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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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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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上不允许。程薇和哥哥程虎要读书,母亲刘明芳农转非后,在老家取消了责任田,在矿上又没有工作,全靠父亲程友贵一人下井的收入,日子拮据困窘,那有回老家看望亲友的钱?程薇晓得,这次只要她一人来看奶奶,主要还是为了节约几个钱。

  车到牛头山下,程薇心里就有点激动。不时探头窗外,打量自己儿时生活的地方。她生在牛头山下,长到十来岁才离开,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感到亲切。她想起了黄毛丫头程玉。她的家与程玉的家不远,同在牛头山余脉的一座丘陵下,算是邻居,又是同一家族的。两人都在杉板乡小学读书。只不过程玉小一岁,比她低一个年级。上学,两人一块;放学,又是一块回家。不读书的日子里,两人一块扯猪草,一块上牛头山割柴。程薇想,照说,程玉应该读高三了。自己去年没考上,这一复读,就同程玉一样,都要参加同一年高考了。不知程玉在不在家里?

  程薇跳下车,牛头山的温馨气息迎面而来。牛头山峋嶙的褐红色山石,纷纷抢入眼帘。一丛丛长在褐红色山石间的枞树,顽强地挺拔着。牛头山多石,几乎就是一座石山。风化的石尘,在石缝间隙堆积为泥土,生命力极强的松树、栗树、茅草扎下根来,稀稀疏疏,在这初夏欣喜地绿着,翠着,碧着,青着。也许因为多石吧,牛头山在人们心里幻化出许多美丽的传说。小时候,奶奶不止一次对程薇说,牛头山是一头石牛。当年孟姜女哭垮长城,秦始皇大怒,令民工日夜抢修。丞相李斯可怜民工劳苦,将准备的石料变成一头硕大的牛,嘱它半夜鸡叫前赶到长城。没有想到,石牛走到今天的临澧杉板境内,土地公公恶作剧冒充鸡叫;石牛闻声而止,再也不能行走,于是化成了牛头山......许多夜晚,程薇就是听着那些美丽的传说在奶奶的怀中睡去。此刻,程薇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不禁又想起奶奶讲述的那些传说。

  走过几条田埂,就看见老屋了。老屋是一栋三间平房。砌了一截红砖墙,红砖砌到窗户高时,就改用土砖。土砖墙上粉刷的石灰已开始脱落,斑斑驳驳。那是父亲在七十年代初出钱,由爷爷在家主持修筑的。房子修好了,父亲就把美丽的母亲娶了进来。程虎、程薇就是出生在这间当年叫整个山村羡慕的平房里。这里是程虎程薇的血泊地。门前的那窄窄的土塔,就是程薇和程虎经常追逐嬉闹的地方。

  在这房屋的一侧,有一块葱绿的菜地,程薇一眼看见,满头白发的奶奶躬身在菜地里,就像月亮弯弯。

  “奶奶!”程薇的声音里亲情悠悠、笑韵悠悠。

  奶奶抬起头来,苍白的头发下,多皱的脸像枞树皮一样,荡漾开深深的笑纹,露出两颗仅存的门牙。“哎呀,是薇儿,薇儿回来了!”奶奶手里拿着几叶白菜,蹒跚着走出菜地,走上土塔,眯在皱纹里的眼睛,爱怜地瞧着程薇。

  几年不见,奶奶的脸上皱纹更深,老人斑更多。程薇瞧着奶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心里想的越多、要说的越多时,她反而说不出了。

  奶奶更叨唠了。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会儿问程友贵,一会儿问刘明芳,一会儿又说起了自己,一会儿又说起程薇的伢伢程友春,一会儿又说起外孙女方娇娇。似乎这几年的话,都要在这一时一刻说完。她从屋外边说到屋里边,说着说着坐下来,说着说着又站起来。

  程薇按照父母的交待,向奶奶说了一些父母的情况。说父亲身体很好,还在井下上班,他是劳模,工作干得非常出色。说母亲同矿上的家属一起,在矿上的煤坪里捡矸石。一家人都生活得很好,让奶奶放心。

  奶奶听了,那笑纹一条条闪动,就像电影里特技拍摄的花朵慢慢绽放。

  奶奶说起方娇时,程薇还是很关心,与奶奶多说了几句。程友春就生那样一个女孩。丈夫方继华与程友春一样,是常德市毛巾厂工人,一九九二年下岗后在街头买水果,一次去北站水果批发市场进货,发现钱被小偷摸去,追上小偷搏斗时,被小偷的同伙捅了三刀,送往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近年来毛巾厂搞买断了,母女俩生活非常困难。

  程薇问:“方娇来看奶奶没得?”

  “来了,同她妈妈一起来的。正月初五来的,歇了一晚,第二天吃早饭了走的。”奶奶笑眯眯的,似乎又看见方娇了。“薇儿呀,娇娇可长得乖吔,不像她妈黑皮黑脸的,那脸细皮嫩肉,像桃花一样,有红有白,到底是生在城里哦。城里人就是比乡里人水色好些。”

  程薇听了,心里就有些嫉妒,假意生气说:“奶奶,娇娇长得乖,你就喜欢她;我长得不乖,你就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嘿嘿嘿嘿。我的薇儿也长得乖唦。奶奶都喜欢,都喜欢!”

  程薇满足地笑了:“方娇今年也要考大学了吧?”

  “哟,这我可没问。看看,方娇是八一年生的,今年是十七岁了,嗯,比你小一岁。反正是读高中了。”

  “要是不留级,应该是读高三了。不晓得她的成绩好不好?”

  “娇娇个人说不强。她恩妈说她蠢得很。我也不晓得她到底强不强。哎薇儿,你的成绩还要得啵?”

  “奶奶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我要是成绩好,还得复读啵?奶奶是故意挖苦我啵?”

  “好好好,死丫头。不问了,不问了。奶奶苦了一辈子,还不是只希望你比奶奶强些。奶奶都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同你见一回面算一回。今日床前脱鞋袜,不知明日靸不靸。也不晓得看不看得到你将来的好日子。”

  “奶奶,你不要说那门些话唦。”

  “人人都有百年之后呢。”奶奶说到这里,笑起来,“我这样子,还活得到一百岁啊?”

  “奶奶,你就是可以活一百岁。”程薇心里伤感起来,大声说。

  奶奶哈哈大笑,说:“活一百岁,那就好。” 

  走到堂屋里,奶奶抬头望了一下挂在墙上的钟,笑眯眯地说:“薇儿,我给你弄中饭吃。还有点腊肉呢。哎,鸡都放出去了,捉不到。明天给你杀鸡吃,等晚上鸡上笼里了,我再捉一只鸡放在那里。”

  奶奶说着,走进厨房,打开了藕煤炉门盖。

  程薇一边听奶奶叨唠,一边用电饭煲煮饭。

  不大一会,奶奶就做好了几样程薇喜欢吃的菜。酢辣椒炒蛋。腊肉炖罗卜干。炒酸罗卜丁。霉豆乳。很久没有吃奶奶弄的饭菜了。程薇吃得很香。再说,很久也没有吃上这么好的菜了,程薇实在馋了。可不是?学校里吃的是些什么东西?白菜罗卜南瓜豆角黄瓜辣椒,再就是自带的酸辣椒酢辣椒,从没有买过肉吃,填饱肚子而已。

  “程薇!程薇!”

  正吃得香,门外传来一阵喊声和脚步声。程薇听着,不知是谁的声音,那声意清脆圆柔,比画眉的声音还要好听。

  “是程玉!”奶奶笑着。

  程薇听说是程玉,赶快站起,叫起来:“程玉!呀,程玉!”

  “啊呀,程薇,吃商品粮去了,到大煤矿去了,就不把我放在心里了。回来了也不做声,躲在屋里,不找我玩了!”

  声音美美的,甜甜的,从门外飞进屋里。紧接着,像一朵玫瑰开了,像一片阳光闪亮,程玉笑容满面扑进来。

  程薇一瞧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的程玉,愣了好一会。这黄毛丫头,比自己不得矮,越长越漂亮了!脸白白净净,睫毛又黑以长,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小时候抠鼻屎抠得红红的鼻子,现在竟成了一道秀丽的风景啦。

  程玉见了程薇,也是目光一滞,然后灿然一亮,大笑,说:“奶奶,你看程薇,好乖哦;要是我是个男孩儿,我就要娶她!”说着又格格格笑。

  奶奶笑嗔道:“死丫头,也不怕丑!”

  程薇倒脸红了。

  程玉笑得更响。一阵哈哈后,程玉说:“奶奶,你就不想程薇嫁个好男人?明儿了程薇找男人,奶奶,你可要把好关,长得丑的不要!哈哈哈。”

  “疯丫头,明儿了给你找个丑八怪,看你还爱不爱乖。”奶奶像孩子一样淘气地笑起来,两颗门牙滑稽地站在肉红的牙床上,模样十分可笑。

  程玉笑得前仰后合。开始笑声很响,越往后声音越小,到最后似乎已断气,连呼吸声也没有了,良久,喘出一口长气,那笑声又响亮地滚出来,然后又渐渐变弱,弱到几乎没有声音,呼吸也没有了,然后,喘出一口长气,那笑声又响亮地滚出来!

  程薇被她的笑声感染了,卟吃笑了一声,那鲜润的嘴巴像花朵绽开了。

  程薇晓得程玉爱笑,没有想到,几年不见,她的笑声得更响,更痛快淋漓。

  笑够了,俩个好朋友就说起知心话来。程玉像喜鹊踏破了蛋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程薇则间或才说一两句。程玉说小学的同学,谁初中结业后去广东打工了,谁在临澧县开了*,谁去年结婚了,谁在县一中读书,谁在二中读书。屈指算来,她们同村读小学的五十几个同学,上高中的不到十人。那五十多个同学,虽说同在一村,但程薇去青龙煤矿十年了,对那些名字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了,有的只记得名字,却记不得长相了。远离故乡,儿时的同学也就一个个变得陌生,渐渐在记忆中远去。

  俩人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程玉坐不住了,说,在家里没得味,到外边玩去吧。程薇问,哪儿去玩?

  程玉想了一下,说:“牛头山上修了一座庙,你只怕还没去过?”

  “真的?”程薇同程玉曾到山顶去玩过。那时,她们听大人说牛头山顶上有两口井,井水常年不干,即使百日大旱,那山顶的井水也不曾干涸,只不过一口井水清澈,一口井水混浊。大人们说,两口井是牛的两只眼睛。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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