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青离什么样的人?
平时还挺道貌岸然的吧?
所以她都管着自己,很少喝酒,更少醉酒。
可今儿酒太香了。
几圈酒令下来,她开始去胡噜人家小孩的头、掐人家脸蛋。
然后她发现自己被一双毒辣的眼睛狠狠剜着。
“黑天化月”之下,调戏良家妇男,何况还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好像是不太好……
所以她老实收手了。
这时,不知是闻着酒香,还是看到有两个都尚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在,观里的老道也出现了。
老道身材高瘦,皮肤黑沉,鼻头硕大,身穿一领乌皂道袍,腰间系一条明黄吕公绦,拿把拂尘,自称姓易。
道人讨了两杯酒,高谈阔论些烧茅炼药、滋阴补阳的方术,青离心下只是冷笑,倒是那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看样子旁边的娘亲也十分宠他,绝不拂了他的意思。
老道讲得兴起,道:“今日能逢各位,也是有缘,贫道略懂些风水易卦,给各位卜卜如何?”
青离以为这帮家伙会争先恐后地报名,没想到,他们却是互相谦让。
“你们客气,我可先给道长算了。”她借着醉意伸出手来,笑道。
其实她本来不太信这些,有点像我们现在很多人算命的心态,去考考别人准不准,好玩而已。
不过老道倒是蛮正经的,拿她右手瞄了一会儿,脸上有些变色。
“姑娘十一二岁时,家有大劫。”
这下轮到青离脸上变色了。
“姑娘二十岁之前,杀伐之气甚重。”
青离像叫火烫了,飞速抽回手来,怒斥道:“你这牛鼻子,半点不准!”
话虽这么说,看她神色,别人自然猜到老道说得对与不对。
结果另三个也都变了脸色……连那个一直问东问西的小男孩也连说不用算了。
搞什么?因为发现算得准,就都不要算?
青离嘴角有些抽动,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一个词的含义:各怀鬼胎……
然后苏姓男子先推说累了,自选了厢房去歇。老道唠叨完了,也告辞。
青离脑袋不太好使地想着,这东南北房都有人占了,这娘儿俩却怎么办?总不好这么大了还住一起吧。
结果出现了一件可以震飞她的事情。
男孩扎在徐娘怀里,深情款款地唤了声:“万儿。”然后二人一同起身,往西厢房去。
青离嘴巴半天没合上。
想起刚刚所作所为,比起当着家长面调戏人家孩子,好像当着老婆勾引人家老公更可恶一点?
等等,这么说,那小兔羔子,不但已知人事,说不定经验比她还丰富得多?
娘的!原来吃亏了……
第二天早上,青离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的,起来一看,没有门的东房里,一群小道士正围着昨夜的醉行者责问,后者的绳索松脱了,手中抱一个沾满血迹的香炉,表情却一脸茫然。
第十三章 五色·小案子大人物(3)
她也很快知道了这吵嚷的缘由。
供着三清的大殿上,老道人脸朝下趴着,死因应当是脑后的重击,一手向前无力垂着,四指弯曲,食指却枯枝一样僵直地伸出来,直指正西。供奉的香炉不见了,满地香灰和血混在一起。
他真应该先为自己算一卦的……
( 二 )
黄帝问于岐伯曰:余闻人之合于天地道也,内有五脏,以应五音、五色、五时、五味、五位也……
——《 黄帝内经·灵枢·经别第十一 》
官府很快来人,保护现场、验尸、盘问,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青离颇有些愤怒,她都多久没开张了,为何生命中还老有这些捕快晃来晃去?
而且很不幸地,她也是被初步判定的凶嫌之一。所有道士都住在前院,除了死去的易道人独居一间,小道士们都是大炕通铺,八到十个人一起住的。别说要花很长时间的行凶,就是短短起个夜,常常都把一屋子人弄醒了,所以他们犯案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剩下的就是后院住的几个外客。
青离细看这几个同嫌,醉行者——此时他倒也不醉了,报了法名上来,所以或者称其为玄真法师更好——赤着眼,双唇绷得紧紧,被问到绳索如何挣脱以及香炉为何会在手上之时,都表示完全不知;苏姓男子铁青着脸,同样寡言少语,身上还是月白长衫,倒是顶巾似乎换了件颜色深些的,令人有些不解;少年及美妇则都脸色苍白,不敢直视那尸体,接受盘问之时,说话有些结巴,但总体大意终归是说与此事无关。
领头的官差姓徐,名达。阔面重颐,颇为威武。
“官爷,那贼秃定是记恨昨夜师父要将他丢出去,纵酒行凶,凶器在手,官爷还有什么犹豫的?”一个小道士被推出封锁线外,兀自不休地向那徐达说道。
“噢?”徐达转向他,瓮声瓮气道,“他还记得老道要丢他出去,却不记得行凶后丢了凶器?我看是你喝高了吧?”
一阵哄笑。
“昨夜你们可都知道有人醉倒在东房内?”徐达又问。
废话,青离心说,那房门都没了,行者又一直打鼾,除非瞎子看不见、聋子听不着。其余人也都默认了。
“这就对了。”徐达拿起地上绳头,展示齐整的断面,道:“若是醉汉自己挣断绳索,这里应毛拉拉的,现在却是利刃割断,所以是有人行凶后,故意嫁祸!”
青离暗笑,这老粗似乎还有两把刷子。
“官爷,那我师父登仙时,手势指着西边,这也是凶手嫁祸吗?”又一小道士问道。
徐达看向仵作,后者连忙禀明:“死者血迹流向自然,没有拖拽痕迹,是以不曾被人移尸。四指僵硬,掰之不开,应很难是他人人为所致。”
“你们两个,跟本官走一趟衙门吧。”徐达听了这话,转向朱深与万姓美妇,道。
“你好大的胆子!可知道我们是谁?!”美妇杏眼圆睁,喝道。
“王子犯法,与蔗民同罪!管你是天王老子,今儿也得跟我回去!”
青离暗地喷了一口,这句话确实雄壮,可那念庶民吧?
捕快的铁链子已经套上去了,少年与美妇都慌了神,张皇辩白,却说不出什么好理由。
“大人且慢!”
青离鬼使神差地喊出这句,禁不住又叹息自己:一夜一天之间,她已经两次开口为不相干的人出头,简直是某人的阴魂附身……
“姑娘何事?”徐达转过身来问她。
“小女子有一事想不通,凶犯为何不把道人的尸身移动,难道就任凭他指证自己?”
“许是夜里犯案,凶手也未看清楚吧。”一旁一直不吭声的苏辰插上一句。
“可若是凶犯看清了呢?死者如把最后的信息留得这样直白,未免太冒险了吧?”
“笑话,指西便是指西,还能是什么意……”
苏辰的话断了,青离却开始笑着替他续上:“小女子就等您这句话呢!所谓五行相生相克,与万物相应,指西的话,可以是四方之西、四季之秋、五行之金、五色之素——对了,苏公子没发现,每个房间有一人名中凑巧带了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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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五色·小案子大人物(4)
五行论是古代盛行的一种体系,早在《 黄帝内经 》中,就有天地人道相合,五行与五方、五色、五味、五脏等等的对应关系记载,例如青、赤、素、玄、黄等五种颜色分别对应着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这时,四周听众看到盘问的笔录上赫然写着:青离、朱深、苏辰、玄真——经这么一点,突然都恍然大悟,把目光投向了苏姓男子。
“姑,姑娘……在下不知姑娘是何意思,姑娘也说了,那指西有这许多意义,要是没有证据,那可是屈杀好人哪!”苏辰额上现了汗,强自辨着。
“你们昨晚见过,今日他可换了衣服?”徐达突然插进来道。
孺子可教也,青离适时闭了嘴,暗笑,用殿上香炉伤人,多半是出于冲动,衣服上定会溅有血迹,所以徐达有此一问。
“好像不曾,顶巾倒是不甚一样。”少年看了半天,说出这样一句。
青离无语……这个孺子不可教……
“看吧看吧。”苏辰捞着根救命稻草,擦汗道。
是啊,总不可能衣裳没事,顶巾沾血吧,徐达也想不通。
“朱小官人也换过衣服吗?昨夜看是浅绯,今日怎么是朱红?”青离道。
“我?并不曾啊。”男孩低头看自己身上,“想是昨晚月光下面,显得浅些?”
……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吧?
在后院的茅厕中,捞出了苏辰昨夜穿的长衫,上面果有血迹。
后据苏辰招供,他本与邻县一位小姐定了亲,因这老道受人财帛,专意讲了许多二人不合的话,导致亲事不成,他特来找老道理论,没想到后来一语不合,冲动之下竟打死了人,他便生出嫁祸的心,进去东房,将香炉放在醉汉手上,又帮他割断绳索。至于老道的手势,他当时并没明白,还庆幸他指错。
能知天机,本当何等荣幸,却因区区财物,故意曲解,岂不招致人祸哉?
犯人羁押,余者各自走路。
青离跨上夜刀马的马背,挽缰正欲前行,却被前面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拦住。
“姐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眼睛眯着,声音还是甜甜的。
青离看了看他,继而毫不客气地大笑:“小兔羔子,我图你以身相许咧?”
那边万姓妇人自轿帘里探出头来,毕竟吃人嘴短,不敢再用眼剜青离。
于是青离就从马上俯身下来,伸手在小孩头上狠狠胡噜两把,大笑着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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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五弦·红粉化灰夜夜哭(1)
( 一 )
欲迎天子看花去,下得金阶却悔行。
恐见失恩人旧院,回来忆著五弦声。
——[ 唐 ]王建《 宫词 》
“回大奶奶,稻草引火虽快,却容易给菜里带上烟味;麦秸和棉花秆儿烧起来常噼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