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记得你的家人,是因为神乐为了保护你,把你小时候的那部分记忆拿走了。”
花无修呆愕,想不相信,又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一丝妄念: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就是说她不是无缘无故的存在,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的人。她有爹,有娘,有姐姐,从一出生就被爱着……
这样的妄念真是太奢侈,奢侈得她很想拥有,又不敢去相信。
墨生道:“神乐说你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所以就算从前的记忆多么美好,她也不想给你。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悲伤。而悲伤会教人变得脆弱。不过,该让你知道的真相还需要告诉你,因为这关乎人间的存亡。”他说完,扔了个东西给她。
花无修接过东西一看,只见是棵泪葱,无声地问:给我这个做什么?
墨生道:“你可还记得,神乐曾与你说过,当我的弟弟华容墨可以流泪的时候,她就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弟弟的眼泪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花无修想了想,似乎真有这么个事。
墨生道:“我弟弟可告诉过你,他的眼泪可以解开万古湖的封印?”
花无修连忙点头:这是真的吗?
墨生道:“想必是那只狐狸告诉我弟弟的。不过,这只对了一半。我弟弟的眼泪只是解开前往万古湖之门的钥匙。至于为什么,理由有些荒诞。神乐和我说,我弟弟的前世是她父亲养的一只神兽,名为白泽。神兽白泽原本负责守护万古湖,守了几千年,直到百年前,他不甘寂寞,抛弃了职责,转生来到人世。幸而,他在转生前,将前往万古湖的门封印在了他的眼睛里,只有他的眼泪加上特定的咒语才能解开那扇门。”
花无修有点无法接受这个故事,但由于发不出声音,只是干瞪着墨生。
墨生道:“神乐说,因为白泽擅离职守,导致万古湖封印变弱。湖中封印的妖魔蠢蠢欲动,要出来为祸人间。”
花无修下意识地无声问: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墨生道:“那些妖魔不是别人,正是你的父母和兄长。”
花无修愣住:开什么玩笑……
墨生接着道:“妖魔也原本不是妖魔,是神,是这片大陆第一批修仙得道化神的人。三万年前,你的父亲言祖意外飞升成神后,在天上十分孤独,于是分散神力给了人间的妻儿,教得你们一家人都飞升到了天上。然而,即便一家人在一起,于天上住久了,还是会孤独,想念人间。于是,言祖便异想天开,想教人间更多的人来到天上。他偷偷跑下人间,到处收徒,教他们以修炼之法。劫难也由此而生。”
修炼何其艰难,非普通人所能承受。言祖总共收了三千弟子,最后仅剩二十四人。这二十四人虽性格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非常聪明。他们得知原来即使不用修行也可以成神,只要他们师父愿意如同当年教他的家人化神那般,将神力分给他们即可。言祖没有同意。他们便暗修邪术,研究偷神力之法。终于有一天,他们合力将言祖封印在万古湖,并通过封印汲取言祖的神力。
言祖的妻子洛神得知丈夫有难,连忙带着儿子言钟来到人间解救丈夫,却中了那二十四人的陷阱,也被封印在万古湖,沦为供应他们神力之物。言神乐因为偷偷尾随了母亲,在暗地里看到了这一幕,暗生愤恨,自知不是那二十四人的对手,于是一直暗中找机会杀了那些人。
那二十四人虽得了神力,却因心术不正,无法化神飞升,也无法长生不老。不等言神乐动手,那些人便在几百年后相继去世。但因万古湖封印还在,他们的子孙也得到神力滋润,并将神力代代传承,形成这片大路上所谓的贵族。
言神乐终究是神,无法下手去杀那些无辜的孩子,只好想办法解除万古湖封印来解救家人。待她终于找到解除万古湖封印之法,却没想,她的家人因为怨念,已化为邪念极重的妖魔,一旦出世,必定为祸人间。她不仅没有解除封印,还被从封印中泄露出来的魔气重伤。她只好招来父亲的神兽白泽来看守万古湖,防止妖魔出世。她则另想办法。而此时,她的妹妹言三笑也来到了人间。
言神乐怕妹妹知道真相而伤心,以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于是拿去了妹妹的记忆,教她在人间走一遭,期待她能早日长大,可以独当一面。
墨生叹道:“神乐说她很高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不用再被过去所束缚。若非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去打搅你的人生。”
花无修非常不喜欢这个故事,但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结局。
墨生却没有将故事继续说下去,而是挥手斩断了花无修手里的泪葱。
随着泪葱的气体扩散开来,花无修眼睛刺得难受,忍不住地落了两滴眼泪。
墨生飞快伸手在花无修眼前划了几道金光,默念道:“以泪化门,开!”
花无修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回过神时,已经与墨生站在了一片陌生之地。
夕阳西移,炽热的焚风使它的边缘扭曲,霞光漫天,空气干燥得仿佛一片火海。混沌的烟尘湍流切割着晚霞。如此天景之下,她与墨生正站在一片湖泊中央凸起的一块巨大原形石柱上。诡异的湖泊水色漆黑如墨,往四边八方蔓延。再向四周远观,可见隐于重重黑色雾霭里的连绵山脉,教人窒息。
墨生道:“这儿便是万古湖了。”
花无修彻底接受了一切,想着湖中关押着她至亲的人,只觉胸口一阵发闷,有种奇怪的从来不曾有过的情感在胸腔里升腾,鼻子一酸,眼睛渐渐有些湿润。
她徒张着嘴巴无声问: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墨生显然一直都读得懂她的唇语,道:“你仔细看一下湖面。”
花无修便向脚下的湖面仔细望去,只见湖面并不像一眼望过去太平,湖面隐隐波澜横生,无数黑色的魅影犹如小人般在湖面上崩腾跳跃,几分诡异几分震撼——是封印不稳的征兆。
墨生道:“自从神兽白泽转世为人后,一直靠着神兽之力强撑的封印日益衰弱,如今已撑不过几十年。”
花无修微微皱了下眉头,平静地看着墨生,意在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难道希望她来加强封印?可是,湖里关押的是她的家人啊,他怎么可以要求她!
墨生察觉到花无修的疑问,道:“封印在万古湖里的终究不是妖魔,而是你的至亲,不该这么一直被封印着,更不能让他们为祸人间,做出有违他们本心的事。神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办法解救他们,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或许可以用情感化他们,让他们既能不用再被封印,也能恢复理智,再度化神飞升。”
花无修迫不及待地想问:她该怎么做?
☆、同归
墨生没有理会花无修的困惑,望着黑色的湖泊,静静地叹:“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
花无修愣住。
怎么做?
有一瞬间她想直接解开万古湖的封印,任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可力量涌到手边,却无法去做。
她再次念起了她一直信奉的人生格言: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一步是一步,活一天是一天,步步天天,天天年年,年年不复。
她很庆幸自己对未来的无知,才能笑着去相信自己过的每一天走的每一步路。
如今,也是一样。
在手中泪葱的刺激下,眼睛里再次落下一滴眼泪。泪水落入湖面,万古湖的大门应声关闭,时空扭曲,二人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地方。
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叠叠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草地上。草地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湿润的泥土的芳香。
与万古湖截然相反的世界,这样安宁而美好。
花无修暗暗更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
墨生抬手去抚摸从树叶中透射过来的阳光,道:“神乐没有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才能解救你们的家人。她说只要我把这一切告诉你就好了,你总会知道该怎么做。她相信你。”
花无修无言以对,转身欲走。
墨生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道:“不要辜负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花无修回眸微微一笑,嘴唇无声地张合: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再吃一次姐姐做的三笑面。
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吃到三笑面,她一定不会吃得那么急,一定会好好地、细细地、慢慢地品尝。
墨生愣了楞,松开了手。
花无修继续无声地张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墨生道:“我答应过神乐,她死后,我会一直守着她的墓。”
花无修不解:为什么?
墨生道:“因为她的墓里有她的气息。她说她嗅觉很灵,转世后会循着前世的气息找来。我只要一直守着她的墓,就一定能够等到她。”
花无修惊讶:你爱上她了?
墨生一点也不害羞,轻笑:“嗯。”
花无修怔了怔,忍不住道:你不担心你弟弟了吗?
墨生摇头道:“他已经有你了。把他交给你,我很放心。”
花无修有点感动: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久,两个身影一南一北各自从翠绿如玉的山峰上御剑离去。
花无修自知,就算她有心想要杀了自己改变过去,可以目前这个身子,她不仅杀不了过去不老不死的自己,还会教华容墨的身子重伤。在让华容墨复活之前,她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身子,不能教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第一次,她想的远不止这么多。
她想起容神曾经说过,一旦改变过去,她就会消失。而时空也会因为改变而陷入不可估计的混乱。
她有些疑惑消失的含义。
为了得到答案,花无修再次来到了忘世谷。
因为嗓子发不了声音,花无修先找了个小镇,买了笔墨纸砚,怀揣着文房四宝,才找上穆冰。
穆冰正在狐狸洞里靠着石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