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给你引起一场风波?你在乎这个吗?”
“不在乎!”他一手往桌上一撑,略略探出身子看住她,两眼炯炯有神,“大
不了把我给撤了!”
凌云倒抽了一口冷气,脸上泛起诧异的潮红:“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有点
玩世不恭?”
词不达意!她意识到这点忙又打了个手势想要收回,但成浩已经收起笑容,用
那对锋利的眸子扫了她一眼,迅速站起身来结束了这场谈话。
一直注意这边的年轻经理和服务小姐立刻走过来。
成浩吩咐他们把帐单拿到公司里去,然后转身欲走。
“董事长,外面突然下起了雨……”经理说话时紧张的有点儿结巴,殷勤地希
望他们能再坐一会儿。
“不行!还有个正式会见必须参加。”成浩看看表,叫他们快去找把伞。
他又重在桌旁坐下时,正碰见对面凌云讥笑的目光:
“好一个事业欣欣向荣的董事长!”
“现在都兴办第三产业,他们也给我挂了个名。”成浩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回
答。这才发现天地混沌一片,四周楼房全都隔山隔水似的迷朦……奇怪!今天的天
气怎么也透出几分蹊跷来?
想到刚才捉襟见肘的狼狈样儿,凌云觉得受了捉弄,满腔不快:“哼!我最不
喜欢到处摆阔的人!”
“我并不想讨你喜欢!”成浩说得更加平淡了,“这个饭店开张后我还没来过,
原以为他们并不认识我,正好借此考察一下经营作风和服务态度……”
“你的微服私访压根儿无法成立!”凌云气咻咻的站起身来:“像这样派头十
足的董事长,走到哪里也会被人认出来!”
好长时间没人敢这么狠叨叨地对自己说话了!成浩丢掉刚才的不愉快,接过服
务员递上的一把雨伞,笑吟吟地斜了怒容满面的凌云两眼。
“就这么一把雨伞。”他走到门外撑开伞,迎着雨势转转伞柄,红色的伞面立
刻飞溅开活蹦乱跳的雨珠儿。“好在雨还不算大,小姐,挤一挤吧!”
凌云走入红光闪烁的小圆心里,傍着那个身姿挺拔步履矫健的男子,一种梦中
的境界豁然开朗——两人这样真实贴近地沿着一条胡同静悄悄走去的情景,会不会
同样长长地延伸向记忆的尽头。
成浩却以为她仍在生气,便一手擎着雨伞,一手轻轻伸过去友好地拍了拍她的
肩头。
“不要那么不高兴!不要那么不痛快!今天我是破例请你吃饭!”
“哼!要私人掏腰包还差不多!”凌云斜了他一眼,“正因为占公家的便宜,
老天爷才用这场雨来惩罚我们!”
她说得那么有趣,成浩忍俊不禁。
“你不相信吗?”凌云把手伸出伞外去接了几滴晶莹的雨珠。“暴风雨是天神
的愤怒,想要荡涤人间的肮脏;而小雨却润物细无声,给大地注入柔情,让世界保
持清丽……”
成浩抬起眼帘,见那冲激在伞顶的雨水仿佛已染上红色,和时时跃入眼际的纱
巾结一般鲜明眩目,弥漫成一片轻柔的红色云烟。他朝后仰了仰头,打算摆脱掉这
突如其来的温馨,就高高擎起那把伞转动着。顿时,红雨化作晶莹的水花翻飞开去,
夹带着色彩艳丽的亮珠儿……
“你的话不乏诗意可又充满了火药味儿!”他眯细着一双眼睛,“你这个人很
特殊哇!——我看我们俩一见面就要爆发战争!”
想起初见面的情景,凌云不觉得两颊绯红,朝伞外挪了挪身子。成浩觉察到了,
把伞移过去一点,任雨水淋湿了自己那半身毛料西服。
两人各怀心事,不再开口,只听得雨点子滴滴答答色浓意深地击打伞面。那光
景,真有点咫尺天涯的味道……
凌云依旧记得最初的一瞥。
那是首都十月的黄昏,夕阳给一间老式客厅投去最后的余辉。成浩斜倚五颜六
色的窗格旁,两肘抱在胸前,冲她毫无表情的欠了欠身。
这是个出色的男子。他有一副足以表现出男人力度的一米八十公分高的身材,
和一张在微微后掠的黑发下显得气宇轩昂的前额。这位总经理穿着剪裁合体的银灰
色西装,那种身藏不露的高贵气质,使他在今晚一群着便装的男宾中有如鹤立鸡群。
他意识到凌云正用眼光在挑剔自己,立刻不失时机地表示:很高兴认识她,她
那位尊贵的表亲京生成天把自己漂亮的表妹挂在嘴上么!他说一口标准国语,线条
清秀的嘴角总是浮现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神采飞扬的黑眼睛里却不时闪过一丝嘲
讽。
常来北京的凌云也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不到四十岁就是一家全国性大公司的
总经理,毕竟在首都也不多见。表兄执意要为她引见此人时,她便没多作推辞。待
看到传言中这副心骄气盛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全无兴致,只随口答一句:乡下来的
小表妹吧!在今晚的聚会中,凌云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外省来的灰姑娘,与这满
屋子的人格格不入!
就这样,两人一相逢便有剑拔弩张之势。
“哎,你们这么唇枪舌剑的,难道就不累得慌?”当晚聚会的主人京生突然走
过来,他在旁边听了好一阵,对这两人都不愿得罪,便笑嘻嘻地岔开他们,叫凌云
跳舞去。
她那晚的兴致很高,跳了一曲又一曲,但对舞伴的挑逗却时时答不上来,只用
匆忙的眼光不断巡视:
哦,那个男人正安之若素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周围簇拥着不少女宾,而他那
副淡淡的神情却耐人寻味……
他起身走到一堆正谈得眉飞色舞的男人旁边,招呼声立刻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他一一漫应着,和别人简略的交谈着……但在这副如鱼得水的景象背后,仿佛仍隔
着一层难以融化的坚冰……
冷不防这傲慢的男人又走过来,还不等她作出任何反应便迅速递出一张名片:
“再来北京时给我打个电话——愿为你效劳。”
他从容不迫的说完,独自走出客厅。
凌云望着那个像白杨树一般笔直的背影,深深透了口气……
与米兰纺织工业财团的谈判进展缓慢。意大利的印染设备是世界一流的。这次
中、意双方准备合资在大连建立一个全国规模最大的丝绸印染厂,但一涉及到技术
估价或印染助剂的持续进口问题就陷入僵局。成浩礼节性的结束了会晤,把继续谈
判的任务交给了善于周旋的总经理助理杨之刚。
踏进三楼部里的大会议室,成浩心里沉甸甸的。王海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生产司又是和自己公司接触频繁的部门,两人的交情可想而知。对于朋友的私生活
他一向是既不赞成又不干涉的,但今天这里的气氛却使他不以为然——从到处窃窃
私语的神态中可以发现许多幸灾乐祸的情绪,不少人抱着兴奋的期待,似乎在等待
一场好戏的开锣!也许还会有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成浩见一时半会儿开不
成会,给纪委书记丢了个眼风便悄悄溜出去。
四楼计划司的司长办公室显然过于拥挤,铁锈斑驳的文件柜,式样陈旧的办公
桌,只有靠墙置放的沙发豪华别致,标明主人应有的身份。
“今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从堆积如山的文件背后
抬起来,王司长隔着镜片打量着眼前的同级晚辈。
“难道随便坐坐也得预约?”成浩轻轻掸了掸沙发面,才两手对抄着坐下。
“上午你们林杉也来此坐过,我早就料到了你的态度。”王司长淡褐色的眼睛
带着一星半点儿征询的神情:“要不就两家会签,合发那个订货会的通知?”
“瞧!想利用别人打出杀手锏时,态度多么端正!”成浩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
“平常上门恐怕就轮到我们求爷爷告奶奶了!”
“小老弟,你就是部里的佼佼者!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王司长诡秘地摇
摇头,“只怕我们巴结不上呢!”
这话简直在含沙射影了!成浩装没听出,却把那叠报告放在桌上轻描淡写地说,
谁巴结谁?还是用这个来作试金石吧!
王司长一看到标题就似闻到了不祥的气味,直抽鼻子。
“哎呀!这件事牵连众多,部里、省里、州府都涉及到了。既然是刘涛秘书转
来的,还是直接找上面吧,我不便发表意见!”
人家早已听见了风声,连个模棱两可的意见都不肯给。成浩豁达地收起报告,
流畅的语调增添了一丝嘲讽:
“是该仔细看看再表态,里面正好触及到令贵司焦头烂额的原料问题嘛!我一
直奇怪你们为何不开发新资源,这种大有潜力可挖的项目也轻轻放过?”
“这个你就不懂啦!毛纺原料本身就是个轻飘飘的问题。”王司长一副倚老卖
老的腔调,“羊毛市场多稳定!什么长兔毛啊,牦牛绒啊,谁知道开发出来前景如
何?地方上愿怎么干就怎么干吧!计划部门可得脚踏实地,不能承担那个风险……”
“看来原料开发的渠道在你这里并非畅通无阻啊!毛纺设备的销售手续将一直
麻烦下去呐?”成浩的语调尖锐起来,目光如探照灯罩住对方。“先被别人瞄准了
这个市场,再来个纺机大战,咱们可是铁路警察,管不到那一段——我的肩膀再宽,
也同样承担不了那个风险!”
对方一愣,镜片后的眼珠转了又转,连连问:“那么你的意见呢?”
成浩这才把自己深思熟虑的看法和盘托出:这几年改革的基本要旨是中央放权
让利,但地方上往往拿到点儿权就滥施滥用,又怕造成整体失控的局面……
“总之,通过行政手段协调处理多方关系正是你们的工作,别把我们这些负重
的公司也拉下水啊!企业还要完成生产计划和销售任务呢!”
王司长脸上的表情忙乱了一阵,最后所有的线条又都凝结了。
“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一番话无懈可击!但我也得把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