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觉点了点头:“嗯,缥缈峰……好个缥缈,果真妙不可言。”边说边打量四周。其实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出去,哪一边的景色都差不多,目光所及,无非是枝干粗壮的大树,如羊奶般浓稠的白雾。
这里的大树仅从树龄看,最少的也在百年之上,许多树的树干需要五六人合围才能抱住。在胡克挥手示意下,一名黑胄武士走到一棵参天榕树前,用刀在树干上刻下标记。
司寇觉手指指向一个方向:“走!”
光线不足,在这种湿度极重的雾气里,点燃的松脂火把不停的冒出黑烟,呛得人没法呼吸。晓晓用一块帕子包住自己的口鼻,尽量离那些举火把照明的人远些,可没想到这么走路的结果是看不清拱出地面的老树根叉,直接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
晓晓反应还算快,但吃亏在不熟悉环境,她凌空腾身一个千斤坠,满拟能稳稳落地,谁知道脚才踩到落叶时便觉得脚下一空,落地处不是湿润厚实的泥土,而是个空心的大洞。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像只皮鞠般咕咚滚了下去。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只觉得背上,胳膊上不时撞上坚硬的石壁,幸好她机警,一脚踩空时便用双臂护住了头颈,直到最后她落到实处,她估算了下足足坠下了十多丈。这点距离她若要攀爬上去倒也不难,可问题是她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无所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用手触摸,并不是山壁应有的冰冷感觉,而是一种黏手的温热。
晓晓甩了甩手上的黏液,从包袱里摸出火镰,正欲点燃石绒,头顶传来响动,她一抬头,隐约能辨清洞口露出一张人脸,但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人也摔了下来。她急忙往边上一跳,才挪开那人已经滚到了底。
晓晓随即点亮火镰,火镰的光源有限,她没法看清自己究竟容身何处,但脚下伏倒的那人却是吓了她一大跳——那显然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尸首。
那是个身高不足四尺的侏儒,手足身量宛若孩童,但是一张脸却苍老如同五十岁。此刻从高处摔下,手脚尽折,整个人扭曲成不可思议的一团。纵是晓晓胆色过人,也着实惊骇不已,举火凑近了细看,她发现那侏儒的腹背破了个血洞,像是被利器洞穿,扎穿了心脏,绝非从高处摔得骨折气绝。
她绕着那尸首慢慢踱了一圈,突然头顶又是一阵窸窣,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了。这回她学乖了,赶紧贴到了石壁上,也不去在意那壁上的黏液多恶心了,强过被高空落下的倒霉鬼砸断自己的脖子。
那窸窣声从上传下,最后啪的在眼前晃了下,似活物般扭曲甩动,带起一股阴冷的风,她手里的火镰随即熄灭。不等她重新点亮,头顶又是一阵声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这种嘎吱嘎吱的声响,直叫人头皮发紧。晓晓暗自吸了口气,等那声音降到底的瞬间,听风辨位,一掌劈了过去。
然而那一掌却劈了个空,晓晓收势不住,一个踉跄人便往前冲。这时候头顶的嘎吱嘎声又再响起,晓晓心里一寒,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发冷,背后有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细微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晓晓肩膀一缩,整个人不往前扑,反往后缩。她背才靠到那冰冷的躯体,那怒斥声已经响了起来,说的是金语:“什么东西?!”
晓晓反身一脚蹬了过去,将那人踢到撞上山壁:“就是这东西!”
坑洞里火光一闪,却是那人先点亮了火镰,微弱的火光中,勉强可以看清那人黑胄蒙面,正是司寇觉身边的黑胄武士中的一个,只见他两只手上沾满绿莹莹的黏液,犹如鼻涕般,正厌恶地想将手上的黏液甩掉。
晓晓笑眯眯地问:“你们王爷呢?”
那人傲气地把头一拧,此时头顶声再响,却是一人顺着一根腕粗的绳索爬了下来。只一柱香的工夫,不算大的坑洞里便挤满了人。
司寇觉是第二十个下到坑道内的人,他下来后看见一身狼狈的晓晓,那对好看的剑眉立马皱成川字型,露出厌恶的表情来:“脏死了,离我远点!”
晓晓撇撇嘴,识趣地继续回到队伍的最前面。
这个坑道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人工挖掘而成,不过挖掘之时显得很匆忙,坑道忽大忽小,忽高忽低,宽的时候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窄的时候只能一个人侧身勉强塞过去。晓晓是他们之中身形最为娇小的一个,所以当看到那些彪形大汉们有时不得不把自己穿的盔甲脱下,然后猫腰钻过狭窄逼仄的通道后再重新穿上,便忍不住要大笑一番。
坑道不知是何时何人所挖,坑壁上全部挂满了鼻涕状的绿色黏液,这一路弯弯曲曲钻了一个多时辰后,司寇觉终于变得比晓晓更脏。晓晓本想借此讥讽他一番的,但没想他浑身沾满黏液后仍是一副气度从容的姿态,晓晓对金人虽无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以此等人品为帅,难怪司寇觉麾下将士会忠心拥趸。
大约又走了盏茶工夫,眼前的石壁洞窟景色突然一变,错眼看去并没有觉得有太多的不同,晓晓前后瞄了几眼,终于确定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天然溶洞,只是在这个溶洞中仍然存在不少人工挖凿过的痕迹。洞内怪石林立,空气中弥漫着雾般的水汽,使得火把点亮的能见距离又大为缩减,洞中山壁陡峭,有个黑胄武士走路时一个没留神脑门磕上了山石,破了老大的一个口子,那人倒也硬气,别人替他草草包扎了伤口,他从头至尾都没吭过一声。
胡克气喘得很急,作为身先士卒的排头兵,他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劈山开路,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是消耗得最多最快的一个。晓晓冷眼旁观,她背负的装备是他们这四十多人中最轻最少的,但经过这么久的摸爬滚打,也已是累得不太想说话。洞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碜人,胡克爬到一处狭缝山涧处停了下来。
抬头向上看,洞顶裂成一道半尺宽的缝隙,带着硫磺味的水流从石隙间坠落,形成一道珠帘,水珠偶尔溅到脸上,能感到水是温的。晓晓伸手欲掬水洗脸,却被胡克拦住:“这水不能喝。”
这时洞内悬空的羊肠道上只容一人通过,身体一侧紧贴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另一侧却是黑咕隆咚的山体裂隙,也不知道有多深,摔下去能否活命。胡克一人当前,晓晓排在第三位,身后弯弯曲曲,根本见不到司寇觉在哪个位置。胡克只得大声喊话禀告:“八爷,怕是真有人赶在咱前头去了!搞不好是要截货啊!”
胡克喊话纯靠嗓门大,那声音在空幽幽的溶洞中回荡,久久不散。话喊出去没多久,司寇觉便给了回应,那声音中气十足,凝而不散,让晓晓也大吃一惊。
“兵分两路!”
所谓兵分两路是在前方宽绰处,分出一半的人数轻装上路,直接爬进洞顶的一个椭圆型洞口。那洞口臭气熏天,浓重的硫磺味都盖不住那洞内传出的恶臭气味,晓晓被硬人抬着脚底硬塞进了洞口,换第一口气时差点没被熏得闭过气去。
洞壁不算太光滑,但整条通道却是垂直往上的,人只能在洞内四肢张开,像蜘蛛般撑住洞壁往上一点点爬,体力稍有不支者便会滑下去。
这一次队伍精简到十八人,仍是胡克打头阵,晓晓排在第三,但紧随其后的人却换成了司寇觉。洞内毫无光亮,所有人都处在黑暗中,晓晓细心辨认,却发现司寇觉的呼吸均匀,居然没有一丝疲态,足见其耐力之强悍,世间少有。
这一次并没有爬多久,只是黑暗中前后不相见的感觉太过恐怖,每个人的体力消耗反而加倍。待晓晓被拽出洞口,她就地坐在了洞口拼命地吸了一大口气,试图把肺中的浊气排空,然而没想到出口的臭气更重,熏得她捂住口鼻,频频作呕。
这不是寻常的恶臭味道,晓晓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眼见身边火光一起,四周大亮,她猛地把眼睛一闭,身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昏暗中,头顶落下一只大手,将她的头扭到后面。晓晓闷哼一声,脸已埋进一具温厚结实的胸怀。
“害怕就别看!”
晓晓胸口一窒,用力把司寇觉推开,双眸怒目而睁。
司寇觉一脸平静地低头望着她,如不是深知两人敌对的关系,真会叫旁人误以为他是一个面对着顽皮淘气的妹妹说教的慈蔼兄长。
“盗墓窃国者,天理难容!”她咬牙切齿,缩在他怀中的手快速地往前一递。
司寇觉冷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晓晓明明感到从他腰上抽出鞘的匕首尖刃已入肉三寸,但司寇觉仍是一副泰然的神情,镇定自若地抬腿将错愕不明的她一脚踹翻在地。晓晓在平地上打了个滚,随即身子一空,跌进一个两丈多高的坑道中。
晓晓被他一脚踹中心口,疼得心脏一阵抽搐,随即天旋地转得一头栽进深坑中,腹背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响,像是炮竹被燃炸了一般。
司寇觉走到坑沿边,冷冷地俯首:“既然你不怕,那就近一点,看个够吧!”
好容易摔到实地了,晓晓刚想以手撑地爬起来,却见鼻尖正对着一张干巴巴的脸——那张脸其实只剩下来一张皮敷在头骨上,茅草般的长发搭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半边空洞洞的眼眶。
晓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根东西丢了过去,那张脸应声而倒,头一歪,脑袋从脖子上分离出去,滚落时,覆盖的头发乱糟糟挂在肩骨上,那张脸倒挂在腰部,微微晃动。
晓晓发狂般在坑底蹦跳,尖叫。
坑道下离平地两丈,宽三丈,长度却是蜿蜒不绝,不知尽头在何处。坑道里堆满尸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最上层的早已化成白骨,但底层却有一些未曾腐烂的尸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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