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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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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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吴国岷江以北遍地战乱,几乎无一处完好无损,神农百草设在吴国的十多处分堂已遭战火毁灭,以至于他们一行人至此只得餐风露宿,狼狈不堪。

  刘寄奴想到这些便觉得后怕不止:“上苍垂怜,保佑我们平安离开吴国……”

  “我让你给他们解药,并不是要救他们性命……只是若留他们替我们殿后,好歹金国官兵追上来时,能抵上一阵。”无眠慢慢的垂下眼,“希望他们不要让我太失望,若是脓包得连今夜都扛不过,还不如死你手上早早投胎去。”

  刘寄奴祷告完毕,回头见无眠倦极睡去,忍不住心疼的埋怨:“公子你总说自己不是好人,却又为何独独纵容舒晓晓,她既已卖身与公子为奴为婢,生死便由公子做主,哪容她来去自由?公子你为救她弟弟置己身安危不顾,这究竟又是为何?如今你救了她弟性命,又允她送亲千里,公子可知放她这一去,哪里还会有人影回转,真是聪明人干了糊涂事,蚀本蚀大了……”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车厢微微摇晃,双目紧闭的无眠呼吸平稳,似乎当真已沉沉睡去,对周遭的一切再无知觉。

风雪
雪未停,风正厉,扑簌簌的雪粒打在冻僵的脸上,直叫人连眼都睁不开。早先路上尚有脚印,待风雪不断加大,转眼将山野中的脚印掩得干干净净,毫无痕迹留下。

  晓晓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她骑的一头骡子早在进山时便一头栽在雪里后没再能爬得起来,她年少时走南闯北,这附近的丘陵倒也有几分熟悉,依稀记得半丘腰上有个猎户搭建的木屋,她不想自己夜里冻死在这前不着村的荒野,于是咬咬牙,顶着风头正劲的大雪预备上山躲躲。

  到山脚时,天地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已分不清哪是路哪是崖,稍有不慎便容易走偏方向,或者一脚踏空直接摔到不知道哪个旮旯去。

  她拢了拢风帽,收紧身上的披风,举步攀登,每一步行进得都分外艰难。

  走了约莫半柱香,雪地里倒伏了十多匹冻死的马匹。马尸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晓晓走近瞧,发现尚有一匹马一息尚存,只是摔断了腿,侧躺着被雪埋了半截身子,鼻子里喷着气,离死已不远。

  晓晓慈悲心起,不忍看那马慢慢等死煎熬,沉默半响,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瞄准心脏位置一刀扎下,她下手奇快,那马叫都没叫一声便已停了呼吸。

  晓晓叹了口气,挺腰站起,继续顶风赶路。

  再往前,居然又是七八匹死马倒在路上,晓晓此时已然冻得有点四肢发麻,直觉告诉她,前面可能有危险,但是眼见天色渐暗,即便此刻回头,也不过是两种可能,要么像那些马匹一样冻死荒野,要么等天黑给野兽当宵夜。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晓晓希望得到的结果。

  一边冒雪前行,一边搜索记忆中的那处小木屋,也许是天生敏锐,她对方位认得很准,即便是在这种四面都是白茫茫辨不出东西南北的情况下,她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确的。

  她已经很累了,是真的累,从心里到身体强忍的坚强都已到了极限,她甚至能预感到如果今天她在这里停下脚步,那么世上从此就再也不会有舒婵这个人。

  但,她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完成。

  还有太多的人在等着她……

  站在木屋前的晓晓抬起左手抹了把脸,她的眉睫上冻了一层白霜,鼻端呵出的气息凌乱被风雪吹散。

  门前十丈。

  泼天的红色。

  雪下得那么大,居然都没能把这铺天盖地的红色给覆盖住。

  血腥气顺风送入鼻间,在她抬手抹脸的时候,匕首已经滑到了右手上。

  五指已扣紧。

  风凌厉刮过,门窗上密密麻麻钉满箭矢的小木屋活像只庞大的巨型刺猬。

  风里有散不去的血腥气,却没有兵刃交加的打斗声。

  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靠近,走到门前的时候,脚尖抵住门,那门嘎吱应声开了,门里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瞧不见。她并不着急,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寒风从门缝里呼啸着钻进去,屋里仍是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

  晓晓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屋内光线不比室外,甫一进门,眼前只觉得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屋外风雪呼啸,站在门口仿佛已被冻僵了的女子突然往前蹿出一丈,门后扑出的黑影一击为中,猱身欺上,矫健的身型看得出是个练家子。

  晓晓反身踢出一脚,目的只想把偷袭之人逼退,哪曾想对方根本没有逃离。门近在咫尺,门外的光线透入,依稀可辨那人体型健硕,身高足足高出晓晓一个半头不止,晓晓在他面前就像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她将手里的匕首凌空比划了下,昏暗中那薄如蝉翼的匕身划出一道寒冽的幽光。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只是个过来避风雪的路人,如果你非要杀我灭口以保全你自己,你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杀掉我。”晓晓故作轻松的笑,极力掩饰自己体力早已透支到快昏倒了。“而且……你受了重伤,你真有把握能在你失血晕倒前杀了我吗?”

  既然把逃生之门让出给他,他都迟迟不肯离开这个木屋,可见对方也很明白,在夜晚来临前,谁能占住这个避难所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强弩之末……”那人的声音虽然嘶哑,可一开口却仍显得中气十足。

  晓晓心里暗暗吃惊,面上却依然笑靥如花:“我从来不乱杀人,但是为了自保,我可也是什么事都敢干出来的。如果你现在不想杀我,就请你关上门,老这么吃着风,我怕你会撑死啊。”

  那人也不含糊,随手将门关上。

  晓晓暗自揉搓着冻麻的手脚,嘴上仍是没心没肺的说:“有柴火没?生个火呀,不然晚上非得冻死不可。”

  那人一声冷哼,置之不理。

  晓晓的视线已能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见那人只是坐躺在西北一角,纹丝不动,宛若磐石。木屋的另一角摆着一张残旧的方桌,两张长凳,晓晓思忖半刻,走过去把匕首当柴刀使。也说不清她手里的那柄短匕是什么材质做的,劈柴竟如同切豆腐,毫不费力。

  那人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晓晓慢腾腾的把桌凳劈成柴火,又取了火镰生火。其实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内心并不如表面那样平静,手里干着活,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那个陌生的男人。等到火光一起,屋内大亮,她一面拿出硬邦邦的玉米夹饼靠近火烘烤,一面偷偷往角落里打量。

  那个是年纪介于二三十间的青年男子,双眉如剑,鼻若琼胆,强健的体型裹在一袭黑色的披风下。那人长相不恶,甚至乍看下竟有几分敦厚亲善,令人心生亲近。火光映照下,晓晓忽然发觉其实他并非坐躺在地上,而是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屈膝半蹲着,那架势很像一只伺机随时腾身扑噬的野兽。

  玉米饼子的香气很快便散发出来,晓晓笑嘻嘻的问:“吃么?”

  那人似乎充耳未闻,自顾自的从腰间坠着的一只牛胆翻皮囊内挖出半个拳头大小的一块肉干,翻手从头上摘下帽子,三下五除二的去掉装饰用的毡毛,露出锃亮的金属,竟是一顶黄金打造的头盔。

  晓晓瞧得目不转睛,那人虽然身负重伤,但动作依然娴熟麻利,从随身携带的一只储水皮囊倒水入盔,待水煮沸,又将那快肉干扔了进去。只片刻工夫,狭隘的空间内便飘溢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

  晓晓默默的咬了两口玉米饼,见对面那人埋首喝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说不出的惬意欢畅。她吧唧了下嘴,一本正经的说:“兄台,打个商量,我这饼子太干了,你留口汤给我润润喉成不?”

  “干?”他抬起头来,一双眼亮晶晶的,明明语气带着刻薄,可那双眼却叫人有种误解,他其实只是在善意的开玩笑,“口渴的话可以出去灌个够,管饱。”

  当然,风雪若是不停,等天亮积雪能压到半人高。

  换作普通女孩子,大概早被这般冷言奚落得面红耳赤,脾气躁点的早就捋起袖子干上一架了。偏偏晓晓神色如常,甚至还能揉着自己的肚子厚颜无耻的说:“大冬天的自然还是弄点油水进肚比较舒服。”

  橘红色的火苗吞吐,将木材烧得噼啪作响,火光尽处,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更亮了,他用袖子随意的抹了抹嘴,然后伸臂把头盔递了过来。

  晓晓蹭了过去,毫无戒心的将头盔接了过来,盔内还剩一小半牛肉汤,香气四溢。她用手托着盔底,怕烫似的频频换手,脸上笑靥如花。盔底因为烧过火,结了一层黑灰,把她那双肤若白雪的手掌也给蹭得漆黑一片。

  但也只那频频换手的瞬间,那头盔突然啪的失手跌落,晓晓反应奇快,脚尖一抬,已一脚踢到那盔底,只是方向有误,竟是连头盔带汤水兜头向那男人脸面上砸去。

  那人神色瞬息变冷,晓晓一面慌乱的大叫:“哎呀,对不住啊!”一面却在他堪堪躲过头盔袭击的同时飞身撞了过来。

  他躲过了前面的汤汤水水,却没能躲得开她的飞身一撞。晓晓算准了他的退避路线,这一撞,他只觉得右肋下被人用膝盖狠狠一撞,才止住血的伤口顿时迸裂,他闷哼一声,眼前痛得一片漆黑,整个人噔噔噔倒退三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就在他以为这条命要断送在今夜的时候,只听砰的声木门洞开,寒风挟带着雪花凛冽的吹了进来,顷刻间将燃烧着的薪火熄灭。他眼睛恢复视力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队黑甲亲卫从门外闯了进来,领队的那人双腿绷得笔直,右臂横在胸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艰难的缓过一口气:“封山,鸡犬不留!”

  “是!”

逢生
晓晓生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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