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先弄清楚有没有矿再说吧,你呢,这段时间,就围绕我给你的两个方案好好想想,估计你想明白了,我这边也差不多弄清楚了。”
一行人到示范区,直接进了会议室。
孟谨行开门见山,请沈浩直接告诉他,沈浩手上这份报告的出处。
沈浩直言,这份报告是从当时做勘探的勘探队员手里弄来的。
孟谨行的表情变得沉重,从金鹏手里接过那份报告,翻看后发现与省地勘院最初提供的报告完全一致,他担心自己记忆有误,便让人拿去档案室做进一步核对。
“我能不能见见你那位朋友?”孟谨行问沈浩。
沈浩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孟主任,不瞒您说,我这报告也是花高价向他买的。本来是想请金工核实以后,如果确有其事,再到地矿局谈矿权的事。”
都说生意人满嘴跑火车,虽然有失偏颇,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孟谨行就从沈浩这句话里听出来,卖报告的人与沈浩不是什么朋友。
一个正式在编事业单位的技术干部,敢于把一份报告大价钱卖出去,不怕人家说他造假,那只能说明此人对这份报告深信不疑。
这样一分析,孟谨行满背冒冷汗。
他镇静地看着沈浩问:“沈老板是到青坪修路的吧?”
沈浩马上点头说:“是啊是啊,最近正好闲着,听说这儿几个村的国家扶贫项目要发包,我就来投标了,结果一个也没有中。那天正好遇到冯支书,我和他老相识了,听他说青坪到现在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我头脑一热,这不,答应帮他修条路!”
孟谨行瞅冯光明一眼,轻哼道:“我要是没猜错,你们当时就谈到矿床的事了吧?”
冯光明有点尴尬。
“不免你这个支书免谁?”孟谨行道,“老冯,你要带着青坪人致富,我没意见,我相信示范区党委政府,甚至县委县政府都不会有意见!但是,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地来吗?拿修路当幌子,实际是带着设备私自来探矿,这样的事,是一个党员该做的吗?”
冯光明咽口吐沫辩解道:“我不心里怀疑吗?一会儿说有矿,一会儿说没矿,小沈手上的报告又明明是有矿的,谁知道你们上面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他这话虽然强词夺理,但也不能说他的担心毫无来由。
孟谨行抓抓眉道:“探矿的事到此为止,你们没有探矿权,再搞下去就是知法犯法!既然这事儿我知道了,由我向县上反映后再作定夺。”
冯光明和沈浩都想开口说话,孟谨行一挥手拦住他们,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想什么。我孟谨行在示范区还要干下去,不是明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真要有矿,你们再来跟我谈也不迟。”
他看着冯光明道:“但有一条,无论有没有矿,青坪迁村这件事都要做!老冯,你是老党员,也是青坪的老支书,应该明白,迁村为的是青坪的子孙后代。”
冯光明道:“孟主任,只要你说话算话,免职的事我不会计较,而且,我冯光明起码的觉悟还是有的”
冯光明他们仨一走,孟谨行立刻打电话给楚远,询问了孙飞的伤势,让他回来立即来见自己。
半小时后,楚远赶到,手上已经拿了沈浩提供的那份报告,“他们核对过了,和上次那份报告完全一致。”
孟谨行心头一寒,坐在那里长久地不说话。
楚远耐不住性子,抽了两支烟后问:“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地勘院?”
孟谨行摇了摇手,“这事有点蹊跷,我要亲自去一趟。”
“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干吗你自己跑一趟?”楚远不解。
“这事要是电话里说得清楚,就不会出现如此奇怪的反复!”孟谨行道,“我马上动身,争取明天就回来。在我回来前,暂时压住此事,不要向上汇报。”
他开始站起来整理要带上的东西,桌上的电话响时,楚远替他接了,然后捂住话筒告诉他,冯林打来,说打孙飞的人调查清楚了,是沈浩手下干活的人,不是村里人。
“拘留了?”孟谨行问。
楚远说是,孟谨行点头说:“帮我告诉小孙,好好养伤。”
他匆匆出门,叫上胡四海,直奔都江。
当他风尘仆仆出现在省地勘院道明来意,副院长仲茂山怔忡地看着他,嗫嚅半天后长叹一声道:“我就说纸包不住火,要出大事的!”
“仲院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坦言相告!”孟谨行道。
“事实上,我们的报告根本没换错!”仲茂山说,“是你们的钟敏秀部长,跑来求我无论如何帮这个忙,她说你的环保思路是对的,她不想看到一名年轻干部就因为这事而毁了前途。”
孟谨行震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连呼吸似乎也滞住了。
仲茂山说:“说实话,孟主任,她当时提出这个要求时,我真觉得很荒唐,也没办法接受。她呢,就坚持不走,怎么说她也是个副处级干部啊,又是帮我倒水,又是帮我抹桌子的,连着磨了两天,一逮着机会呢,又不断跟我讲你在长丰为群众做的事,我是真被她感动了!”
仲茂生点起烟,吐出浓浓的烟雾,长叹着说:“我是不相信这事能瞒多久的!你想想,有多少人在打青坪那些废矿坑的主意?即使当地政府没有规划在那里探矿,也架不住那些想赚钱想疯了的人,冒着险去废矿里找机会。只要有人去,发现有丰富矿床的机率就存在。”
“既然你知道瞒不久,你还答应她?”孟谨行觉得胸口越来越堵。
仲茂生反问他:“如果你碰到这么个有身份的女干部,整日低声下气地来求你,不为她自己,不为权不为利,只是为了一名年轻干部,为了当地的环境,你能拒绝她的要求?”他摇了摇头,“何况她还承诺,如果出了事,由她全力承担,我还能说什么?”
孟谨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省地勘院的。
他只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钟敏秀是用一种近乎自毁政治生命的方式,帮助他躲过了那次的政治危机。
现在,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该怎么办?
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继续瞒下去,还是让钨矿乌龙事件的真相大白天下,任由钟敏秀身败名裂?
他肯定不能让她这么毁了前途!
但是,该怎么做,才能保全她,又能让钨矿重见天日?
孟谨行的思维全乱了……
第211章 难承之重
由于事涉钟敏秀,孟谨行从都江回来并没有直接去向夏明翰汇报,而是回到示范区,破天荒地关上办公室门,一个人待在里面思考。
他的反常令楚远等人诸多猜测,但没有人敢来试探缘由。
直到华灯初上,刘爱宝第一个忍不住来敲门,半天无人应门,她急得让肖海峰拿了备用钥匙来开门。
门开处,满室烟雾,孟谨行泥塑一般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主任,你没事吧?”刘爱宝开了灯,担忧地问。
孟谨行的背影一动不动,只是声音沙哑地回她:“我没事,你们都回去吧!”
刘爱宝与肖海峰对望一眼,还是劝道:“不管什么事,你还是先去吃晚饭吧!”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安静!”孟谨行低哑的声音中带了几丝不耐。
刘、肖二人无奈地退了出去,替他重新关上门。
孟谨行的确很焦虑。
从白天想到天黑,他始终没能找到万全之策,随着时间一分分地流逝,这种焦虑越来越沉重,就像大山一般压着他。
他不可能一直把青坪钨矿的事压着,但不能帮钟敏秀从这件事中脱出来,又让他有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这种痛苦让他更深地体会到,钟敏秀当时这么做是冒了什么样的风险。
直到近午夜,他终于下决心冒个险,找夏明翰坦陈钨矿真相,然后把这件事承担下来。他这么做,是等于拿葛云状、夏明翰的政治生命一起冒险,但他别无选择。
他走到桌边摁灭手里的烟,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包,走到门口关灯、关门,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离开。
胡四海一直等在院子的停车场,远远看到孟谨行从办公楼出来,立刻下车拉开车门,等待孟谨行近前上车,替他关上车门。
才坐进车里,孟谨行的手机很突兀地在黑夜中响起。
电话是比康岳他们晚一天到蓝利县的冯林打来的。
他告诉孟谨行,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在冯林到的前一天,康岳和莫柏在蓝利县委宣传部碰了一鼻子灰,当地的那位女部长明知有非法拘禁小人质的事,但她照样还是极其冷漠地表示问题出在长丰县,如果不是长丰欠了耒河镇农民的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不仅如此,女部长对于康、莫二人提出见县委书记,商议解救小人质的意图时,她竟然冷冷地表示,康、莫不应该因为这样的小事惊动县委书记。
康岳拍案而起,据理力争,但都如同重拳砸在棉花上。
冯林与他们碰头后,三人第二次找到县委宣传部,终于有一位副部长同意带他们去了政法委,见了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
冯林在电话里说:“……绑架马文龙的事在这里没人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一边倒地认为错在长丰,他们虽然对马文龙的遭遇表示同情,但问他们孩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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