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今天没有梳辫子装束打扮都比那天看来老气得多。
小方却还是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所以这对夫妻绝对不是从江南来的是班察巴那派来的。
——他们当然不是真的夫妻只不过想利用这种形式来掩护自己的行动而已。
———对从异乡来的年青夫妻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利形式无疑是种最好的掩护。
——他们这种人的行动任务通常都是要杀人的。
这几点都是无庸置疑的!问题是:
一一他们要杀的人是谁?
——如果他们要杀的是小方他们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他们刚才明明已经有很好的机会像他们这种受过严格而良好训练的杀手他们应该知道良机一失永不再来。
这问题最好的答案是:
——他们要杀的不是小方当然绝对不是小方因为班察巴那虽然不是小方的朋友也不是小方的仇敌绝对不是。
——那么他们要杀的是谁?杀他们的是谁?
——他们都是班察巴那秘密训练出来的杀手不到万不得已时班察巴那绝不会派他们出来杀人的。
——所以他们这次任务无疑是绝对机密绝对必要的他们要杀的无疑是班察巴那一定要置之于死地的人。
——班察巴那的朋友虽然不多仇敌也不多在这么样一个虽然繁荣却极平凡的边陲小镇怎么会有他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刺杀的人?——这个人是谁?
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
——在这个虽然繁荣却极平凡的小镇里怎么会有这种能对班察巴那属下久经训练的杀手一剑刺杀于道旁的剑客?
寒夜逆旅孤灯。
灯下有酒浊酒未饮的酒小方在灯下。
还有很多问题要去想很多他必须去想的问题可是他没有去想。
他想在是一件和这问题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一个和这些问题完全没有关连的人。
他正在想的是那个最多只不过有十六七岁、穿着件青布短棉袄、骑着匹青骡从他对面走过去的单身女孩子。
那个他仿佛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好像从未见过的女孩子。
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那个女孩子绝对没有跟他有过一点关系一点旧情但是他偏偏忽然想到。
他虽然很想去想其他一些值得他去想的事但是他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个侧坐在青骡上那个风姿极美的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笑的女孩子。
——为什么呢?
是笑了还是没有笑?如果是笑又为什么要笑?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笑?如果不是笑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似笑而非笑?
如果他们真的相识她为什么笑了又不笑?不笑而又笑?
寒夜已将尽昏灯已将残浊酒已尽沉睡的旅人已将醒未睡的旅人早已该睡。
小方已倦。
“波”的一声响轻轻、轻轻的一声响灯花散灯灭了。
油灯还没有燃起天还没有亮寒冷孤独寂寞窄小污浊廉价的逆旅斗室忽然变得更寒冷更黑暗。
小方躺在黑暗处躺在冰冷的床上忽然听到了一声响轻轻、轻轻的一声响就像是灯残灯灭时那么轻的一声响。
他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他甚至都看不见但是他身上每一”卜有感觉的地方每一个有感觉的肌肉每一根有感觉的神经都忽然抽紧。
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气。
杀气是抓不住摸不到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只有杀人无算的人和杀人无算的利器才会有这种杀气。
只有杀人无算的人带着这种杀人无算的利器要杀人时才会有这种杀气。
只有小方这种人才会感到这种杀气。他全身的肌肉虽然都已抽紧但是他一下子就从那一张冰冷坚硬的木板床上跃起。
就在他身子如同鲤鱼在黄河逆流中打挺般跃起时他才看见了那一道本来可将他刺杀在床上的剑光。
如果他不是小方。
如果他未曾有过那些可怕而又可贵的经验。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那股杀气。
那么他一定也会像那对被人刺杀在道旁的年青夫妻一样现在也已被刺杀在床上。
剑光一闪剑声一响。
剑没有声音小方听到的剑声是剑锋刺穿床板的声音。他听到这一声响时剑锋已经刺穿了木板。现在剑锋刺穿的地方本来就是他的心脏可是现在剑锋刺穿的只不过是一块木板。
——不管这把剑是一把什么样的剑这把剑一定在一个人的手上。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一定还在床边。
小方身于有如鲤鱼打挺般跃起全身上下每根肌肉每一分力气都已被充分运用挥。他的身子忽然又一翻然后就直扑下去向一个他算准该有人的地方扑下去。
他没有算错。
他抓住了一个人。
剑锋还在床板间剑柄还在人手。
所以小方抓住了这个人。
这个人被小方抓住一扑这个人倒下小方抓住这个人所以小方也倒下。
两个人都倒在地上同样都倒在地上可是两个人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为什么呢?
被小方扑倒的这个人本来以为必可一剑将小方刺杀的人现在却反而被小方扑倒心里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恐惧和失望。
小方的感觉更惊讶。因为他忽然现被他扑倒抓住抱住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一个非常香非常软非常娇小的女人。
他看不见这个女人看不见这个女人穿的是什么衣服看不见这个女人长的是什么样但是他看见了这个女人的眼睛。
一双亮的眼睛。
一双他觉得仿佛曾经看过的眼睛。
两个人都有眼睛两个人的眼睛都瞪得很大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小方确信自己一定见过这个女人一定见过这双眼睛却又偏偏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你是谁?”小方问“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女人忽然笑了笑得很奇怪笑得很甜。
“你居然想不起我是谁?”她吃吃地笑着说“你真不是人你是个王八蛋。”
就在她笑得最甜的时候她手里又有一件致命的武器到了小方的咽喉间。
每个女人都有手。
女人有很多种女人的手有很多种。有些很聪明的女人却偏偏长了双笨手。有些女人很秀气却偏偏长了双粗手。
这个女人不但美而且很干净穿的衣服就好像刚从裁缝手里拿回来的头也无疑刚经过精心梳理甚至连鞋底上都看不到泥。
奇怪的是她指甲里却有泥。
她手里捏住的是一条小虫一条黑色的小虫。她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住这条小虫把这条小虫放在小方的喉结上。
“你知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她问小方。
这个问题小方根本不必回答也懒得回答就算只有三岁大的孩子也知道这是一条小虫。
这个人却说道:“如果你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条虫你就完全错了。”
“哦?”小方问“这难道不是一条虫?”
抓虫的女孩子笑了:“这当然是一条虫就算是笨蛋也应该看得出这是一条虫只不过虫也有很多种。”
“你这条虫是哪一种?”
“是会吃人的那一一种。”这个女孩子说“只要我一放手它就会钻入你的咽喉钻进你的血管里钻进你的骨头把你这个人的脑浆骨髓和血全部吸干。”
她又笑了笑:“人吃鸟鸟吃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虫有时候也会吃人的。”
小方也笑了因为他已经想起这个女孩子是谁了。
在拉萨在那神秘庄严的古寺中在那自从远古以来就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幽秘灯光下;在那已被信徒们的烟火熏黑了的青石神龛前带他去看那魔女吸吮人脑的壁画、逼他在画前立誓的就是她。
在拉萨带他去那神秘的鸟屋、去见独孤痴的也是她。
那时她是个满身泥的脏男孩。
现在她是个又干净又漂亮、只不过指甲里有点泥的小美人。
这两个人本来绝不可能是一个人可是小方相信自己这次也绝对不会看错。
“我认得你。”小方说“我已经认出你来了。”
“你当然应该认得我。”这个女孩子连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如果你不认得我你不但是个王八蛋简直是一条猪死猪。”
她在笑好像是一个小女孩在跟一个很要好的小男孩开玩笑。
但是她的眼睛里却完全没有笑意连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
“刚才我说过只要我一放手这条小虫立刻就可以把你吸成个人干。”她问小方“你信不信?”
“我信”
“你想不想要我放手?”
“不想。”
“那么你就先放开我。”这个女孩子用光滑柔软的下巴轻轻磨擦着小方扼着她咽喉的手“这样做很不舒服。”
小方也在笑因为他不但已经认出了这个女孩子是谁了而且有很多本来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也已经想通了。
——这个女孩子在附近独孤痴无疑也在附近。
——独孤痴是班察巴那的对头很可能就是班察巴那认为最可怕的对头。
——那个穿剑靴的女人无疑就是班察巴那派出来刺探独孤痴行踪的人。
——不是刺杀是刺探因为班察巴那派出来刺探独孤痴绝不是件容易事。
——纵然只不过是刺探却被刺杀在这个女孩子的剑下。
杀人的利剑已被击落致命的毒虫却仍在她手里。
小方仍在笑这个女孩子却不笑了用一双亮的大眼睛瞪着小方: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听清楚了。”小方说“听得很清楚。”
“你放不放开我?”
“不放。”
这个女孩子眼睛里露出了尖钉般的光狠狠地盯着小方狠狠地问小方:“你想死?”
“不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