子花钱,那么,她在投了毒后,肯定会做一些保护孙子的措施,比如阻止孙子吃饭。
吴庆认为,警方有一点忽略了,朱向发既然突兀地买毒药来承认自己是凶手,肯定是想保护某人,也就是他有某些理由支持他认定了谁是凶手,这个人也是他想保护的,如果是马桂英,那么为什么不问清楚他为什么认为是马桂英下的毒呢?
张爱华点头同意,并记下了这点,这需要向朱向发再重录证词。
吴庆继续说:马桂英为兄妹二人请神爷之事,马桂英的交代也有逻辑性冲突,据马桂英后面的讲述,她继父为她夫妇请神爷求子时,二人喝了药水均处于半昏迷状态,是继父迷奸了马桂英而得子,然而当马桂英为兄妹求子请神爷时,兄妹均有喝药水,那么,兄妹二人在半昏迷状态下是不可能行房的,朱兵兵从何而来呢?是朱向妹丈夫侯家的吗?马桂英的出发点是为朱家继续正宗香火啊,她一定有完全把握。
张爱华频频点头,她承认吴庆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最后,吴庆说:马桂英用挖宝藏的借口令朱向发照顾弟弟,而让朱向贵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点也是站不住脚的,根本不能视为理由。原因很明显,据你看到的,朱向贵在洞中根本没有进行挖掘工作,第二,以朱向贵的身体状况,如果真有可挖之宝藏,朱向发不可能不帮手,起码挖掘速度会更快。不过,这里面似乎又有些矛盾,如果真的没有宝藏的引诱,那么朱向发夫妇为什么在最后承认自己是凶手后,会选择往土司洞而去呢?再说,你看到的那个土司洞口,整个外面景象正与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图案相吻合,这些绝不是巧合,我觉得土司洞肯定有某些含义,或者里面真的掩盖着某个秘密。你不觉得马桂英的继父以及马桂英很多特别的事情总与土司洞有种种联系吗?
张爱华完全被吴庆充满逻辑的推理吸引住了,不自觉地问:那是为什么呢?
吴庆深深看着她说:土司洞里面一定有答案,那个图案,你说的小蝌蚪,与洞内的秘密肯定有莫大牵连。
张爱华有些不满地看着吴庆说:吴庆,你现在到底是要为马桂英辩护,还是想做考古专家啊?
吴庆笑了,说:我都想。
张爱华说:那我就满足一下你的考古欲望吧,给你看个照片。说完她找出医生拍的朱向贵文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