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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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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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了诡异的声音。
        是一种液体在汹涌的声音。
        很沉闷,但是很激烈。
        杨沃迟的喉头格格作响,手上的劲力竟然松了。
        双盈剑反挑上去,从他的小腹一直向上搠。
        直没至柄。
        
        他身体颓然向后倒。
        我看到一片朦朦的红雾,在眼前弥散。
        很浓郁的腥,很激烈的四溢。
        是杨沃迟的血,象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伤口里喷出来。
        他垂死挣扎,掀起地上的雪,可是血仍然向外疯狂流淌。
        “你不想再见……行……”
        他没有能把话说完。
        他问我不想再见行云了么?
        我想,想到不惜去死。
        但是你是不是会让我见到他的,你只想现在就让我死。
        而我不能死,我还有辉月。
        
        他的生命,终于真正走到了尽头。
        我把辉月抱起来,给他止血。
        他呼吸细弱,但是心跳是平稳的。
        雪白的脖子上有乌黑的指痕,触目惊心。
        我给自己裹伤,然后撑着给辉月渡灵气。
        
        杨沃迟干瘪的身体蜷曲在雪地里,他的血已经全部离开了身体。
        我看看自己的手。
        原来,龙族的力量,并不是在冬季就不能用。
        不错,滴水成冰,水不可用。
        可是,这些来侵犯的活物,它们的身体里都有血,流动的血。
        虽然说起来很恐怖,很残酷,但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族里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这样的办法吧?
        抱着辉月,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树屋里,我身体却一点一点变冷。
        撑到天明,必须回族里去。
        告诉族人,这个可以天翻地覆的改变龙族人命运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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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能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长。
        把杨沃迟的身体烧掉,骨灰拣了小小的一包。
        毕竟……毕竟他是行云的父亲。
        我不可能象对待那些野兽的身体那样,让他也喂了秃鹫鸷鹰。
        辉月没有大碍,但是失血的身体不可能全是冰雪的荒山上停留。
        我已经没体力纵跃疾驰,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雪直没至膝,一步一步,异常艰难。
        
        翻过一座山头的时候,胸口的伤痛得一抽一抽的跳。每一下跳跃的痛都象是热油淋在皮肉上,那样的痛彻心肺,那样的撕心裂胆。
        吸气的时候眼前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我知道体力快要到极限了。
        把那个权作食物的药末填了两口,背起辉月,继续向前走。
        快要到了。
        就快要到了,再加一把劲。
        
        又翻上一座山头。
        隐龙已经在望。我胸口那一直提着的真气猛然松泄,一时间只觉得头上的天空浮云和树枝都在摇晃,两腿沉得象灌满铅再也抬不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不行……不能倒……
        最后的意识,是尽力控制着已经失去控制的身体,向前仆跌。
        不能压到辉月……他身上有伤。
        
        一片黑暗迅速将我拖了下去。
        
        眼前有光怪陆离的情景,耳边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声音,尖叫,金铁交击,猛兽的长嗥。我在哪里,我的剑呢?我要保护辉月的,辉月,辉月需要我……可是我动不了,手脚都象捆住了,胸口压着万钧巨石,又象是火在那里烧,把皮肉都烤焦了,血液都烧成了沸腾的铁水,通红的,翻沸汹涌的……
        扑天盖地卷来的痛,巨大的,压迫着每个细胞都在惨叫。象是无数的手扯着无数的皮肉象不同的方向撕扯……
        撕碎吧,烧成灰也好……
        不要再痛了……放弃吧,不要再这样痛苦下去了……放弃,不再坚持,就不会再痛了……
        
        真的没有办法忍受,怎么能这样的痛……
        
        可是,一片混沌的痛,却还有最后的理智。
        没有了我,辉月怎么办?
        谁来保护他,谁来照顾他?
        
        辉月呢?
        辉月怎么办?辉月在什么地方?我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
        
        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可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热,痛而热。全身的每个毛孔好象都被死死的堵住,一点痛也不能逸出,外面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些纷至迭来的幻象,声音,说不出的恐怖。
        我在不能承受的巨大痛苦中惨叫,叫的却是辉月的名字。
        行云已经永远的藏在了心底,是一个不能碰触的禁地。
        而辉月,现在已经满满的占据了我的所有。
        
        “辉月!”
        以为是惊天的叫喊,可是落进耳中却是嘶哑难辨的低唤。
        眼皮象有千斤重,用尽力气只睁开一线。
        
        刺眼的桔黄的光,有人扑到了身边来,说话又急又快听不清楚,头被轻轻抬高,清凉甘甜的液体喂进嘴里。
        有些熟悉的滋味,似乎在人事不省的时候,也曾经数度被灌服这样的甘露。
        眼前更清楚了一些,看清楚床头的鹤形的油灯,床前趴着的少年,眼里珠泪莹莹:“子霏哥哥……”
        我定一定神,用力挤出声音:“这是哪里?”
        “是族里啊。”他抹眼睛:“你已经昏了七八天……”
        “辉月……辉月呢?”
        小忧顿了一下才说:“他很好,只是长老担心你的情况,说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子霏哥哥,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痛?我叫长老来看你好不好?”
        “不,不忙!”拉住他的手根本使不上力,可是眼里的坚决一定让他吓着了:“有件要紧的事,必须马上告诉族人……”
        “龙族在冬季,一样可以所向无敌……因为,身体里的血,也可以被操控成为武器……”心心念念就是这一句话,费了偌大力气才说了出来,头颓然的向后仰了过去。
        把话传到了,辉月也平安……
        
        黑暗又迅速地漫了上来,象是无边无际的潮水,无法抵抗。
        
        一层烟,两层烟。
        层层重山,望不穿。
        
        我象是站在那浓厚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
        身体象是在虚空中飘荡着,一时热,一时凉。
        
       半昏半醒的时候居多,全身忽冷忽热,连睁眼的力气都提不走,耳朵能听到声音,却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世界,哪些是我虚幻的错觉。身上的身块骨肉都象是拆掉了又重装了起来的,怎么也找不到感觉,酸涩涨痛,又或是要离体而去,冷汗涔涔而下,不由自主。
        
        象是奇异的幻境。
        也许是梦境。
        意识象是要脱离身体。
        不……不能离开。
        隐隐的知道这是紧要关头。
        一松懈就是万劫不复。
        我不能松,不能走。
        我得照顾辉月。
        
        后来则是遍体生寒,口鼻都象被堵塞住了,吸不进气,也不能挣扎动弹。只想叫喊,想呼吸,却一动都不能动。象是最深沉的梦魇。
        
        这时候有热的气流涌进胸腔,慢慢游走全身为我驱寒。
        
        是谁呢?这么损耗功力的事……
        
        是谁在照顾我?我昏昏然地想,却没有办法睁眼去看。
        
        有人撬开牙关,灌进或苦或辣的热汤。
        汤药流过咽喉,象刀割似的疼。
        一片茫然中,听到惊喜的声音:“长老,他有知觉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湛青的朦胧,我渐渐看清那是青布的帘帐。迷惑了一下,这并不是,不是我的居处。
        
        那些杂乱纷繁的事情突然一齐涌了回来,我反手一把攥住了那搭在我腕膊上的不知道是谁的手,急切地问:“族里怎么样了?”
        说了这么短短的一句话,气流不畅,伏在床边剧烈的呛咳起来
        那人抽出手为我拍抚顺气。他的面庞凑近了我脸前。我微微侧过头,看到一个挺直的鼻子,下面是薄唇。
        
        是明吉。
        
        “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
        
        长长吐了一口气,我接着问:“辉月好吗?”
        明吉面色不变:“他也很好,只是他身体也虚,你这屋里久病长卧气息不好,我没让他过来。”
        我强提的精神泄了劲儿,软软倒回了枕上:“对,别,别让他看我半死不活的,会吓着他。”
        
        看看站在床边抹泪的小忧小离,我动了动嘴角,可是没扯出笑容。脸上的肌肉象是僵死了一样。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了这句话。小离反过手来抹抹眼睛,端过一大碗汤药来:“子霏哥,快趁热喝。”
        努力平复咳喘,就着碗口喝了一大口。
        
        我的天!
        酸臭难当的气味一下子冲进喉头鼻端,我眼眶一热,几乎要流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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