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先是没什么动静,过了好一会儿,随从又问了遍,那里头才哼哼唧唧地传出岳子骐的声音:“不用!继续赶路!”
这一赶便是日落,彼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岳默觉得赶了一天的路,不妨就地扎帐歇息,正打算去询问少爷,没想到车厢突然摇晃起来,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车窗被砸了个大洞。
岳默吓了一跳,叫了声:“少爷!”在一边正在忙活着的仆从们闻讯一齐奔了过来,才靠近马车,那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破损的车窗口猛地探出一个头,竟是岳子骐憋得通红胀紫的脸,嘴微张,却嗬嗬的说不出一句整话。
岳默等人正在抢上前,岳子骐突然又缩了回去,然后发出一声厉吼:“都别过来!”吓得岳默等人僵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车厢内,岳子骐大口大口的吸气,脖子上一条鲜明的瘀青勒痕。他的身后,坐着盛妆打扮的舒晓晓,面带微笑地说:“多谢。”
岳子骐忿忿道:“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什么来历,既然我已经兑现了诺言,把你带出城,你是不是也该守诺给予解药?”昨夜他在伶香坊胡天胡地,喝得烂醉如泥,最后拉了一位舞姬回了房,结果半梦半醒间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恢复清醒后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绑了。
想他堂堂宰辅之子,前期的武状元,皇帝钦命的镇边将军,居然被人在上京的妓院里赤身*地绑在了床上。一番威胁逼迫下,他带着这个看似是女伶的女子上了车,随从只当他是*成性,不甘路途寂寞,所以买了个女伶相伴。
这一路上,岳子骐没少挨这看似温婉,实则凶蛮的女子的拳头,只是命悬人手,不得不忍。
“你放心,你守诺我也不会食言。*服!”
岳子骐一愣,似乎没听明白,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
“*服啊!听不懂吗?”她自问金语说得还算可以啊。
“你……你想做什么?”
“脱!”
“我不要……你个……”
“砰!”又是一拳,这回直接砸在了他的左眼球上。岳子骐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
才吼完,右眼球上又重重挨了一拳,他疼得眼泪直流,狼狈至极,恼羞至极。
“再不听话,我把你门牙打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这辈子的形象可就真毁了,他不怕上战场流血牺牲,但如果是在这种地方被一个女人折磨侮辱,真比死还痛苦。
无奈强忍屈辱,他咬牙一件件脱下衣服,背后那女人时不时的还要插上一句:“快点!一个大男人,脱件衣服都那么磨蹭。”让他真有种欲死不能的挫败感。
衣服脱至内衣,那女人又叫:“行了!把衣服扔过来!”
他把衣服往后扔,耳听身后窸窸窣窣一阵衣衫穿脱声响,听得他心里直发痒,有心想回头瞄上一眼,没想到那女人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嗤地一笑:“你见没见过眼珠子整个挖下来后是什么样?圆滚滚的,其实也满好玩的。”
战场上这些血腥的事他早见得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那软糯的声音细柔地描述后,他胃里居然感到一阵翻涌。
少顷,晓晓穿戴完毕,将自己的一头青丝挽成男子发髻,随手伸过来拔了他的发钗,嘻嘻笑道:“这个也借用一下。”
岳子骐怒目而睁,长发披散泻下,遮蔽住他双目,他伸手拂开发丝的间隙,一道人影从身后蹿到他面前,抬头细细一看,不觉一愣。这一路浓妆覆盖,他只觉得身畔女子脂粉气过重,说不尽的庸俗,加上她一直躲在身后,也不曾对她的相貌细看,但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穿着自己的青色长衫,窄袖束腰,脖颈细长,面上脂粉褪去,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脸庞——修长细眉,乌眸如星,望人时眸光似也在盈盈而笑,说不尽的俏皮——虽是男装,却比方才女伶的装扮添了几分英气,叫人不觉心生好感。
晓晓歪着头看着岳子骐披头散发的傻样,不觉玩心大起,食指挑起他的下颚,学着他的口吻,语气*地戏谑:“来,给爷笑一个!”
岳子骐走神,竟没能避开她的手指,等她话出口时才惊觉自己失态,身子往后猛地一缩,又惊又怒,直憋得满脸通红,满腔怒气没处发,一拳捣在车厢壁上,发出一声巨响,车厢不住的摇晃。
“你这个……妖女!”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
晓晓叉腰仰天作无声的大笑状,一副上京纨绔子弟的下作猥琐模样,末了,收敛动作,恢复原状,目光如水般直逼向他:“胡说!”她忽尔抿嘴一笑,食指直戳他的额头,低头做出一副害羞状,“人家明明是美女来着。”
岳子骐错愕呆愣,如见鬼魅,半晌方才回神,忍不住大叫一声,指着她骂道:“疯子!疯子!你他妈的就是个疯婆子!”
还没发泄完,就听“砰”的声,鼻梁上又挨了一拳,晓晓声音冷冰冰的道:“不想要解药了是不是?”
岳子骐感觉自己快被眼前这个完全不按规矩说话做事的女人搞得失心疯了,鼻梁上又酸又痛,想还手偏又投鼠忌器:“你到底想要怎样?你到底……要怎么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她故意拖长声音,然后桀桀的发出一串怪笑,“我只答应给你解药,但是,我可没答应今天给你解药。”
岳子骐只觉得眼前一黑,狼狈如此,平素*倜傥的青年将军早没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度,怒吼咆哮:“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txt小说上传分享
攻守
七狼峰由七座山峰连绵组成,恰好隔断了齐金两国的边界,从两国边界抬头望去,七座山峰连起来犹如一头蓄势待扑的恶狼,故此得名。齐建国之初,金国常越边打秋风,边境居民不堪其扰,齐峰继位后,征丁三十万,在七狼峰上修筑长城,耗时十余年完成,死伤在山巅以上的壮丁奴役累计达十余万人。自齐国修筑长城后,金国再想翻山越岭扰边犹如登天,但这并没有让齐国百姓安生多少年。吴国半壁江山沦陷后,金国铁骑绕过七狼峰,自吴国汶谷关破开齐国边界大门,齐国虽没有像吴国那样被金国打得溃不成军,却也是损兵折将,战战兢兢。
七狼峰西北壁乃是齐国设的狼首关,东南壁山脚三十里外遥遥相望的乃是金国所设的狼牙隘。狼首关总兵官严冲乃是齐国三朝武将,当年曾跟随齐峰南征北战,如今虽已年近花甲,却仍是沙场的一员老将,不容小觑。岳子骐有几次趁夜领兵袭关,均被严冲识破,非但没讨到好,还折损了不少兵力。
但是最让岳子骐没想到的是他前脚从狼牙隘偷溜回京,后脚严冲竟领兵出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隘口,历年来一直只有金人攻齐人守的惯例,谁也想不到会有一日,齐人居然会主动发兵出击。狼牙隘口一来无主将镇守,二来倨傲轻敌,玩忽职守下真应了老首宰那句杞人忧天的话,仅七个时辰,副将郑治阵亡,主簿刘敏之被俘,金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狼牙隘防线尽失。等岳子骐赶到边境,十万守隘将士只剩下了四万余人退守到了四十里外的通天关,三天后,狼牙隘失守驿报传至上京,七天后,六百里加急驿报再次递到司寇擎苍手里——通天关告急!
“放——”
城下指挥者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厮杀震天中,然而那有序且动作一致的砲机却再次彰显了它恐怖的威力。城头飞石如雨下,金兵擅于在马背上奔驰作战,防守向来是弱项,而齐兵的攻城竟是中规中矩,每日自天明开始攻城,至日落鸣金收兵,风雨无阻。
“杀!给我狠狠地杀!”满脸血污的岳子骐一脚将一名畏首畏尾的士兵踹翻,从他手里抢过弓箭,挽弓向城下射去。“不准退!哪个敢退后一步,老子砍了他的脑袋!”
话虽这么说,可头顶上飞窜的石头并不长眼,不停有砰砰声混合着将士们凄厉的惨叫,岳子骐红了眼,一掌推开自己面前替他遮挡飞石的盾手,怒吼道:“杀!”
垛堞上被齐人搭上了攻城梯,通天关守将杜宇挥舞着钢刀,大吼:“上檑石!上檑石!”
笨重的檑义夜与狼牙拍被抬上了城头,刚刚顺着扶梯攀爬向城头的齐兵抬头望见檑板上明晃晃的尖刀,不由得失声尖叫:“退——速退!”然而为时已晚,城头的金兵一松手,檑板重重落下,密如刺的尖刀扎入先头者的身体,而尾随其后的人纷纷被檑石砸倒,甚至连扶梯也被笨重的檑石砸得粉碎。
“不要让他们靠近城墙!”
金兵居高临下射箭、砸石,但齐人的砲机却也不是吃素的,城头不时有人被城下投来的乱石砸中,双方互有死伤,僵持不下。
直至再次日暮。
黄昏夕阳西斜,地平线上黄沙滚滚,旌旗招展……
岳子骐眯着眼,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黏糊了他的眼睫,他抹了把脸,朝城垛下吐了口唾沫。
“不对劲!忒不对劲了!”杜宇拖着那柄血淋淋的钢刀,喘口气远眺那支看似狼狈却又出奇快速的撤退大军。
是不对劲!岳子骐烦躁地用手指耙了耙头皮:“援军什么时候到?”事到如今,不求有功,但求能将功折罪,他的唯一动力和希望就是能够将狼牙隘重新夺回来。
“不知道!”杜宇吐气,“按理早该到了。”依皇帝雷厉风行的性格,只要接到驿报便会立即点将救援,但是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后方却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关内的粮草只能勉强再维持个四五天,即使援兵不到,日常的粮草补给也该送到了。
“岳将军!”论官阶,岳子骐是将军,而杜宇只是个万夫长,但如今不是在狼牙隘,而是在他杜宇执掌把守的通天关,通天关若出了事,问起罪来,首当其冲倒大霉的将是他杜宇,而不是这个有首宰老子撑腰的岳子骐。“属下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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