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那个方向看着,缓慢地说:“在承担了一些责任之后,我们
现在必须赶快防止这个传染病的进一步蔓延。”他向对面的哈
里·塔马塞利望了一眼,说:“院长,各科主任和我制定了一些
措施,要立即付诸实施。我现在讲一下。”
皮尔逊停顿了一下。当他重新开始讲话时,他的声音里带
上了加强音符。欧唐奈觉得在这一刹那,象是老头子忽然年
轻了好几岁,使人约略可以看到他这个人当年作为一个思想
集中、态度认真、能力高强的医师那个时代的一些形象。这些
年来为屋里这些同事所熟悉的那种挖苦人的幽默和接近于轻
蔑一切的自负已经消失了。代之以有专业知识的直率口气和
与同行同事平等地商量问题的态度。
皮尔逊说:“当前的问题是找到传染原。由于过去半年里
没有好好为炊事人员作定期检查,我们自然应该怀疑食物是
传染的媒介,应该先从这里着手来检查。因此在下一顿饭以
前,我们要对所有接触食物的人员进行一次体格检查。”他从
他的那件磨损了的呢料背心口袋里拿出一个怀表,放在桌子
上。“现在的时间是两点一刻,我们还有两小时零三刻钟。在
这段时间里,要对所有做饭的、送菜的都进行一次体检。现在
门诊室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听说所有的内科医生和住院大夫
都已经接到通知了。”他向四周看了看,一些人在点头。“好,我
们这个会一结束,”——皮尔逊望了坐在他旁边的戴维·柯尔
门一眼——“柯尔门大夫会在另一个房间里交代一下任务。”
皮尔逊又指着营养科主任说:“斯特朗夫人负责通知所有
有关人员,分成十二人一组,到门诊报到。也就是说,我们在
这段时间里要对九十五个人进行体检。”
“顺便说一下,在体检的时候,请记住带伤寒病菌的
人——我们先假定有这么一个人——可能并没有钱德勒大夫
所说的那些症状。应该特别注意看有没有不注意个人卫生的
人。认为值得怀疑的人应该暂时停止他们的炊事工作。”
皮尔逊停住话头象是在思考,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看笔
记。然后又继续讲道:“当然,我们都知道体检并不能解决一
切问题。碰巧也许能发现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可是有可能我
们找不到。很可能要在体检完了之后,我们的主要工作可能
要在试验室里进行。要通知每一个体检的人明天早晨交大
便。”他脸上带了一丝苦笑。“不能拿便秘作为理由不交;如果
今天能交,当然我们也收,表示欢迎。”
“化验室已经做了给这些人查大便的准备。当然这要花
几天工夫——至少两三天。”
有个声音(欧唐奈认为是吉尔·巴列特)在说:“九十五个
人!屎倒是真不少。”桌子周围响起了一阵笑声。
皮尔逊转转身,说:“是不少。可是我们得尽量完成这个
任务。”
说完之后,他坐了下来。
露西示意要讲话。欧唐奈点了点头。她问:“如果马上找
不到传染原,我们还继续用医院的伙房开饭吗?”
“目前——是这样,”欧唐奈回答。
院长补充说:“我的办公室正在和外面联系,如果我们觉
得有必要的话,能不能找到外面的食堂代办本院的伙食。可
是我很怀疑——时间这么仓促——城里哪家能有这个条件。”
比尔·罗弗斯问:“我们还收住院病人吗?”
“对不起,”欧唐奈说。“我忘记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停
收住院病人。已经通知了住院处。当然,我们希望病理科能
很快找到传染原,然后我们再研究收病人的办法。还有别的
问题吗?”
没有其他人提问。欧唐奈又向会议桌下首看了看,问:
“柯尔门大夫,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戴维·柯尔门摇摇头。“没有。”
欧唐奈把摆在他面前的文件夹合上。“好,女士们、先生
们,我建议马上开始吧。”
在会场上椅子开始移动、个人交谈开始的时候,他对皮尔
逊说:“约,我可以和你说一句话吗?”
其他人陆续走出房门的时候,他俩一起走到一扇窗前。欧
唐奈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让别人听到,缓缓地说:“约,在处理这
个问题期间,你自然继续负责病理科。可是,我觉得还得和你
讲清楚,在别的问题上原来的决定没有什么改变。”
皮尔逊慢慢地点了点头。他说:“是的。我已经想到了。”
二十二
象一个将军在战斗打响以前巡视自己的部队一样,约瑟
夫·皮尔逊视察了病理化验室。
跟着他的有戴维·柯尔门、病理住院医师麦克尼尔大夫、
卡尔·班尼斯特和约翰·亚历山大。皮尔逊、柯尔门和麦克
尼尔是在医管会开完紧急会议之后直接来的,两个化验员根
据原来的指示清理了紧急工作以外的其他工作。
皮尔逊巡视了一遍以后,对其余四个人说:“我们现在的
问题是带有侦察性质的。在大约九十五个炊事人员当中要找
到一个带伤寒病菌的人。这也是一个速度问题;用的时间越
长,传染病的扩散机会就越大。我们侦察的手段就是化验大
便,今天开始送来,大部分明天早晨送到。”
他对麦克尼尔说:“麦克尼尔大夫,今后几天你的工作是
保证化验室暂停一切不重要的工作。检查所有的常规申请单
子,决定哪些需要先作,哪些可以推迟,至少要推迟一两天。你
认为紧急的化验可以交给卡尔·班尼斯特,尽量和他一起工
作,但不要给他的工作分量加得太重,除去重要的项目以外,
其余时间留下来,让他参加当前的中心工作。”麦克尼尔点点
头,皮尔逊接着说:“你自己处理外科手术回报。把看来紧急
的先处理掉,能推迟的先放一下。如果有你不十分有把握的
① 麦康吉(MacConkey,1861-1931),英国细菌学家。麦康吉培养基为一种麦康吉
琼脂,胆汁肉汤液。
诊断,给柯尔门大夫或者我打电话。”
“好,我现在就去办公室查看一下。”麦克尼尔走了出去。
皮尔逊对其余的人说:“我们给每一个大便样品单独作一
个玻璃片。不要把好几个培养物放在一起,那样做有搞混的
危险;损失了时间,又得返工重作。”他问亚历山大:“咱们的麦
康吉培养基①够不够做大约一百份的?”
约翰·亚历山大脸色苍白、眼圈还红着。他半个小时以
前刚从伊丽莎白那里回来。但他立即做了回答。“不够,”他说,
“我们也就有两打左右,一般只够几天用的。”
他对化验室问题的反应是习惯性的。可是在他回答过之
后,心里在琢磨:对皮尔逊大夫这个人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
连自己也说不清。他觉得应该恨这个老头子,是他的漫不经心
造成了他的孩子的死亡。也许过些时候他会恨他的,可是现
在,他只感到深深的隐痛和默默的哀愁。面对着目前大家的
繁重工作,对他来说也许倒是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在百忙之中
忘却一些悲哀。
“我明白,”皮尔逊说。“那么就请你在培养室里一直工作
到所有的玻璃片都准备出来为止。我们必须在今天下班以前
准备出来。”
“我现在就开始吧。”亚历山大跟着麦克尼尔走了。
现在皮尔逊自言自语道:“我们得作九十五份标本,就算
一百份吧。假定有百分之五十的乳糖是阳性反应,其余的百
① 沙门氏病原(Salmonella typhi),伤寒病原。
分之五十要作进一步检验。恐怕不会再多了。”他看着柯尔
门,让他肯定一下。
“我同意。”柯尔门点点头。
“那么好吧;每份标本需要十个糖试管。五十份标本——
就是五百份。”皮尔逊转身向班尼斯特问:“有多少糖试管可以
用,干净无菌的?”
班尼斯特想了一下,说:“可能有两百个。”
“有把握吗?”皮尔逊认真地问。
班尼斯特脸一红,他又说:“一百五十个总会有的。”
“那么再要三百五十个来。给供应室打电话说需要今天
送到,不能拖延。告诉他们以后再补手续。”皮尔逊接着说:
“打完电话以后,开始把试管分成十个一组。先用原有的,再用
他们送来的。查一查糖类的储备。记住需要葡萄糖、乳糖、卫
茅醇、蔗糖、甘露醇、麦芽糖、木糖、阿拉伯糖、鼠李糖,还有一
个试管盛吲哚产物。”
皮尔逊一口气不加思索地数出这些试剂,脸上藏着得意
的神色,又对班尼斯特说:“你可以在化验室标准工作规程第
六十六页上找到沙门氏病原①生化鉴别表。好吧,开始行
动。”
班尼斯特急忙跑到电话那边去了。
皮尔逊转身问柯尔门:“你想想,我还有什么遗漏吗?”
柯尔门摇摇头。老头子掌握局势之迅速彻底,使得柯尔
门又惊讶、又感动。“没有,”他说,“我想不出有什么遗漏的。”
皮尔逊看着那年轻的病理医师,愣了一会神,然后说:“那
么咱们去喝杯咖啡吧。这可能是今后这几天仅有的一次机会
了。”
在迈克·塞登斯走了以后,费雯才感到他这一走给她心
里留下多大的空白,没有他,今后这几天会显得多么漫长。但
是她相信让迈克离开几天是对的。这可以使他俩都能有机会
清理一下思想,仔细考虑一下未来。并不是费雯自己还需要
考虑什么,她自己的感情是很坚定的,可是这会对迈克公平一
些。可是,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她突然又觉得她这样做的真
正动机也许是认为自己的感情毫无问题,而是要求迈克去证
明他的爱是否真诚。
可是,这并不是她的原意。但迈克会不会这么想呢?费
雯心里在嘀咕:假如在他眼里,她好象不那么信任他,不愿意
单从表面上看,接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