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第4节

　　“白氏青荷？”他轻蹙眉头，温文尔雅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嘴角一抽，迅速从他手里将娘亲的牌位抢回手中，护在怀里，身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靠至墙面才停下，很是防备地抬头看着他。

　　“她是你的亲人？”温和尤如初春暖阳的清远声音再次响起，划过我的心涧，温润如玉。

　　斯文儒雅、亲和随意的气质自然流露，贵族气息充斥整个大殿，绝色倾城的容貌让我几乎认为，他，是在世凤凰！唇角浅笑宛若绝色天神临世，给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臣服感。

　　我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必要！

　　可那温暖如斯的浅笑，竟如平静的心湖像被击进一颗大石子，泛起层层涟漪不断，一股酸楚自我心底溢漫开来。

　　迎上他的目光，我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深处，那里一片寂然，清澈，澄净。

　　在那一尘不染的空寂眼底，我看到一条明黄的稚龙，在那里悠然安睡。一片清幽淡然的自然之景在它身后铺开，形成一个有形无体的裕字。

　　沉睡中的蛟龙，没有野心，没有恶意，纯粹地想要永远安寂下去。在它的尾部，点点白斑有将要脱落的亦象。

　　斑点落，金龙出！那是，成王的标志。

　　蛟龙背后的裕字之景，不断变幻着画面。最后定格在公元493年六月，裕王凤裕被册太子之日。

　　我暗然，他是三年后的太子，凤裕！

　　“太子，凤裕！”我放下防备，轻声说到。

　　淡然悠扬的声音，好似出谷黄鹂，清脆悦耳，脱俗怡然，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里更显飘渺虚无。

　　我知道，这句话一定在他心间留下了泯灭不掉的影响。

　　他剑眉一挑，目光深沉复杂地看着我，未出一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007
“大胆侍婢，竟敢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他身后那个身著银灰色盔甲英气少年向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握剑的手向我一挥来，大有要将我就地处决之意。

　　我目光由凤裕脸上移开，定定地看向他。剑眉英气逼人，飞敛入鬓；星目炯炯有神，洞人心脾，眼底一片清然冷洌，将天生的凌厉骁勇尽掩在那冰冷之下。薄唇紧抿，出声有力。英气中带着些许柔线条的脸俊逸得有些不像话。

　　颀长挺拔的身影有着与凤裕如出一辙的温文尔雅，完全一幅文弱书生不胜力的表象。若不是那抹冷洌，我就便要真的以为他只是个穿着盔甲的书生。

　　在他的眼底，一片清然，如溪水见底却无底。我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身世，他的过去，以及他的未来……

　　直觉地，我说出四个令自己后来憎恨不已的字眼“平南神将！”

　　我惊讶于自己的失常，敛了敛神，放下提到嗓眼上的心惊。毫不在意地将面前的剑拔开，从他们中间的缝隙穿过，向朱漆小木箱走去。

　　他的惊讶并不比我小，我将他那一瞬的愣忡看尽眼里，却未做过多思想。

　　蹲下身，将娘亲的牌位轻柔地放进小木箱中，扣上锁扣，又将它推进那堪旧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草雕木床下。

　　他回神，又欲上前，“轻尘！”凤裕低敛出声，竟是带着几许自成的威严之势。一柄玉扇横挡在“平南神将”轻尘面前。

　　我敛下眼帘，眼前这个人，注定是个王者。如此年纪，已是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威仪之姿。

　　“刚刚那曲舞，叫什么名字？”他由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一遍，眉头微皱。

　　“百灵朝（chao）凤！”我未做多想，便说出了这支舞的名字。

　　在我的认知里，他们，并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凤裕的淡然，说明他不是个好事使坏的人。而他，我瞄了眼“平南神将”，凤裕口中的轻尘，冷得有些酷然，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过去未来，但我知道，他，也不会害我。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平南神将”，姓楚，名轻尘，字定安，定国安邦之意。琉璃王朝的大将军，唯一附马爷，我凤琉璃的夫婿！

　　“百灵朝凤？”凤裕低头思索片刻，炫然笑开，左手的玉扇轻轻扣在右手掌上，一幅很是欢喜异常的表情。

　　"；确实如此，舞艳丰姿，气势磅礴，轻灵如燕，欢快如雀，华丽如凤，大气似虹！甚妙，甚妙！"；我看着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温暖，却酸涩着。

　　传说中的四哥哥，凤裕，如此亲切随和。

　　可又有着些许失落横垣在心间，这样的哥哥，却不被我所拥有的。

　　"；四皇子，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楚轻尘面无表情地对四哥哥恭敬地抱拳说到，波澜不惊的眼里透露出的却是对我排斥与不屑，声音中正得有些清冷。

　　甚至，他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曾。

　　凤裕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与楚轻尘向外走去。踏出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蓦然顿住，在我惊诧的目光中侧过头，淡声问我“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可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而不是可否告诉本殿下！

　　我愣愣地看了他半晌，讶然，我的哥哥问我叫什么名字？语气澄静，心念单一。

　　但飞快，我又了然的轻笑开去。凤琉璃，除了在琉璃园中有人知道外，这个名字，早已被埋没在这深深的废院之中。

　　“璃色。”我说。琉璃太过华丽潺然，不适合一个被家人遗忘的公主使用，更不适合身著大号宫女装的我。

　　璃色

　　春江璃色花香芳，

　　弱柳扶风水依扬。

　　絮日徐来柏飘飘，

　　秋月惦君杨风荡！

　　凤凰谷里，琉璃湖色，水连天。

　　“璃色……”他点点头，旋然踏出大殿。

　　凤裕走了，月牙色的蟒袍消失在琉璃殿外的空阔园径里。楚轻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一步外的右侧方，那银灰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回几道低沉刺目的肃杀光线。　。　想看书来

008
收回随着他们远去的目光，我向琉璃园的金菊圃走去。那里，昨天被奶娘几靴便毁灭殆尽的金秋菊。

　　往年的今天，我还可以采摘一束送给母亲，可今年，却连一朵完整的花，都没有。

　　拿着布袋，我认真地捡拈着朵骨花瓣。将这些残花收集起来，晒干。在接下来的下一年里，除了冰冷的硬馒头外，我偶尔还可以喝上上好的金秋*茶。

　　这种花荼，在我看来，比零星所说的毛峰，普洱还要甘醇可口，清香逸远。

　　如是想着，仿若金秋菊泡在水中，散发出的甘冽熏香盈满鼻翼，我会心一笑。

　　“拈花一笑，殷瞳妖娆，异世红颜，它世荡！”一道邪魅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淡淡地扫视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眼，一袭比深秋枫叶更为红艳的大红缎衣夸张地落入我眼帘内。让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丝殷红的光闪过。

　　那袭红，深深地，深深地，印在我心底。

　　鲜红简约不失精细的长袍，与他苍白的肤色却相衬得过份，被同一色系绣纹束腰扣住的腰身，有让女孩子都看着有些脸红优美弧线。

　　过于阴柔的脸部线条，精细得如细瓷玉器的五官完美地切合在他有些病态白的脸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弱柳扶风之姿足以担当得起倾国倾城之说。

　　我想，商周妲己、褒姒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说，凤凰姐姐一笑可以倾人国，那么他，一笑便能倾天下。可隐约中，他的轮廓好熟悉，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呢？！

　　从四哥哥他们走了之后，我一直隐约觉得今天还会有事发生。看来，这件事就是指的他了吧！

　　“洛诚国师！姓楚，名风华，字洛诚。银发红衣，羞涩天下！”我回头，继续捡着花圃里的凋零金秋*瓣。淡然的声音向外传送着我的话语，拾花的手却微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

　　我想，我算是妖孽了吧。

　　可以看到别人的前尘往事，即使是我不认识的人。但只要我愿意，就可以知道他的一切，包括未来的某些事。

　　可当我看到如此妖孽的国师后，想法略有了些许改变。

　　或许，他比我更妖孽，光鲜背后，还有着我看不到的伤痛。

　　其实，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你与我推算的一样，可以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却独独不能看见自己和他的未来。”楚风华如是说着，慢慢地踱步向我走来。

　　我无视他的存在，起身，向前走了几步，赤脚踩在松软的泥土，酥麻感带着浓浓的凉意从脚底传上我的身体。

　　我眉宇微皱，将那不适的冰凉的隐痛感敛下心底，蹲下身去继续捡着散落的*。

　　他说的他，是指午时那个和四哥哥一起来的那个少年将军轻尘吧。

　　“可是……”楚风华没有再说下去。西斜的阳光将他绯红的身影长长地斜射到我身上，秋风涩涩，他那艳红的衣衫随风飘舞，在我面前猎猎作响，划出一个凄凉的弧度……

　　我微怔，他未说完的话，我想，我应该知道了。

　　“王！”楚风华微微侧身，站在一旁。整齐一至的脚步声由花圃外的月牙形拱门传来。

　　在这组脚步声外，还有一道沉稳有力的步伐……

　　我拈着*，灰蒙蒙的手，停在了布袋上方。忘了将花瓣放进去，亦忘了站起身来迎接他的到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终于，还是要见到他了么？

　　西璃至高无上的王，琉璃王朝的君主，我未曾见过面的父亲。

　　侍卫随从肃目地分成两列向花圃四周散去，与楚风华一样立在廊下路旁，恭敬威严。

　　那个明黄的身影，由远及近，慢慢地向我走来。一双明黄金丝飞龙靴印入我眼底。

　　我敛下眼，一颗清泪，直直地滑落，与脚下湿涔的泥土融入一体。

　　身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但却不是属于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