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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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背后-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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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党生那时很庆幸,庆幸自己黯淡的童年有洪炉跟自己一块成长。然而好景不长,相貌整齐的洪炉被一位来领养孩子的将军看中了,将军和他的新太太对洪炉十分满意,将军甚至觉得洪炉长得还有点像自己过早牺牲的唯一的儿子。
  洪炉走的那天换得里外三新,他第一回穿皮鞋,黑色的小皮鞋帅气极了,一般双亲健在的家庭也未必买得起。福利院的孩子都很羡慕洪炉,他们摸他的新衣服,盯着他脚上的皮鞋,好像看得久了就能据为己有。只有杜党生远远地站着,她略显哀伤地看着洪炉,她并不羡慕他,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抽空了一样,她想,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洪炉了,他会过上好日子,过上那种她做梦也梦不到的好日子。
  洪炉也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好像并不是特别的快乐。
  那也是杜党生第一次看到小轿车,那时的小轿车很少,是真正身份的象征。洪炉就上了这辆小轿车,汽车开动了,孩子们都跟着汽车跑,哇啦哇啦地叫着,党生也情不自禁地奔跑起来,这时她的眼泪才流出来,随着她的奔跑在两个眼角飞。她看见洪炉趴在车后窗里,用手卷成喇叭不知在喊什么,总之她什么也听不见,但她相信他是在跟她说话,跟她一个人说话。
  后来,她听说洪炉被改名寇杰,转去了八一小学。再后来,洪炉的消息就越来越少了,直至完全没有。只有那本破字典让她想起并且相信,洪炉的的确确真实地存在过,并没有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三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一天,她无意中在报纸的中缝里发现了一则启事,题目是“回家看看”,启事上说,某福利院建院若干周年庆典,但因许多同学四散各处,无法一一查找住址,敬请看到启事后回院里参加庆祝活动。启事只有半块豆腐干大,是非常容易漏掉的,真是鬼使神差,从来不看中缝的她居然那天就浏览了中缝。
  她没怎么犹豫,决定回去看看,毕竟她在那里长大。而且她干得不错,不能说是春风得意,至少不愧对培养她的阿姨和久未谋面的同学,可以说她是载誉而归,她只会是保育员和同学们的骄傲。
  庆典的那一天,院里非常热闹,到处都是惊呼的声音和热烈的拥抱。
  突然,她听见有人大叫一声:洪炉!她循声望去,内心惊跳不止,果然是洪炉!他还是像离开福利院的那天一样,被同学们围住,虽不是里外三新,但也可以看出他的衣着是有品位的,看上去舒服又不扎眼。不像有些同学,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不开口便知道其境遇好得有限。她也还是当年的黄毛丫头,远远地望着洪炉,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中年人了,可是他的眉宇里,仍旧藏着少年时代的寂寞和忧伤,这也只有党生能看得出来。
  重逢带给他们的不是激动,而是一缕飘忽不定的如树叶一般的思念终于落在了地上。他们也握手,也四目相望,但却不是简单的久别重逢,同样的举动,里面的内容以及复杂的情感不仅大不相同,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其间的百味。
  “好久好久没有人叫我洪炉了。”他说。
  “对了,你叫寇杰,你过得好吗?”
  “过得实在太好了,但我总觉得更像将军手下的一个士兵。我要做的一切就是服从,包括上大学、安排工作、找对象、结婚。”他说得很轻松,还笑了笑。
  是啊,他还想怎么样?如果是自己安排,会有大多的自由,但未必一切都好,就像现在灰头土脸的同学们。
  “你呢?你过得好吗?”他关心地问道。
  “万事自己做主,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他们相视一笑,儿时的默契与会心卷土重来。洪炉话锋一转道:“还记得那本字典吗?让我们欣喜若狂的那本字典。”
  “当然记得,我还保存着。”
  “真的?!那时我刚到一个新家,一切都很陌生,新妈妈对我很好,但总是嫌我没教养,无数的规矩恨不得我一天全记祝我心里很烦,没有人让我记挂,我就想你,特别特别的想,有一回还自己坐车去原来的学校找你,结果走丢了,来接我的警卫员到处找我,我们很晚才回家,被新妈妈骂了一顿。”
  洪炉平淡地叙述往事,没有一点感晴色彩。毕竟他们有了年龄,不再年轻的人有一个共同的标志就是稳重,决不轻易七情上面。
  可是她的内心却像烧开的水一样翻腾起来,他也真是对得起她一腔的思念和眼泪,这让她激动,也让她欣慰。当然,她也修炼得很会掩饰自己的情感,她什么也没说,就被同学们叫去参加联欢会了。
  院庆之后的某一天,她执意要请洪炉的全家人吃饭,那时她已经跟彭树离婚了,她想带卓童去,卓童说在哪儿啊,跟什么人?她说在陶陶居,和小学的同学。
  那时卓童还小,但已显现个性,他说不去,除非跟爸爸和妹妹一块吃饭,卓童不爱跟生人一块吃饭,尤其让他叫人,跟杀他似的,这孩子就这么讨厌。
  她只好一个人前往,看到了洪炉幸福的一家人,寇太太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长得并不漂亮,但举手投足都透着大气,让人看着很舒服。她在电信局工作,这在当年也是富得流油的好单位,洪炉在省委机关当处长,拿钱不多,工作稳定。他们的儿子寇奋翔真不知长得像谁,俗话说是集中了两个人的缺点,但也还是很聪明的。
  见她一个人,洪炉觉得很奇怪。党生淡淡地说,我离婚了。
  那时她的工作很忙,但是再忙也有独处的时候,人一静下来,她也觉得生活中欠缺点什么。特别是她正当年,一点性生活都没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不是需要而是渴望。这种想法又让她恨自己,从小到大,她没受过这方面的任何教育,一味地认为哪怕是想也是耻辱。但幻想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真是怪了,每回她幻想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洪炉。
  她年轻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要求,也许真的是和彭树貌合神离,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总不是那么和谐。就是结婚的那个晚上,彭树也没跟她怎么着,只说是太累就睡觉了。后来他们做的也不多,彼此都缺乏激情。所以她万万没想到离婚之后,又有了一把岁数,反而还会有这方面的欲望,她觉得自己变质了。她拼命地工作,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力图做到回到家里,倒头便睡。
  湘姨给她的关心是有限的,不可能代替友谊和爱情。但是湘姨鼓励她要找男朋友,没有合适的人结婚,有人陪陪你也好。她当时瞪大了眼睛,真想不到湘姨这么新潮。男人力气攒不下,女人青春不回头,等你老了,就知道后悔了。湘姨这么说。
  洪炉经常有电话来,大概觉得她离婚了,要多多地关心她,又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声。
  她很少找他,人家好好一个家,第三者的行为,在她自己这里就通不过。
  有个人可以想一想就不错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卓童去看他父亲了。洪炉打电话说要来看看她,她说好啊,你来坐坐吧。洪炉过来以后,湘姨就非要留他吃饭,提着篮子去了农贸市常洪炉说,参观参观你的房子吧。党生说,随便看。
  在卧室里,她觉得洪炉离她很近,近到她能够感觉到他的鼻息顺着她的后颈撒满她的全身,她知道他在逼视着她,她浑身不自在,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离,可就在这时,洪炉突然把她抱住了,他吻她的脖子,小声而温柔地低语:“我爱你,我想要你,从院庆见到你的那天起就想……”不等到她完全反应过来,他已把她拥到了床上。天哪,她真不敢相信,在这茫茫的人海中,他竟跟她共着一副肚肠。
  她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异xing爱抚过她,在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还是闻到了洪炉头上身上的淡淡的洗涤用品的清香,她想他是有备而来的,而在那一瞬间,她也决定接受,过程就是这么短暂。
  她闭上眼睛,不想再说服自己了,如果这就是堕落,那她也没有办法。她满身盔甲地活了这么多年,禁锢自己,规范人生,可也还是泯灭不了内心的欲望,特别是她与洪炉的重逢,让她认识到这种欲望是无法抵挡的。
  她感觉到他的力量,身体才渐渐地柔软起来,她的手划过他蓬松的头发,宽厚而结实的肩膀,那种感觉太奇妙了,就仿佛这么多年他从没有一天离开过她,他们是那样彼此熟悉和相互融洽。这是她有生以来享受到的最为酣畅淋漓的xing爱,可以说以往的岁月都白活了,所有的莫名的焦虑,内心的阴郁以及不可言说的痛苦都随风而去,犹如卸去了千斤重担。
  他们的默契是惊人的,没有人提及结果和将来。洪炉从来不说他老婆不好,杜党生也知道自己不可能陷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中去,他们原来的生活轨迹恰恰是他们特殊关系的掩体,没有必要去打破它,毕竟他们已不是热血青年。
  这种纯粹的爱反而特别稳定,杜党生从心里感谢洪炉,他强有力的表达爱的方式对她来说是一剂良药,否则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对他表示什么,只能把爱深深地藏在心底。但同时,他又十分有节制,他知道她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没有节制的爱会毁了她的前程,所以他们一个月只见一两面,基本上没有败露的可能。
  然而,杜党生还是很传统的,她不可能没有负罪感,内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洪炉的老婆和他们的孩子,一有机会,她就会有所表示,因为过度的热情也会引起女人的疑心。有一次,海关罚没了一批珠宝,拿出一小部分内部处理。杜党生对这类东西从来也没有兴趣,她设想自己戴根金项链肯定让人大跌眼镜,传为笑谈。但她还是让海关时髦的女士为她挑了一条,送给了寇太太,寇太太非常喜欢,每天戴在脖子上。
  逢年过节,杜党生都会派人送去礼品或年货,如果有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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