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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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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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她听见他在说:〃跟我走吧。〃   

  〃跟你?去哪里?〃她一遍又一遍抚摩着手中那本假护照的封皮,淡淡地笑问。   

  〃去非洲。去我的家。〃   

  〃那里美丽吗?〃   

  〃美丽。〃   

  〃那里会有沿路鲜花吗?〃   

  〃会。〃   

  〃那里的人都无忧无虑吗?〃   

  〃那里的人都无忧无虑。〃   

  〃那里会有骑着白马的警察吗?〃   

  〃那里的警察都骑白马。〃   

  〃谢谢。〃她在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却摇着头说:   

  〃谢谢你。但我知道,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他目送她离开,在过关之后她又回了一次头,见他仍站在那里。她向他摇摇手,继续向前走。她知道一切都不会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但除了这样又能怎样。他们只有行色匆匆,从一个泥沼,到另一个泥沼。   

  下   

  〃我要将你们从埃及的困苦中领出来,带你们到流奶与蜜之地。〃……《出埃及记》   

  我很讨厌在傍晚醒来。那时总是华灯初上,窗外的行人带着一身夜会的繁华气息喧闹地走过,霓虹亮起来,音乐响起来,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坐在自己昏暗的屋中,茫然四顾,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游离于这个世界。   

  但没有办法,我还是必须醒来,在满城灯火中醒来,在散落着CD和书本的屋里醒来,在39。2℃的体温中醒来。如果觉得无助,我会告诉自己:   

  我。将。去。米。兰。   

  去米兰。那个古老庞大而浪漫的城市。地中海吹来的南风能吹散一切愁绪,街头的流浪艺人用小提琴拉出月光一样的音乐。咖啡馆在空气中弥散出微苦的香气。我去圣罗西,去梅阿查,在红黑和蓝黑条纹掀起的浪涛中,用自己的声音将自己淹没。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广州,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庸俗而平淡。北风起时我会北望,告诉自己,我要去北方。那里有宏伟大气的巨型建筑,宽阔平整的街道,到了冬天就会掉光叶子的光秃秃的树。我要去北方。我会去北方。   

  十九岁时我在北京,一个寒冷而破败的地下室改建成的酒吧。我因为连续的熬夜而肤色晦暗,抽烟过多而趴在桌上不断地咳嗽。一个描着黑眼圈的女子为我算命,她说两年后,我将去一个叫雪埠的地方。   

  雪埠在哪里,我并不知道。我却不由自主顺着这个名字将那里想象成了一个美丽恬淡的小城。春天时樱花满地,冬天时大雪将整个城市覆成极纯的白。那个地方应该在千里之外,异国的人们说着陌生的语言,生活雍容而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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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花市灯如昼(5)         

  二十一岁时,我来到英格兰一个灰色的城市。那里的街道狭窄而肮脏,无数的印巴人和外来移民将那里变成罪恶和阴谋横行的城市。在一家香港人开的餐馆里,我惊讶地发现,他们把这里叫做〃雪埠〃。   

  不是没有樱花,不是不下雪。春天时阴雨连绵,樱花开了便落了,在积着污水和垃圾的地上碾落成泥。冬天时细雪降下,转眼便被车胎碾成了一道一道不明不白的灰。天气总是冷清而湿寒,石头筑的房子挡不住寒冷,它们从薄薄的四面墙间不停地渗入。我杯中的茶换了又换,只为那点可怜的温暖。那个时候,我会想,我要回家。   

  如今我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江边的在全国能找出上百个雷同的中型城市。建筑总是灰色的,陈旧的六层板房占据了这个城市大部分的土地,街上的车开得杂乱无序,是完全陌生的风景。   

  每一个早晨,在一片喧嚣中醒来,我总是迟迟不愿睁开眼睛。因为一睁眼,世界总是面目全非。   

  然后只能告诉自己:起来吧,起来吧。去拼搏,去奋斗。去坚强地活着。因为总有一天,我要去米兰。那里总会有一个人在等我,我要他拉着我的手,去看那些我们从未看过的风景。或许我会将这些年故事一点一点讲给他听,但那些海枯石烂的往事,在那时讲出来,会成了怎样的云淡风轻。   

  〃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电视机里的女人流着眼泪说。   

  不是那样又怎样,既然这样又为何不能那样。Vamos a Milan, vamos a nuestro casa, hace sol, llueve a cantaros, veale en Milan。 Te quiero, es cierto。   

  世界太小,已容不下传说。但我们依旧殷勤地期待。   

  因我们都需要坚强地活着的理由。    

  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在这样一个下午,熙熙攘攘的网吧,偶尔打开一个网页,听见你的新碟。   

  第一次听见你的歌声是OPERA2,那时感觉如同被摄魂。然后我日夜听你的歌,写文章的时候听,睡觉的时候听,走在街上的时候,手机接着耳机在听。家里墙上海报上是你的样子,电脑桌面是你的微笑,睡不着的时候常常想起你的眼睛:那么清澈,又那么寒冷。   

  怎么会有这么老的追星族。我常嘲笑自己。   

  可还是平静下来。死水一样的生活,就算会有涟漪,也总会平寂。我渐渐学会听着你的歌,做一些和你的歌毫无关系的事情。   

  我学会有规律地生活,很少做梦。   

  我学会安排今年的计划,让自己适应一切以前根本不曾设想的生活。   

  我学会让自己庸俗。   

  可是,可是,为什么在这个下午,在这样周围的人忙于开视频玩网游来来去去的网吧,我会忍不住让自己的眼泪夺眶而出?   

  高音响起那一刻我分明看见自己的心:它碎了,被你的声音震碎。然后一片一片渐渐升起,终究融于浑浊的空气。   

  你带走我的心,又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   

  你让我丧失一切用语言描述的能力,却为什么还给我留下可以打字的双手。   

  你让我觉得悲伤,可为什么照片上的你分明在笑。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生活在深不可测的旋涡边缘打转,我的眼睛看向远方平静的海面,可明天的我又要漂流去哪里。   

  要出版的书稿存在电脑里,可是明天我又该做什么。   

  深爱的人终于有信给我,可是我的爱情,又死在了哪里。   

  那个男人听你的歌会流泪,可是他的心是一扇紧闭的门,我唯一能做的,是把自己的门也关上。   

  我们都因为你流泪,可是我们之间那些共同的岁月,丢去了哪里。   

  这个纷乱而繁忙的世界,天使来过,魔鬼来过,然后天使离开,魔鬼也离开,只留下我。   

  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有没有谁可以带我走。   

  可是阳光是空的,像风。   

  然后歌声停了。   

  像一个天使,却没有羽翼   

  6月21日晚,中山纪念堂。   

  我有些后悔我来过。   

  即使来到这里,是我仅有的剩余的梦想;是我苦苦等待数月的一段时光。   

  中山纪念堂的雕梁间有种破败的味道,门口孙国父几十年如一日般孤独地仰望被光污染过的天空。高温蒸腾,空气像凝滞了的果冻般。在其中费力穿行的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我奋力地游过那一群在耳边喋喋不休面容叵测的黄牛党,穿过狭窄的纪念堂入口,穿过熙攘的人群,走进大厅,找到自己的位置,感觉好像回到大海。我以为我能就此畅游,我以为我不会死。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当灯光响起,他身披月光出现在十几米外的舞台上时,我会不会安静地流下眼泪,还是会像出卖掉自己的灵魂的人一样尖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当并不怎么梦幻美丽的灯光骤然亮起,当我们的王子在那狭窄的小舞台上缓缓步出时,我竟然只是一阵阵地茫然。   

  茫然,觉得一切非现实,却不是因为感动。   

  茫然,因为眼前仍在音乐声中陆续入着场,没头苍蝇般找着自己位置的所谓歌迷。   

  茫然,因为场内烟花般闪烁的闪光灯,刺着台上人的眼。   

  茫然,因为右边的人在打电话,后面的人在讨论歌曲的名字,前面的位置空着,而左边的男人笑嘻嘻地问身边的女人,我们是先吃巧克力,还是先吃花生。   

  可是没有关系,音乐会响,歌声仍会翻飞。他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台上,安安静静地唱。廉价的音箱挣扎着传送着变了质的他的声音,四盏庸俗的红灯笼可笑地摇曳在他头上,照着这我所见过的最简陋最陈旧的舞台。   

  前面空着的座位到第三首歌终于进了人,胖胖的男人和胖胖的女人,坐下来就开始交头接耳喋喋不休。我很想告诉他们,你们不觉得花几百块钱来这里聊天是很浪费的吗,这里的冷气开得不够大,座位又那么狭窄。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我怕他们跟我说,你花几百块钱来这里却不聊天不拍照,不会很浪费吗?是的我很害怕,因为周围的人,也许都会那么说我。   

  所以我只是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十几米远外的舞台上,他就在那里。他真的很棒,破旧的舞台,庸俗的灯光,廉价的音响又如何,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破旧的舞台上开出蔷薇,残败的雕梁间有了玫瑰花的香气。   

  两个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8400秒,天使来过我面前。然后灯灭了,他走了。   

  散场时我看见那个保安一拳打在那个熊抱男背上,突然觉得好难过。即使是两个多小时以来身边喋喋不休的闲聊也没让我那么难过,即使是那个阿姨扑上去索吻我也没那么难过。我难过是因为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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