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食- 第21节

　　由于日本军封锁一切有关战争的消息，美国向日本扔了两颗原子弹的重大新闻，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不知此时的“亲帮”日本国民，在两天里就少了三十万人的惨剧。8月15　日，中午我上学回家吃午饭，一进院，我妈就笑着说：“日本投降了”。我还不信，说：“真的吗？”我妈说：“你听广播，一会播一次，日本皇上的投降诏书说无条件投降。”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兴奋地午饭也不吃了，跑回学校，看到同学都回来了，热闹非凡，讨论着，议论着，一场噩梦结束了，一个新世纪开始了。从我出生开始，整整十四个年头啊！我也长大了。

　　
　　1945年8月15日中午，日本人听到天皇通过广播宣读

　　无条件投降诏书之后，到皇宫前跪拜，捶胸顿足之状。　。。

四、苏联红军
四、苏联红军

　　1945年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当天苏联红军轰炸了吉林市，8月9日继续轰炸吉林市。8日轰炸造成死伤四十多人；9日未造成损失，炸弹都扔到野外无人处。百万苏联红军从大兴安岭、蒙古、延吉三个方向，向日本关东军压过来，日军一触即溃，战火迅速逼近东北腹地。正当我们人心惶惶之际，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很快，苏联伞兵空降到吉林市，大约有500多人。接着苏联坦克开进吉林市。那天我们在家里，忽然房子被“隆！隆！”的声音震动，外面有人喊：“快看！老毛子（东北人称俄国人）坦克开过来了。”我闻声跑出去，到街上看到两个钢铁庞然大物，轰隆隆开过去，跑得很快，后面一堆中国人跟着跑，大人、小孩都有。我也跟过去，那两个家伙突然停下来，顶盖打开，钻出来几个苏联兵，我看年龄都不大，看样子倒像小孩。（可见苏德战争的残酷）苏连兵出来之后，靠在坦克上抽烟——就是用报纸包上烟叶，点着了吸。穿着花绿军装，有胆大的走上去打招呼，嘴里喊：“骚达子（俄语“大兵”），上高！（好的意思）”但后来知道这不是俄语，但“小”毛子都听得懂，因为我们伸出大拇指，这是“世界语言”。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坦克，第一次是1942年在伪满“新京”（长春）儿玉公园的“大东亚圣战博览会”上的日本坦克，当时觉得很利害。这次看到苏联红军坦克，日本坦克就成了玩具，能把日本坦克碾平。

　　
　　苏联坦克部队解放伪满首都“新京”（长春）

　　
　　行进中的苏联坦克（1945）

　　
　　苏军缴获的日军坦克（现陈列在莫斯科——2005年作者摄）

　　
　　日本就用这些武器欺负中国（2005年摄于莫斯科）

　　
　　苏军缴获的日军战利品（现存莫斯科战争博物馆，2005作者摄）

　　
　　这种又粗又胖的苏军运输机，每天都在吉林市上空盘旋

　　
　　苏军T34型坦克，我当年在吉林看到的就是这家伙（2005年摄于莫斯科）

　　
　　苏军老式战斗机，二战初期在德苏战场上损失惨重，

　　退出战场（2005年摄于莫斯科）

　　1945年苏军占领东北时期，这种老家伙天天在我们头上飞过。

　　
　　二战苏军新式战斗机，给德军me——109战斗机以致命打击

　　（摄于2005年莫斯科，前立着为作者）

　　东北人民对苏联，一无认识，二无好感。人们分不清十九世纪侵略中国东北的沙皇俄国和十月革命之后的苏联，认为都是“老毛子”。把苏联红军和沙俄军队同等相待，一下子就把苏联红军和沙俄军队的奸淫中国妇女联系起来。不断有人传说，谁家的媳妇、大姑娘被老毛子糟蹋了，又有说连五十多老太太都幸免不了。有年轻妇女的家庭非常害怕苏军光顾。

　　有一天，我们全家到乡下的大姑母家串门（作客之意），大姑家有儿媳和女儿都二十来岁，大家正在屋子里聊天。从玻璃窗突然看到两个苏联兵，一个腰带手枪，一个小毛子背着“转盘枪”（苏联红军冲锋枪的弹夹是圆型的，故叫“转盘枪”），进了院子，就往屋里走。大家一下都吓懵了，房子没有后门，一家男女老幼全都堵在屋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屋。我们谁也不懂俄国话，他们进屋就坐在炕上，幸亏我的二表哥比较镇静，在街上串过几句野鸡（今天叫“山寨”）俄语：见面叫“打哇利世”（同志），拉手叫“得拉是乌也洁”（你好），坐下叫“杀鸡”，大兵叫“烧达子”，“河拉烧”是上高（好）。他过去，就喊这几句野鸡俄语，又拉手，又比划，两个苏联大兵非常高兴。这时大家看气氛缓和了，就给他们点烟，倒茶。大家指着比划着、说着、明白了就点头、不明白就摇头。大姑母家的摆设是传统的老式家庭，屋子对门有一个大条几，正中是一面镜子，两边是帽筒，掸瓶、茶壶、茶碗、八仙桌、一对太师椅，正中墙上挂一幅巨大的三国画“三英战吕布”。两个苏联大兵对什么都感兴趣。反正他说的话我们不懂，我们说的他们也不懂。稀里糊涂地扯了个把钟头，他们走了，说了句“都是为大娘”（再见）。我二哥又听懂了，也回一句“都是为大娘”那个挎手枪的一下吧我二表哥搂住拥抱亲起嘴来，打着招呼，走了。大家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

　　苏联红军以占领军的身份，占领东北一年就撤走了。苏联占领东北的这一年里，东北的一切都是停摆的，完全处于无政府状态。学校停课，我无所事事。苏联占领军忙些什么？我不知道。一个谣传，传得非常厉害，就是说，苏联把东北的工业机器全拆下来，运到苏联去了。在吉林市，把丰满水电站的发电机运走了。后来证明这并非谣言。吉林市的丰满水电厂的发电机，只留下两台，供发电，其余都运走了。

一、吉林市的日本人
第十一章　　别了！满洲

　　日本占领东北之后，有一个大规模的移民计划，到1945年日本投降为止，到底从日本本土移民到东北有多少人？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据说有200到300万人。至少有300万人吧！因为关东军就号称百万。

　　在东北的日本人是些什么人？是在怎样的背景之下来到东北的？这是人们所忽略的。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崛起，一个突出问题就是人口与资源的矛盾，人口增长迅速，资源贫乏，崛起后继无力。怎么办？近邻之中有一个国土面积巨大，资源丰富而国力衰弱的中国，侵略中国就是出路。这在当时，是日本举国上下一致的主流思想，最终成为国策。

　　日本首先占领了满洲（东北）。为了巩固占领，一个庞大的移民计划出炉了。任何一个民族的人民，离开故土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只有两种情况会去：一是淘金；一是受欺骗，受欺骗也是为了淘金。不过前者是主动的，后者是被动的而已。

　　两种人到了满洲，都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不已！然而，有一点他们都忽视了，这不是日本人淘金的乐园，不是属于日本人的土地。他们在满洲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家园，终有一天还得离开！

　　一、吉林市的日本人

　　日本占领东北后，成立了“满洲国”，开始大量从日本移民。日本移民有这样几种情况：一是到“满洲国”各级衙门（政府）当官，一般是满人任正职，日人任副职，叫次长，但是正职是个牌位，有职无权，副职是掌权的。比如我们中学校长是“满洲人”（中国人），副校长是日本人叫“吉松”，他掌学校的大权。溥仪的各部大臣都是日本人任次长，正职都是拿高薪的傀儡。第二类是日本商人。第三类是日本各级职员、教员、和技术人员。第四类是农业移民，这是最苦的，他们叫“开拓团”，在农村垦荒。再就是日本关东军了。伪满军中也有许多日籍军官。

　　吉林的日本人，在市东关新建了一个日本人定居区，与“满洲国人”严格区隔，不是禁止满洲人去，而是满洲人一般不到日人区。在日本统治的十四年中，我就一次也没去过东关日人区，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日本人撤退之前，我才去过一次，到那买日本人的书。离我们中国人区最近的是日本阳明小学校。1948年吉林市解放后，改为吉林联合高中，我在这从高二下读到高三，1949年毕业。主楼内有室内体育场兼大礼堂，这在当时是非常奢华的。所有教室都有宽敞的室内通道相连，非常舒适，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吉林日本阳明小学主楼（日本人十分崇拜中国明代王阳明的学说，故得名）

　　
　　阳明小学教室

　　这是阳明小学的边沿教室，室内有通道达各教室。围墙外站着一群中国小孩，与墙内的日本小学生比较，天壤之别，可见“满洲国”之一斑。

　　
　　阳明小学的小学生劳动作业（1940年摄）

　　
　　建于1937年日本移民女子中学校，四年制。（1938年摄）

　　
　　日本人居住区（1931）

　　吉林的日本人居住区，他们多是一家一个小庭院，日本女子婚后很少出来工作，成为家庭主妇，侍候丈夫，养育子女，非常温顺；男子则“大丈夫主义”，每天早晨上班，妻子都送到矮矮的院墙门口，下午下班时间要在门口等候，迎接丈夫；丈夫回来，赶快把手提包接过来。所以，当时有中国人对此很羡慕说：娶个日本媳妇，多好！照片中，路边有两个日本妇女，看样子是在等待丈夫下班。一位日本妇女还带着一个小孩，很期盼的神态。这张照片是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拍摄的。说明在“九一八事变”之前，日本人已经深入中国东北腹地。照片中的日本人显然是打算长期居住的，不走了。

　　
　　日本人商业区（1939）

　　这是日本人的商业区，近处两层楼房门上书有“满洲国兴业银行”字样。门前行走日本妇女和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