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焚刃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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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焚刃暖-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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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道的刀光一亮,便将桌上红烛压得一暗,紧接着三五道刀光亮起,跟着又是几道闪亮的刀光划过,催生起满室浓浓杀意,小楼上刹时寒气逼人。

    来的都是一流刀手。每一个人的刀都快、狠、准。而且他们并不是从外面来的,而是直接埋伏在小楼的檐角、窗下、瓦上,仿如一道网,破开砖瓦窗檐而来,将卫忧牢牢网在刀光织成的网中心。

    第一道刀光扑来的时候,卫忧双手还抱着水宛月,而身为新郎的他,并未将剑这等凶器带在身边,所以那一刀从背后自上而下劈至,他便只有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生生咬牙以背部挨了这一刀。然后趁第二刀起的间歇里,一掌将水宛月用力推开,同时一掌反手至背后,准确无误地握住那人执刀的手腕,往前一带,立时将那人带得翻转了过来。他本想趁势夺刀,旁边却有两人从左右双双攻到,令他不及动手,而第三人则一刀砍下同伴握刀的右臂,刀自断手中跌落,卫忧空手以一敌二,左带右打,却忽然间发现,今晚来的这些人,全都是以死力拼的刀手死士!

    他们动刀的方法,与一般习武之人绝不相同,刀出则既猛且厉,极少采取守势,对待失势的同伴,跟对待敌人,全没什么两样。这种打法,再加上他们的人数,的确已将卫忧死死困在局中。设计伤害卫忧的人显然已将他了解得透彻,必要以这必死之局,困死卫忧。

    满室刀光,红烛人影摇晃,卫忧身上已受了数处刀伤,可是他并不怕,只要水宛月还在,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一场浴血奋战之中,他一心一意只想知道她受伤了没有?那些不长眼的刀有否落到她的身上?可是他错了。他忽然间发现无论那些刀手死士怎么拼命,怎么出手不留余地,他们的刀却总是小心翼翼地绕过她,仿佛生怕伤了她一根头发。一刹那间他忽然明白:这个死局,根本就是他今夜的新娘,他拼死要保护的她布下的!为了怕卫忧寻仇,为了怕卫忧找到她的父亲陶阳,替死在她父亲手下的卫无霜报仇,对方早已不惜杀了他!

    他的目光在凛烈的刀光中寒得骇人,他的长发在刀锋破空中扬起,他的双拳在交错如织的刀影中握紧,在那一刻,他忽然如同一尊不死的战神般,凛凛地向着层层交织的刀光之后的她走去。他要她一句话。即使是以死去换回这句话。

    他向着她走去,目不旁视,有人扑着向自左侧砍至,他想也不想,一掌向那人击飞,尽管左臂上同时也受了对方重重的一刀,有人从头顶自上而下扑至,他仍然还是一掌,将那人打得筋骨尽碎,尽管肩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刀口。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每前进一步,身上便要多出一道伤口,等到他走到她面前时,他的人已如同站在血中,面上被她以金钗刺过的伤疤裂开,血流了大半边脸,使得那张原本刚毅秀美的面孔此刻惊怖异常。

    他的脸就在她的面前,相差不过两尺,他看着她惊恐骇异的眼睛,那双曾经令他心动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悸、心伤、难过。“为、什、么、要、这、么、做?”说七个字,就是七刀,斫在前胸、后背、手臂、膝盖、腿上,他没有还手,血淋淋地站到她面前,他只想问她这句话,一句话,七个字。“不要……”她面上的泪水如乱珠滚过玉盘,他奇怪地竟从她流泪的眼底看见了哀痛,可是还未听完她的话,膝上的刀伤剧烈发作,他的人忽然一软,跪倒在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的手正好捡到了一柄乱战中被击落的钢刀,他下意识地握在手中,最后一次站立了起来,刀尖对准了她的心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后还有刀起刀落,砍在背上,划破肌肤的声音如同风声,可是他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面对的只有她,他的眼睛只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不能同生,那就共死吧,这样也很好。他们注定是不能相守的穷途伴侣,所有一切,到最后一步,都灰飞烟灭。

    他手中的刀挺起,刀锋直指她的心,刺破她的血色嫁衣,在将要抵达她心窝的一刹那,他忽然间后悔了,心痛了,——他终究是不忍心看她死的!握刀的手一滞,刹那间的犹疑,一股暗力忽自肘部伸起,推动他的手不自禁地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血花飞溅,满天艳红的血如雨如花,纷纷洒落,隔着血雨的两个人,凄凉相望,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那么遥远,又仿佛从来没有的接近——“卫忧,我、爱、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无须解释了,只这五个字,已足够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鲜红的嫁衣忽然委顿,仿佛红花在暗夜里凋谢。卫忧忍不住伸出手去够她。她却在他碰到她之前颓然倒下。

    他终于还是抱到了她,在她坠落的那一刻,但她的身子一直往下沉,似乎地底下有一股绝望的力量在把她往下拉。她在他的怀中睁开眼睛:“我想去看泰山日出,和卫大哥一起。”——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的来临,人生,也便有了新的希望。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便将会重新开始。

    卫忧拚命撑住自己,盼她继续对自己说话:“好,卫大哥这就带你去。”水宛月躺在臂弯里,扬着脸,水一般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雾气,喃喃道:“天红了,为什么天那么红,连小楼里,都红起来了……”

    卫忧转过头看窗外。天地清明。无憎无怖。“别怕,是太阳出来了,映红的。”卫忧拼命咬着牙,哄她,却不敢看她的脸。“是太阳升起来了。”水宛月脸上慢慢漾开一个水波般的笑靥,然后她的目光掠过卫忧的肩头,久久凝定在一点上。

    要等上一会儿,卫忧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摇着她的身子:“宛月,太阳升起来了,你看啊,宛月,宛月!”

    身后却没有了刀声,所有的刀手都住了刀,仿佛有人突然喝止了他们,一室静默悄然,只听见衣袂带风的声音,有人自背后款步上前:“她死了。”他的语声沉静冷酷,却含着一贯的清冽。

    卫忧没有动,没有转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抱着水宛月的身体,直到那人碧衣长衫的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死了。”他忽然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伸手抹过他怀中水宛月的眉眼,替她合上双目。

    他只说这三个字。可是——以天为证,这三个字胜过世上最快的利刃,一瞬间将卫忧的身体刺得四分五裂。
    
    
    
    
    
    
    第九章 夜无烟
    
    
    
    他将水宛月的身体轻轻平放在地板上,仿佛生怕弄疼了沉睡中的她。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面对着对面碧衣长衫的人:“我要杀了你,温碧城!”他咬着牙,一字字地说着,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

    “杀我?”对面的人毫不在意地挑眉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杀我?即便我方才在你肘上加了一把劲,助了你一臂之力,可是是你自己的手,握着刀子,将它刺进水姑娘的胸膛。是你自己亲手杀死了她!”

    这句话才是致命一击。卫忧身躯摇晃了一下,却立刻站稳,瞠目看着温碧城:“我要杀了你!”然后他看了一眼地板上阖目安睡的水宛月,语声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来了,很快就会来陪你,我们,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看不出,卫忧竟是如此痴情啊!”温碧城嗤笑出声,“想杀了我,然后再自杀殉情?是楼外琵琶声催魂太急,还是这江南的雨太磨人?竟叫风流洒脱的卫忧痴情至斯?”他住了口,楼外,夜雨飒飒,雨声中果然有急如密管繁弦的琵琶声催来,如此夜深人不寐,是谁还在琵琶独抱,心碎如焦?

    卫忧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江南的风,江南的雨,如此粘连,如此纠缠,将他所有的相思爱恨都留在此地,再也回不去了。是的,不用再回去了。

    四面都是蓄势待动的刀手死士,而浑身浴血重伤的他,还将面对一个武功高深莫测的温碧城。只有一柄刀,刀尖上还沾着水宛月心口的血,他将那柄刀以左手食中两指一夹,折了刃,弃在地上:“我用这柄刀杀了她,但你们,都不配死在这柄刀下。”他踏上一步,直面温碧城,“是你将这些刀手死士埋伏在旧雨楼,再令他们在完成杀死我的任务的同时,不要动水宛月毫发?”

    温碧城未语先笑,笑意阴冷,只等他笑够了,才开口:“若不这样,又怎会令精明如卫忧上当呢?”他斜睨着,道:“莫要忘了,提醒你去查水姑娘身世的也是我。其实我早知水姑娘的来历,一心想要从她身上查出‘焚石秘卷’的下落,只可惜,水姑娘的口风严得很,我便只有从你这里下手。”

    “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卫忧指尖颤抖,却拼力握成拳,“她并没有伤害你什么!”温碧城眼睛里阴冷的笑意忽然变成针,“她是没有伤害我什么,但是她爱你,那便伤害到我了!”说到这里,他清冽的嗓音忽然一变而为低沉,几乎近于咆哮,“正因为她什么也没做,那便是伤害我了!”说到这里,忽而自顾自地一笑,眼睛抬起,伸手一指卫忧,“而且你也不要忘了,杀死她的不是我,而是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清秀白皙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笑容,含着针尖般的嘲讽,看着卫忧:“看,我得不到她,你不是一样得不到,卫忧?”他拍了拍手,仿佛所有的一切,便在他一拍掌间烟消云散,灰飞烟灭,“我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都休想得到。”

    “你贪心。”咬着牙,卫忧终于从牙缝中迸出这么几个字。“我贪心?”温碧城笑了笑,又点一点头,“你说得不错,卫忧。我既想得到武林中人人觊觎的焚石秘卷,又想得到这世上最美丽脱俗的女子,我的心,的确很贪。”他的眼睛看着卫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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