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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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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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去眼角的泪光,她动手想将项链戴上,扣了几次没成功,她羞涩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烦妳了,帮我把链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气,咽回喉间酸涩,二度帮她系上这条同心链。
  「呃,还有,我这么久没写信给我哥,他会担心,可不可以麻烦妳写下我念的内容,用计算机印出来,不然他会认出笔迹。我不想再麻烦光彦了,我每次都做让他很为难的事情,这次要他帮我隐瞒我哥,我哥知道后,一定会揍掉他半条命,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帮他说情了,真的对他感到很抱歉……」
  想说情也来不及了,在问出医院的地址后,他把齐光彦揍到必须去医院挂急诊的地步。
  「看护小姐,麻烦妳扶我起来,我有点渴,想喝水。」
  他倒来半杯水,插上吸管,伸手扶她。正欲接过杯子的她一顿,怔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荡出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哥……?」
  他抿紧唇,咬牙不吭声。
  「哥,是你对不对?我感觉得出是你……」他的气息、还有被他碰触的感觉,她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迫切地探向身后贴靠的胸膛,顺着肩膀往上移,找到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容,她贪渴地抚摸着,以指掌记忆着深深爱恋的俊貌,然后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喊出声:「哥,我好想你!」
  「妳还有脸说,沈天晴,妳这个大骗子!」沈瀚宇喑哑地低吼,用力回搂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伴随着泪痕,死命地纠缠。
  「来不及了!我说过,妳要是欺骗我,我绝对不会原谅妳,我们这笔帐有得算了!等妳好起来,还有商量的余地,否则,妳就给我走着瞧!」他眸中也有泪,说着狠话时,怀中的身躯却不舍得稍放。
  才离开多久,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果然不该离开她!十八岁时离开,让她受尽苦楚,二十七岁时离开她,竟然是躺在病床,连命都快没了,而她还可恶的打算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
  他就知道不该轻易相信她的保证,一辈子没当过童子军的人会有什么童子军人格?他真是笨得该死!
  「哥,你不要生气,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哦,你不要一回来就凶我,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手足之情。」她软声低哝,鼻尖依恋地轻赠他颈肤。
  「少来!撒娇也没用了,谁稀罕跟一个把我要得团团转的人有手足之情!」说是这样说,双手仍是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游移。她瘦了好多,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他用力抱着,位于心脏的地方狠狠抽痛。
  稍稍松了手,他上下打量她。「来,让哥好好看看妳。」
  「我现在……变得很丑吧?」怎么也没想到,分开这么久,一回来竟然让他看见她病得最憔悴的模样,他会不会很失望?本来还曾经在心中仿真过无数个见面时的可能性,她要打扮得美美的去迎接他,现在全毁了。
  「不会。」他声音沙哑地回答,五指轻轻梳顺她的发,他还看过她流着两管鼻水。头发都没长齐的样子,在他心目中,晴就是晴,从来就没有美丑之分。
  「可惜,我现在看不见你了……」她好想、好想看看他。三十岁的他,一定更有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低声说:「妳可以感觉我。」
  纤细的手指开始在他脸上滑动,看不见之后,触感反而更加敏锐。「和我想的一样,还是那么帅,一定有更多女人被你迷倒了,对吧?」
  「我不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想知道的话,自己争气点,赶快好起来,就可以亲眼看到我了。」
  「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会。我会在妳身边,看着妳好起来。」
  可能吗?他也是医生,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病是好不起来的……
  「哥,你知道吗?在我知道自己的病之后,我并不难过,只是担心而已,我担心你不能承受。光彦、心苹姊、还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他们都会伤心,不过那总会过去,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要你在我身边,看着我被病痛折磨,然后残忍地要你目睹我的死亡,我知道那会让你崩溃,所以我歪让任何人告诉你,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没日没夜地记录着我们的过去,我交代他们,将这些画全留给你,日后你要是看到,就会明白,我掏尽生命中最后的光热,把毕生的感情都留给你,而这些足够支撑你熬过所有的悲伤……
  「我拚命地画、拚命地想你,不断和时间赛跑,争取每分每秒,一直到看不见、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手里都还拿着画笔,看见角落那幅画了吗?那是我画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最舍不得与人分享的一幅。」
  「看见了。」树影之下,沐浴在月光中的男人与女人倚偎亲吻,女孩胸前,静静躺着双心项链,交融着吻与泪,凄伤却也甜蜜。
  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情感纪录,在他新婚那一夜。
  「可惜的是……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我现在却连笔都握不牢了……」
  「例如——光与影,昼与夜,潺潺流光的轮替?」
  「你看到了?」
  「嗯。」他轻应。「我来替妳补上,好吗?」
  「好。」
  得到她的许可,他拿起笔,凝思了一会儿,在一旁轻轻写下:
  偷  一晌贪欢
  换  一世情怀
  从此  南方北方
  地球的两端
  聚也相思  离也相思
  「天堂地狱,爱情天平的两端,永不交集的你和我」,不该是他们的结局,这,才是他要的。
  「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妳,这是惩罚。」
  「哥!」她抗议。
  「晴,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言语,对不对?」
  她静默了下。他继续又道:「我们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了,是不是兄妹又如何?有没有血缘又如何?我们之间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妳那些画想告诉我的,不就是这些吗?那么,世俗的规范又有什么关系呢?看了妳的画之后,我一直在回想妳十五岁以前的日子,同样是妳,同样是我,为什么要有差别?人类的生命是那么脆弱,这一次,我想放纵自己,只要我的心没变,妳的心也没变,这样不就好了吗?」
  「哥!」可以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一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许多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想把握住仅剩的生命,为他燃烧最后的光热。
  轻轻地,她笑了,她想,这会是她这辈子最美的笑容。靠在他臂弯,低声问:「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打死我都不敢忘。」
  「外面……是不是又在下雨?」她听到雨声,也闻到泥土的湿气。
  「没关系,很快就会停的。」
  「那,等雨停了,你不可以食言哦!」
  「放心,我这不就赶回来了吗?妳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后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感觉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掌心里,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可惜这个时候,台湾看不到雪……」
  「没关系,我可以带妳去日本、去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保证让妳看到一大片皑皑白雪。」
  「可是,我现在看不见了……」
  「妳可以感觉。」
  「我的脚,没有知觉,不能走了……」
  「我可以抱妳、背妳、帮妳推轮椅,办法多得是。」
  「我体力大不如前,很容易疲倦,走不远。」
  「那就不要走远,等妳累了,随时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我体力比妳好。」
  「我会抽筋、疼痛,像针刺一样难受。」
  「我帮妳按摩,做物理治疗,别忘了,我是医生,懂得怎么照顾妳。」
  「我会拖累你……」
  「胡说,妳只会给我快乐。」
  她说一句,他答一句,终于,她展颜笑了。
  「真的吗?那,哥,你快帮我祈祷,让雨早点停。」她已经等好多年了,这也许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再等不到,她恐怕……再也没力气继续等下去了。
  「好。」他轻道,喉间涌出的酸意,强自咽下。
  「哥,你窗户没关好是不是?雨水打进来了。」她摸了摸脸上的湿意,一颗、两颗,滴在她脸上。雨水,是温热的吗?
  「对不起,我立刻关上。」他忍住哽咽,胡乱抹去脸上的泪。
  「不用了,你不要走。我好累,你抱着我,让我睡一下好不好?」她疲倦地沉下眼皮。
  「好,妳睡,我一步都不会走开。」他小心搂抱住她,轻轻拍抚。
  「嗯,你说的哦?不可以不见,不可以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哦!」
  「谁会像妳这么皮啊!从小到大,每次乱跑的都是妳,要我满村子找人,把妳拎回家。」不论过去、现在,他一直都在原地守候,不曾走开过一步。
  「呵——」她相信,不管她躲到什么地方,他一定找得到她的。她安心地闭上眼,声音逐渐模糊!「哥,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句话了……」
  「什么话?」
  「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后,一定告诉你……」
  「好,我等妳。」他轻声承诺。
  微风吹动未完成的素描手稿,一页页随风翻飞,定在其中一张凌乱的字迹上——
  如果  我还能再多活一天
  我要勇敢告诉你——我爱你
  将我最后的  仅有的  二十四小时的美丽献给你
  等待来生  化为秋蝉  为你吟唱一个夏季的缠绵
  风乍停,窗外纷飞细雨止息。
  二○○三年七月七日,天空,放晴了。
  【全书完】
《补述》
在那之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沈天晴是否仍活着,成了众人心中解不开的谜。
  整整半年,刘心苹寻着丈夫的足迹与讯息,始终没有着落。
  直到隔年初春,她收到一封远方背来的消息,信中,只写了短短几行字:
  今生,我欠妳。
  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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