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庭微笑着摇头,“不知道。她没告诉我,之前又不许我看,我也实在好奇得很呢。”
“我有预感,她这次一定又会出人意表的。”严逸玩笑地随口附和道。
这时,在缓缓奏响的乐声中,只见花闭月与一个白面书生打扮的男子相携上场。他们边走边歌边舞,直至已经布置好的桌案边。书生坐在桌前,手执一本书,作势翻翻,然后朗声唱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而花闭月则捧着香盒,优雅自如地将一枚香丸添入炉内,随着袅袅的香气,她款款走到书生身旁,舞动长袖,朱唇轻启,媚眼如丝,接着唱道:“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
这时,音乐渐停,花闭月问道:“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不知公子是打哪寻得如此好书?”
书生笑着将手中书册递给她,回答道:“当然是“学而堂”书坊了!诸子百家,诗词歌赋,经史典籍,传奇故事,天文地理,算工医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好书,尽在“学而堂”!”
“男儿若遂平生志。诗书勤向窗前读。” 花闭月随后又道:“买书,就去“学而堂”!”
紧接着,他们二人分别捧着一小摞书,走近观众席。当花闭月将书随意地抛向观众的时候,现场差点热烈得失控。那些为花闭月的美貌和气韵所深深迷醉的公子王孙,青年才俊们无不渴望能够得到一本浸染美人衣香的书册,于是纷纷争抢,幸好之前云端叫严逸安排了侍卫在近前维持秩序,否则真的会发生小规模的骚乱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哈!”严逸在看过了这段古怪新奇的表演之后,几乎笑得透不过气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哈哈,居然想得到用这种方法替自家书坊做宣传,我算是服了她了!”
“枫庭,赶明儿和蓝裳说说,给落云茶楼和咱家的绸缎庄也编排这么一段,到时候一定会名声大震的。”枫然说着,与弟弟会心地相视一笑。如果换了别人,这样的表演或许会让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不过若说这是季大小姐的手笔,无论多么奇怪,多么新鲜也是不足为奇了!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的表演已经重新换了人。只是,当他们看清楚那个正托腮坐在桌前的女子时,顿时愣在当下,一个个嘴巴都张成了o型。那不是……蓝裳么?!她怎么……?!
“ 果然被我说中了……当真是出人意表啊!” 严逸情不自禁地嘀咕道。
枫然不解地看看弟弟,枫庭则始终不发一言,皱眉注视着场上的一切。他的疑惑并不比任何人少。这是怎么回事?按理说,这次应该会由小苒上场才对; 怎么会是蓝儿呢?
“ 小姐,你好歹吃一点吧!” 场上一个丫环模样的小姑娘端着餐盘对云端说道。
“没胃口,我不吃!”只见云端凑近闻了闻,一脸不屑地拂袖,扭过身去。
小丫环则急得团团转,“小姐啊,你总不吃东西这哪成啊!”
这时,一个小厮兴奋地叫着跑了上来,手里挥舞着一个油纸包。“小姐,小姐……快来尝尝这个!”
云端和小丫环露出疑惑的表情,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厮献宝似的一面将纸包打开,一面说道:“这是宝明斋新出的虾肉汉包!”
“哇…!”云端和小丫环夸张地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做出一副沉浸在香味中的样子。接着,她便拿过那个汉包,津津有味地当场吃了起来。最后,她俏皮又柔媚地伸出舌头慢慢舔了舔丰润娇嫩的樱唇,优雅地举着汉包走上前去,说道:“我选择,我喜欢!宝明斋美味汉包,今天你吃了没有?”
“没有!” “吃了!” ……台下的观众笑闹着附和起哄。而这时,云端他们还有事先安排好的侍者便端着一些汉包自各个方向向观众席派发。一时间,现场的气氛好不热闹。
“能把生意做成这样,不赚个钵满盆满才怪!季小姐这等巧妙的心思还真是难得一见呢!”端坐贵宾席上的梅妃毫不掩饰地称赞道。
“呵,小商小户之家的门风还真是了得,一个闺门小姐抛头露面公然卖笑,成何体统!装傻弄痴,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一旁的丽妃听了,忍不住刻薄地出言讥讽。
李隆基闻言只是不动声色,妃子间偶尔斗嘴只要无伤大雅他也无心计较。
梅妃微微皱眉,想了下,淡淡说道:“丽妃所言差矣。据我事先所知,这本应该是由宝明斋一个叫做小苒的姑娘来表演的。今日却临时换作了季小姐,想必定然是那位姑娘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季小姐这么做一定是为了顾全大局,临危上阵。在这各国使节都在场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比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不出纰漏更重要的事情?说起来,她们的表演受欢迎,大家喜欢看,也是咱们大唐的荣光,应该褒奖才是。您说对么,陛下?”
李隆基原本就对云端心存好感,更何况今天的表演既新鲜又有趣,观众的反应又很热烈,场上的气氛那么好,让他的心情也一直舒畅无比,所以,丽妃的话在他听起来到底还是有几分刺耳的。现在,既然梅妃这样说,他也就顺水推舟道:“是啊,只要比赛顺利,宾主尽欢,确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朕兴致来时不也常在宫中为众卿演奏击鼓么?莫非朕也是家风不堪之人?”
“陛下恕罪,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王宝丽闻言心里一惊,连忙施礼请罪。
李隆基瞥了她一眼,并未介怀。只是挥了挥手,“行了,看比赛吧,要开始了!”
王宝丽暗自气结,怨毒地望向梅妃,后者却只是当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眼光始终放在场地中,专注地看着再次登场的选手,等待着接下来的比赛,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王宝丽只能坐在那里,忍受心内熊熊燃烧的难平怒火。这皇帝跟前的无形较量,她又输了一次。怎能不怨不恨不妒忌?哼,江采苹,季蓝裳,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有一个算一个,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蓝儿!”枫庭在后台找到了云端将她拉到一旁,迟疑了下,却还是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你?之前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么?”
“你……生气了? ”云端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她的未婚夫,原本她上场前应该知会他一声的。无奈事发突然,她也没来得及和他商量。刚才她还在想,这件事若是被江家二老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呢? 这里再怎么开放也终究是古代,一个大家闺秀,像这样抛头露面娱乐大众,到底还是有些不合礼数的吧。所谓入乡随俗,她这个现代人纵然再洒脱随性,也不得不在意长辈的看法和感受。如果说枫庭都会生气,想必双方父母那里就更是会介怀了。
“小苒突然生病了没来,我也是为了救场才不得已而为之……” 见他仍旧沉默,她便继续说道:“事先没和你商量一下是我不好,但是情况特殊嘛,况且像你这般开明的人,一定会理解的是不是?莫非……是我表演得太烂了,让你觉得丢脸?嗯?”
“呵……”枫庭一脸挫败地叹了口气,看到她亲自上场表演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如此的。如她所说,他不是刻板教条的人,但,他也必须承认,即使事关重大,这场面也确实让他心里不大舒服,特别是当那些惊艳的喝彩声响起的时候……
“你是我的。”他忽然霸道地冒出这样一句。
“啊?……”
“没有人可以见识你的美,除了我。”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肃,“所以……下不为例。明白了?”
云端眨眨眼睛,这才恍然大悟,不禁在心里偷笑,哦,原来是这样啊,有人捧醋狂饮了!
“呵,知道啦!” 她释然笑道:“还美呢,这种傻里傻气的样子我死也不想给人看到第二次了……你说实话,我们是不是真的演得很糟糕?”
“马马虎虎。”他故意说得勉强。想,如果告诉她其实一切都很不错,她演得蛮好的,说不定这小丫头一时来了劲头,以后全都要自己亲自表演,那他岂不是自寻烦恼?
该怎么解释这种微妙的情绪呢?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如此吧。虽然知道她的美好有目共睹,但却依然私心地想要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将她的一切据为己有,再不容他人觊觎垂涎。她的美丽,她的笑靥,她举手投足的气质,她眼角眉梢的风情,全部都是他的私人珍藏。
爱是自私的独占。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这一刻的了然令他莞尔。当爱情变幻出千百种面目,鲜活而真实地呈现在面前,领略品尝个中滋味,无论酸甜苦辣都是满足的吧……
时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小苒自昏睡中醒来,她的头好痛,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身体里的灼热仍未消退,汗水却早已经打湿了身上的薄毯,连呼吸都变得虚弱无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比赛……表演……那里究竟怎样了?刚刚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出现在比赛现场,她唱歌,她跳舞,所有人都为她迷醉,就连圣上都为她倾倒。而枫庭少爷自始至终都在看她,只看她。他的眼光那么温柔,那么专注,让她的心幸福地疼痛着,甘愿沉沦其中,至死不醒。呵……多么奢侈的愿望啊!梦终究是梦,她到底还要醒着,独自面对残酷的现实。那么……结果是怎样的呢?蓝裳小姐她……可会过关?而她心底那似有若无的期待又是什么呢……
她侧过头,静静地望着透窗而入的光线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由远及近响起的匆忙脚步声令她秀眉微蹙,可是有人回来报信了?一切都……结束了么?。。。。。。这时,几声轻缓有礼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请进。”小苒深深呼吸,下意识地攥紧毯子。
门被轻轻推开,她眯起被刺痛的眼睛,却只见一个人影伫立在门边,背着光,面目模糊,看不分明。她凝视着那个沐浴在金色光芒中的身影,心底没来由地荡漾着微微的暖意。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