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韶川和翁玉阳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彼此都忙着追和赶,涂承基这头却是一天到晚都在休息,头不头痛都在休息,几乎是万事不管,又几乎是万事皆在手中,静坐时像座雕像,令人不寒而栗,一旦不静坐了,就是他头痛在杀人,那就不是不寒而栗,而是毛骨悚然了。
他自己对此没什么感觉,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很不幸,翁玉阳作为涂承基目前唯一看上眼的‘凡人’,对此现状可谓是深有体会:从前在伍韶川身边的时候,是身体上不时地就多个脚印脑袋上不时被打出个包;现在情况改了,涂承基不看他的时候还好些,但凡那双眼睛只要对上翁玉阳的脸了,立马就让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气,觉得还不如被伍韶川来一脚打一耳光来的痛快。
鉴于涂承基的本事和身份,翁玉阳深觉此人从任何意义上都惹不起,于是他在当初自报家门的时候压根就没怎么掩饰,也没有照搬老娘早死亲爹不翼而飞这样的老土故事,而是很爽快地说自己算是上海温家的少爷,也就是偷跑出来的私生子,外宅生的儿子是永远比不上家生的儿子的,翁玉阳在把自己的亲娘小蕙仙亲手‘送走’后没有地方去,阴差阳错地就投了军,还正好赶上伍参谋长刚刚上台的时候。
涂承基彼时听着没什么感觉,现在更没什么感觉,单单就是空虚和寂寞,他现在是舒服了,只是一门心思钻研怎么长生不老,顺便把二十年来丢掉的那些法术全都拿回来,除了这两件事之外,整日就呆坐在房里头闭门不出,连门缝都透出一股子寒气,别说是人,就是连只苍蝇都不敢飞进去。
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很寂寞,縢石大蛇的眼睛和内里被伤了,需要好好调养,御灵魈里头的魂魄生前都不是什么好死的人物,也需要日复一日地净化,涂承基原来在石洞里头不见天日,好歹还有一条通人性的大蛇可以说说话,后来那个妖煞把他的傀儡蓉秀弄死了,还闯了他的雾林掉了进来,其实说实话,他当时听见石洞里传出另一种声响时,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吃了她,而是想和她好好地说几句话,聊一聊天。
哪怕他知道千年的妖煞很滋补,吃了完全可以把二十年的法力全给补回来,不管是炼丹还是活吃,都是补到上火的补。可他还是想找个听众,陪他说一会儿的话。
现在妖煞不知去向,凡人又不配和他说话,涂承基就又回归到了睁眼一抹黑,满腹空…虚无处诉说的状态,除了无聊的时候多杀几个人以外,他连嘴巴都不想张开了。
就算明知道小公馆其实已经没什么活人了,但翁玉阳出去某种私心,还是在离开天津时,心不由己地去了一趟。
伍韶川之前请的厨子不在了,那盆养的千红万艳的蔷薇花大概也是抱了走,只有床铺被褥还铺的好好地,连那个神叨叨的小黑都被一起跟着走了。
翁玉阳在公馆里头跟个男主人似的上来下去,走哪就要闻一闻摸一摸,以便发现哪里有三太太平时里生活过的痕迹,他可以忽视了二楼伍韶川从前住过的那间房间,只是自顾自地在三楼穿梭,他发现三太太一个女人力气还真大,除了穿腻了的几件旗袍没有拿以外,其他的所有都通通打包带走——像黑底白花的那件是心爱之物,一定是塞在了包袱的最里面,还有那面黄宝石做柄的小镜子也是,通常只有她不喜欢的才会留下,不然整个公馆估计都得搬空过去
他根据被子上头残留的香气,推断出三太太的手脚顶多快他那么两天,顶多是两天半。
这也没什么,只要知道她去的是哪儿,那他总能把人找到的。
翁玉阳往三太太的床上一倒,眼睛直瞪瞪的冲着天花板。他和老元帅谈了两天,老元帅看着老,实则老奸巨猾,说着说着就开始犯了官腔,他这两天上下嘴唇都磨得疼,实在是觉得有点累了。
打仗说穿了只是武力劳动,远远没有动脑子来的累,翁玉阳把头使劲埋在还算干净的枕头里,使劲地嗅着残留的香气,说不准这香是她头发上的,又或是身上的。
这对于他来说,真的很不公平——因为伍韶川在的时候,他连看都只能是偷着看,更别说正大光明地闻了。
翁玉阳躺在床上,心思却随着淡淡的蔷薇香飘到了很远很远。
这一刻,他想起了小蕙仙。
其实翁玉阳没长大时,他和小蕙仙也不是没有过‘母慈子孝’的温情时刻,每每温老爷花天酒地之后,想起来他们娘俩了,晓得来看他娘了,他娘就会放下手里的针和刀片,转而把他抱在膝盖上,轻轻地摸着他的脸。
那时候的翁玉阳,还是很爱自己的母亲的。
第132章 祸星()
小蕙仙不是一个好母亲,更不是什么好女人,但绝对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背后对翁玉阳有多恨,有多想折磨他,但在温老爷面前,她的形象是永远温柔的、是永远深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哪怕为了生这个孩子她的腰粗到了二尺二寸,但她起码装的是真像。
其实有些事情啊,从前经历的时候,也就这么经历了,当时当刻也不会去细想;等到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时候再去回忆,才知道当初的日子是根本不堪回首的,根本没有什么‘温情’可言,连表面的温情都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翁玉阳没有温情,就只好自给自足,给自己找一点可以寄托的温情,找到三太太之后能做什么呢?让她穿得跟小蕙仙一样,把他搂在怀里给他吹头发丝打扇子吗?还是温情过后,再给他更加残酷的打击,把他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他没有深想,只是觉得,先把人给抓在手里,那才是真的。
正事办完了,也不能在小公馆里头多停留,但翁玉阳还是在三楼的女性闺房中找出了一块三太太没来得及带走的一把象牙梳,梳子上头缺了两个牙,一看就是使的劲太大把梳子给梳断了,但翁玉阳没有介意,还是像对待件稀世珍宝似的把这把梳子揣进贴身的兜里,一并带走了。
出门远行虽然累了一点,但相比之下,在南宁日夜对着那尊瘟神更累。
涂承基不知怎么的,在翁玉阳看见或者看不见的时候好像找到了新的法子可供发…泄,那个小哑巴先是被割了舌头,再是被灌了水银,可偏偏就是死不了,每到只剩一口气了,涂承基就立马动手,又是烧符箓又是念咒地把这人从鬼门关再捞回来。
纵使翁玉阳一直对小哑巴无感,可人家之前也好歹是个水灵的姑娘家,吃米饭喝清水长大的,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被折磨成这样,看着也真是有点作孽了。
然而翁玉阳不能问也不能干预,只好眼不见为净,顺便在心里默默地为小哑巴念声走好,希望她能早点死了,死了就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涂承基说,那个小哑巴是难得的水生水长,命里头带了两个水,水为至阴,与镜子一样可通阴阳,是最适合做断头煞的材料。
翁玉阳彼时就问,那做成了有什么用?
涂承基说,这是做蛇胎,或者说是蜕凡胎的药引子,比较关键。
蛇蜕翁玉阳知道,但蛇胎就稀奇了。
不过翁玉阳怕再问下去问不出什么好结果,于是当场就闭了嘴,不问了。
但不管怎么说,要用一个大活人来做药引子,还要做进胎盘里,这样的邪法妖术真是闻所未闻稀世未见,也可见涂承基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翁玉阳从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其实在杭县时伍韶川自己本身也很有问题,二太太蓉秀活活烧死在了自己房里,事后下葬时找了近十个成年的壮丁才能把棺材压住,最后下人冢时三太太还出面了,所有事情明面上都被压了下去,可细细琢磨,也是明里暗里的能琢磨出古怪。
翁玉阳一路来到了天津,先是在老元帅处得到了伍韶川心心念念的督察一职,又顺带着把万年职位不怎么变的龚师长也给提了一提,只是没怎么提好话,反倒让龚师长彻底地退了休,回家安安心心地等死去了。
老元帅的意思很隐晦,但也不难理解,翁玉阳现在是他亲口挂上的督察,好事算他的,坏事算翁玉阳自己的,他目前的态度,就是独善其身,老元帅一个人独善其身了,那么底下的人自然也都跟着自己的老上司,一起独善其身,对翁玉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寻常火车排班和车票都有定数,现在硬是空出一节车厢,翁玉阳还带着枪上了火车,照样也是没人敢说一句屁话。
南宁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涂承基翁玉阳不喜欢和涂承基呆在同一处,索性往外走,往远了走,反正他要找的人现在都往一个地方去,路程也不算太远,假以时日,他总是能够找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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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涂修文一个是妖煞,一个是道士,除却我的道行比涂修文的稍微高上许多以外,别说是乘风而行,就是逆着风,我俩都能日行千里。从理论上来讲,我和涂修文两个,千军万马是顶不过,但好歹百十来个人,总是能够比比的。
妖修的是妖道,涂修文是人,所以修的是正道,法术不能用来随意害人,那么给自己谋点方便看,总是可以的。幸好,涂修文一路上并没有拖我的后腿,看着比普通人要强上那么一点,不至于真像某个废物似的,又要爬山又要涉水,还被自己人算计瘸了半条腿。
原本我和涂修文的脚程应该是相当快的,但涂修文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力气稍大些的正常人,而我忘了我几乎是搬空了这个小公馆,是真的搬到整个房子里头空无一物,除却被子床褥没有带上,其他的珠宝和衣裳全都给我硬塞胡塞进了涂修文的手提箱里。
在整理衣物的时候,我故意忽视掉涂修文含恨带怨的眼神,动作是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什么负担,只是理包袱的时候有点感叹、有点可惜,毕竟涂修文手里拿的这玩意从前是个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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