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射之,是以至今连百家姓也没有读完。塾师怒而以荆条戒之,他却以拳脚应之,塾师战他不过,只得拂袂而去。又延请一名塾师,闻此子不可教,便顺其所好,听之任之,不过想糊一口饭吃,然则冲儿百般捉弄塾师,乘塾师熟睡,或在其额上画个‘王’字,或在其背上画个乌龟,塾师只得卷了铺盖,羞愧而去。刘凯也曾厚赠二位塾师银两,极赔不是,希图挽留,但人脸毕意不是树皮,岂有再度受辱之理?刘凯之子玩劣,远近闻名,虽屡出重金延师,也无人敢于问津。有此良机,焉能错过?小生欲至刘家应聘塾师,以便探听虚实,侦查此案,不知将军以为可否?”
戚继光再拜道:“钱先生此举,冲儿之幸,义乌之幸!愿先生马到成功,下官静候佳音。”
钱思玉一拱手,道:“戚将军过于看重小生了。”转身而出,倏忽不见。
次日雄鸡晓唱,日高三竿,钱思玉腰悬长剑,出了城东门,约行半个时辰,来到刘家堡刘凯宅第。但见朱漆大门,高翘飞檐,连舍数十间,不愧义乌大户。
钱思玉迈着四方步儿,直跨进门去。迎面来了一个家人,问道:“先生找谁?”
钱思玉道:“这可是刘府么?小生拜见刘员外。”
家人道:“找我家员外有何事体?”
钱思玉道:“近闻刘员外延请塾师,是以小生毛遂自荐。”
家人面带喜色道:“先生随我来。”
刘凯正坐在厅堂吃茶。家人禀告后,刘凯起身道:“先生何处来,敢问大名?”
钱思玉道:“小生金陵钱思玉,书剑云游,昨日来至贵县,闻得员外延师教馆,故此前来一试。”
刘凯道:“竖子玩劣,先生可曾闻否?”
钱思玉道:“闻之。但又听说公子聪明思敏,膂力过人,小生欲看看是不是可育之材。”
刘凯道:“不知束脩几何?”
钱思玉道:“若能教得公子,员外可着情赏赐;若教不得公子,小生分文不收。”
刘凯道:“如此甚好。管家,请钱先生去书房歇息。”
钱思玉道:“且慢!小生还有未尽之言。”
刘凯道:“先生请讲。”
钱思玉道:“天地君亲师,师者,尊长也,是以拜师之礼不可苟且,员外须亲自主持公子拜孔圣人,拜业师。这是其一。”
刘凯道:“理所当然。其二呢?”
钱思玉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师之不同,传道授业解惑之术不同,小生如何教授公子,员外不得干预。这是其二。”
刘凯道:“有理。其三呢?”
钱思玉道:“员外溺爱公子,众所周知,因此塾师不敢登门。公子若行为越礼,小生处罚,员外不能护短。这是其三。”
刘凯道:“三事均依先生。竖子能得先生教诲,在下幸何如之。”随即管家领钱思玉至书房歇息。
刘凯之子冲儿听说父亲又给请了个先生,径自来到书房见钱思玉,问道:“你就是今天来的教书先生?”
钱思玉道:“正是钱某。你是冲儿?”
冲儿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冲儿?”
钱思玉觉得这孩子倒也天真可爱,笑道:“本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知马上马下,奇门阵法,岂能不知你是冲儿?”
冲儿眨了眨眼,道:“吹牛!你知道我功夫么?”
钱思玉道:“冲儿膂力过人,勇冠三军,乡里尽知,本人岂会不知?本人特来教你武功,将来沙场杀敌,好建功立业,荣宗耀祖!”
冲儿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钱思玉道:“不假!”
冲儿道:“教不教我百家姓、千字文?”
钱思玉道:“你愿学就教,不愿学就不教。”
冲儿手舞足蹈,叫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蹦蹦跳跳地去了。
择一个黄道吉日,刘凯在厅堂摆下香案与孔夫子牌位,唤冲儿来行拜师之礼。冲儿听说今天要行拜师之礼,异常高兴,似乎比过年还快活;刘凯不知书房对话之事,自以为孩子大了,懂事多了,看冲儿举止,也暗自欢喜。
冲儿听刘凯吩咐,在孔夫子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其实他并不知牌位上是何许人也,只不过心里高兴,按父亲所说的做罢了。接着又给钱思玉磕了三个头,这一次他心里明白,是真正在行礼拜师。
钱思玉受了礼,道:“冲儿可懂‘孝悌(音:剃)’二字?”
冲儿道:“不懂。”
钱思玉道:“今天是拜师之日,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讲解‘孝悌’。”用手指了指,道:“上沿所供牌位,就是孔圣人即孔夫子。夫子姓孔名丘,两千年前春秋时鲁国人,是塾师的鼻祖,这‘孝悌’二字就是夫子说的。他在《论语·学而》中说道:‘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孝’是说为人子者,应尽心奉养服从父母;‘悌’是说为人弟者,应顺从兄长。”
钱思玉顿了顿,又道:“常言道:一日为师,如同父母。今日你既拜我为师,从今后应尊称我为先生或老师,自称学生或冲儿。另外,不许你再欺负乡里的小孩,这两条你可能做到?”
冲儿心想:只要你教我武功,就是十条八条我也能做到。应道:“先生,冲儿理会得。”
钱思玉道:“很好。今天的课就教到这里,玩耍去吧。”刘凯夫妇在一旁看儿子循规蹈矩,相视点了点头。
第二天绝早,冲儿至书房给钱先生请安。不一会儿,书僮送来点心,冲儿与先生共就早餐。而后钱思玉带冲儿去后花园,在凉亭旁择一块平地,说道:“冲儿,你学过什么武功,演试给为师看看。”
冲儿道:“好。”打了几路拳,甚是得意。
钱思玉见只是几路花拳,知道其父被他纠缠不过,耍几路应付他的,遂道:“你这几路花拳,同小孩打架可以,临阵杀敌就不行了。”
冲儿努起小嘴道:“我不信!”
钱思玉道:“你不信?我站在这里,任你攻来,你绝打不到我;我若两腿移动,也算输。”
冲儿抡起双拳,雨点般地打向钱思玉,均被化解。冲儿打得累了,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喘着粗气。钱思玉怕累坏了他,一探手,扣着他双手脉门,道:“信不信?”
冲儿像斗败的雄鸡,耷拉着头,道:“信了,先生。”
钱思玉笑道:“到一旁休歇片刻,待会为师教你基础功夫。”
一连三天,钱思玉只叫冲儿做骑马蹲裆式的站桩。开始,冲儿为学武功,还能耐着性子站,此刻实在没兴趣了,道:“先生,你骗人,这不是武功!”
钱思玉道:“凡练武之人,必须下盘扎实,方能静若处女,动若狡兔,临敌迎战,进退自如。练任何武功,都要有扎实的基础,好比盖房子,须先打好墙脚,再砌砖,再架梁,再上瓦,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冲儿道:“先生,什么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不懂。”
钱思玉道:“走一千里路必须从脚下的地方开始,一步一步地走,总不能一个纵身飞到一千里之外去。懂了么?”
冲儿道:“懂了,先生。”
钱思玉道:“冲儿,你去弄个箭靶来。”
冲儿转身去了,盏茶工夫拿来箭靶。钱思玉将箭靶放至百步开外,说道:“冲儿,看好了!”站稳脚跟,一抖手,三支铁镖疾如流星,全部命中箭靶红心。
冲儿大叫道:“百步穿杨,好镖!”
钱思玉道:“冲儿,将箭靶拿过来。”
冲儿跑去将箭靶拿过来,见三支铁镖呈现“品”字形中于红心之上,入木半截,说道:“我听说书人说过,拉弓射箭,百步穿杨。父亲会,却不教我。先生,你教我这铁镖功夫吧!”
钱思玉道:“掷这铁镖非一日之功。首先须下盘扎实,站稳脚跟,然后气聚丹田,引至于臂、腕,靠手腕之力掷出,才有道劲,而不至失了准头。”
冲儿懊丧道:“先生,我不懂。”
钱思玉道:“你真想学这铁镖功夫?”
冲儿道:“真想学。”
钱思玉道:“看来你必须既学武,又学文,因为深奥的武功含有深奥的道理,不学文便无法理解。从今天起,你白天学武,晚上学文。学武从站桩开始,待有基础后,为师再教你拳脚、剑术、枪法、铁镖;学文从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开始,再教你诗经、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以及左传、国策、孙子兵法,到那时你文武兼修,方能成为将才。你愿意么?”
冲儿一心要学铁镖,想了想,终于说道:“冲儿愿意。”
忽听得假山后有人哈哈大笑,道:“钱先生果然高明!”刘凯走了出来。
钱思玉也哈哈笑道:“刘员外过奖了。”
原来刘凯自答应三件事后,却不知钱思玉如何教冲儿,放心不下,于冲儿拜师后的第一天上午便去书房窥视。他见钱思玉与冲儿均不在书房,便问书僮,才知到了后花园,于是一连三天隐于假山后偷看。初见钱思玉教冲儿站桩,并不教书文,甚是恼火,但也不能发作,因为他答应过先生,不加干涉。他自己有一身武艺,不愿教冲儿,是想要冲儿学好书文,日后考取功名,哪知竟来了个教武功的钱先生!继见钱思玉以铁镖为饵,启发冲儿学文兴趣,而冲儿终于愿意学文了,这才现身走出假山。
其实钱思玉第一天就发现刘凯在偷看,故作不知,此时刘凯现身,即上前道:“刘员外,当前倭寇猖獗于东南,生灵涂炭,正是男儿用武之秋,是以小生冒昧,教冲儿武功,希望他日后能杀敌报国,建功沙场。用心非歹,望刘员外莫要见怪。”
刘凯道:“在下感谢还来不及,何怪之有?只是劣子愚钝,多劳先生费神了。”
钱思玉道:“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