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回来了。”看到她满脸的疑惑,丈夫安慰她:“好了好了,你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啊鬼啊的。那都是人们自己想出来的。睡吧,赶紧睡吧,天还没亮呢。”她不知道丈夫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她坚信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以后的日子里,丈夫在晚上偶尔还会出诊,因为她的丈夫是那个偏僻的农场里唯一的医生。丈夫出门后,她依然会在那种无端的敲门声中惊恐地煎熬到天亮。长此下去,她的精神越来越恍惚,身体越来越虚弱。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硬是逼着丈夫去找农场的领导,这才搬了家。
对于她所说的,母亲似乎半信半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我从她那至今还心有余悸的表情中对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屋子有鬼的事情深信不疑。我忽然想起了那晚我看见的那个掀我被子的雪白的大手和高大的身影,也许那就是这屋里的鬼,我陡然间感到非常害怕。我一直缠着母亲问:“我们这屋里有鬼怎么办?我们以后还怎么住呀?我们赶紧搬家吧!住在这里我害怕。”母亲摸着我的头说:“别听她瞎说。不怕,孩子,你爸不在家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听见什么敲门声呢?那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不怕,我们不怕。”
“可是我怕,我就是害怕。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妈妈,我们赶紧搬家吧!”我缠着母亲说。
母亲用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搬家?你说的倒轻松,往哪儿搬呀?你给我找个地方。”
父亲回来后,母亲把这件事跟父亲说了。父亲听后也不在意,我又趁机缠着父亲要搬家。父亲也笑我:“你这孩子,怎么听风就是雨的。什么鬼不鬼的,这世上哪儿来的鬼?自己吓唬自己。”
父母对屋里有鬼这件事的漠不关心和毫不在意的态度,我一个小孩子,实在是无能为力,而渴望搬家,离开这个鬼屋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幻想。那个年代,做父母的,并不关心孩子的心理健康,并不试着去理解孩子的心情,他们根本没有这种意识。起码我的父母就是这样。他们压根就没有发现和认识到这件事已经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我开始变得胆小,甚至在白天,我也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我害怕屋里的那些暗一点儿的角落。晚上就更别说了,天一黑我就不敢出门。即使跟小伙伴们玩捉迷藏,我都不敢单独藏一个地方。
天刚黑我就不敢出去撒尿,晚上睡觉时,我紧贴着父亲,还把头也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常常被捂出一头汗来。有时我去姓王的邻居家玩,真羡慕他们家有那么多孩子。我宁愿挤在他家又脏又乱,头脚并睡的炕上,也不愿意回家。
我时时刻刻盯着父母,生怕他们把我和妹妹单独留在屋里。即使母亲下地干活,我也领着妹妹跟着,任凭风吹日晒,忍饥挨饿,也不在家呆着。谁说也不听,母亲也拿我没有办法。
有一天夜里,父母要去周边的农场看电影。那时没有电影院,人们看电影,都是由一名流动的放映员一个农场一个农场轮流着放映。一年也看不了几次。每次放电影,人们都像过节一样,小孩子们半下午就开始抱着板凳去占地方。整个农场的人,还有从周边农场赶来的一部分人们占满了整个大场院。人们或站或坐,有的挤不到跟前,就爬到树上,看得津津有味。我那时也跟着父母看了不少的老电影。
那夜,因为电影不在本农场放映,父母怕路途远,又加上放正式影片前还要先放一个记录片。他们担心时间太晚了,我和妹妹会撑不住,就决定不带我们去。母亲哄了我们半天,我就是要跟着他们。最后,在她的威胁下,我才不敢闹了。
父母把我和妹妹锁在屋里就出门了。他们走后,我和妹妹害怕极了。我俩不敢睡觉,也不敢吹灭灯。一人拿一个大木棒,坐在炕角,警惕地注视着窗外,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吓得紧缩在一起。妹妹熬不住了,光想睡觉,她一闭上眼,我就摇醒她,吓唬她,告诉她有狼来了。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有鬼来了,只不过我不敢说出来。我怕我一说出来,鬼就会真的来,把我和妹妹掐死。
时间过得真慢呀!墙上的那个破钟,滴答,滴答,滴答,走了一圈又一圈,父母还是没有回来。我和妹妹实在熬不住了,就不知不觉抱着木棒睡着了。不知是妹妹还是我,伸腿碰到了炕角的小木桌,把上面的煤油灯弄翻了,瓶子里的煤油流了出来,把桌子点着了。幸亏父母及时回来了,扑灭了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也许那个鬼屋就被烧了,而我和妹妹也许早被烧死了。
这件事后,父母提高了警觉,以后尽量不再把我和妹妹单独留在家里了。
有一天放学后,我和几个同学在外面玩到天快黑了才回家。我害怕被父母责备,进门的时候轻手轻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仔细一听,才知道是那位姓杨的老师又来了。
只听她跟我母亲说:“大嫂,你看我现在这身体,想再要一个孩子是不可能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你就说吧。”母亲说。
“我是怕大嫂你不高兴。”杨老师说,“不管怎样,如果我说错了,大嫂你不要跟我计较。咱们两家还像亲戚一样常来往。”
“你说什么呢?”母亲说,“你就快说吧,别再兜圈子了。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杨老师说:“大嫂,你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很聪明,我很喜欢。我想领养你的小女儿。你看怎么样?等你家老宋回来,你们好好商量商量。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看待。”
“杨老师,你可真会开玩笑。”母亲说,“我们才两个孩子,我家老宋还嫌少呢!你要真想领养一个孩子,这里好多人家都有五六个,七八个孩子的,我去帮你问一问,也许人家会乐意呢。我们家不行,我们家老宋绝不会同意的。”
“可我就喜欢你家的小女儿呀!”杨老师说,“你看她长得太漂亮了,我就是喜欢她。再说,你有两个女儿呢,我领养一个,你们还可以再生个儿子呢!”
母亲说:“就算我们再生个儿子,我们也只有三个孩子,在这里也不算多呀。何况,我们家老宋也不打算再要孩子了,他怕负担太重,我们好好养大两个女儿也是一样的,有没有儿子无所谓,我们对这个不太看重。”
我在外面听得气血上涌,心想:我们家只有两个孩子已经够少了,你还想要走一个,想的倒美。那我以后一个人怎么办呢?我真想冲进去,让她快走,不要再想好事儿了。可因为她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又没有勇气和胆量冲进去跟她当面说这些话。我在门外恨得她咬牙切齿,心里盼着她赶快走。
我又听见母亲说:“这事儿今天就别说了,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等我们家老宋回来再说吧。”
等杨老师走后,我进门就对母亲说:“妈,你千万别把妹妹送给她,咱们家只有两个孩子,你把妹妹送掉,那以后谁跟我玩呢?再说,她家的儿子可坏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他一定会欺负我妹妹的。”
“你这孩子,谁说我要把你妹妹送给她了?这么晚了才回来,赶快去吃饭吧。”母亲瞪了我一眼说。
“我都听见了,别想骗我。反正我不同意把妹妹送给别人。”我大声冲母亲嚷。
过了几天,父母有事要去办,不知是真有事还是有意安排的,他们把我和妹妹送到杨老师家,让我们在她家吃午饭。那是一个安静的星期天,校园里没有其他的孩子,杨老师让她儿子领着我和妹妹在外面玩,还给了我们每人一把糖果。
我们在校园里一个用砖和水泥砌的乒乓球台子上玩,杨老师和她丈夫在屋里包饺子。不知怎么了,她儿子那天对我们特别好,妹妹渴了,他就回屋去端一杯水让妹妹喝。还一会儿给我们一个苹果,一会儿给我们一块饼干。我忽然想到:今天他们会不会就把妹妹留下了,也许我父母已经商量好要把妹妹送给他们了,又怕妹妹会哭,才故意找借口说去办事。实际上是用这种办法把妹妹送走。一想到这儿,我又急又气,就趁杨老师的儿子上厕所的时候,领着妹妹偷跑了。
我们出了校门,沿着一条水渠往家的方向跑。不浇田的时候,水渠里是没有水的。为了不被发现,我们在水渠里猫着腰走,估计离学校很远了,不容易被人发现了,我们才敢出来。
我领着妹妹回到了家,父母还没有回来,我们进不了屋,就在靠墙的阴凉处坐着等。实在累了,就躺在地上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睡着,我突然听到耳边有个男人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嘿”,很难听,也很可怕。我猛地一下惊醒了,看见妹妹在我身边的地上睡着了。已是中午的时候了,周围什么也没有,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害怕。我紧紧地跟妹妹依偎在一起,心里怕极了。我也不敢再睡觉了,我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生怕那个可怕的笑声再响起。
直到天快黑了,我的父母才回来。我和妹妹又饿又渴,又困又累,见到父母,一下子委屈地哭了起来。
母亲问明了情况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你这孩子,就是成天疑神疑鬼,谁说要把你妹妹送给他家了。我的孩子养这么大了,再送给别人,我可舍不得。你呀,以后就别再胡思乱想了。”
“妈,我今天中午睡觉的时候,听到杨老师说的那个可怕的笑声了。”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就把它告诉了母亲。
“什么笑声?这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哪儿来的笑声?你是在做梦呢,自己吓唬自己。”母亲根本不相信。
“谁说没有鬼影,还有鬼呢!”我大声对母亲说。
母亲瞪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我记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