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马将手松开,刚才我用了疑是撒娇的语调,导致现在有股尴尬在彼此间流动。
我沉默地接过他递来的小凳子,坐下,而他找了一只塑料桶,将它翻过来成了他的“临时座椅”。
我们面对面坐着,沉默的时刻让人有点无所适从,突然我听到他说:“我们这样坐着像不像农村妇女纳鞋底啊?”
“哈!最好再磕点瓜子,那就更像了。”我被他逗乐了。
“哈!”
“不过啊,我小时候还真纳过鞋底呢!”康庄大概不想冷场继续说,“那时候我们家乡的妇女可流行接手工活来做了。”
“可是你又不是妇女,怎么也做啊?”
“我帮我妈啊!”
“你还真是孝顺的儿子!”
“那么你呢?我猜你小时候肯定不用纳鞋底!”他上下打量了我。
“我小时候啊,好像整天都是在玩在耍,听起来是不是比你幸福啊?”
“我小时候最想要的东西就是钱,有了钱可以给我姐姐买发夹,可以给我妈妈买衣服。”他说,语调很淡然,隐隐中又透着感伤。
我听在耳里,觉得他的童年必然艰辛,又不好追问,怕问中他的难处,于是就改说自己的童年:“我小时候最爱吃,特爱吃棉花糖,心想以后嫁给卖棉花糖的大叔该多幸福啊,家里有吃不完的棉花糖,后来又爱上了糖炒栗子。”
“然后你就想嫁给炒栗子的大叔吗?”他哈哈笑了,“那还不简单,叫那个卖棉花糖的大叔也卖糖炒栗子不就结了!”
“看不出姐夫你还挺幽默!”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马上后悔了,我想起那日在温州,那个混乱的圣诞节,他也给我讲过一个笑话,“幽默”二字是有危险的线索,让我猛然记起当日的情节,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姐夫,你还记得那天在温州吗?”
“哪天?”想不到他明知故问。
“就那天!”我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手中的竹签被我抓得很紧很紧。
他也抬头与我相望:“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坏,好的人是不需要记得坏的事的!”
他的目光没有退避没有惶恐。
“人,只要心正,看什么都正!”他又说,似乎我们之间一切不合理的荒诞的情节都可以被溶解在这句话里,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理由,让我们曾经那段不正当的关系得以淡化消斑。
在人感受到危险,疼痛的时候,人的动物本能就会让人变得无比敏感,并且有强烈的交配欲望,想在最后关头将物种繁衍下去。这被叫做“疼痛的性爱”,就像那时的我们那样。
那一个夜晚我们只是两个受伤的男女,因为觉得自我放纵能止疼,所以才走到一起。我们拥抱在一起的不合理的姿势只是把两种孤单叠加在一块,而那被招惹来的欲望,完全是无师自通的。它不代表奸情,它属于共怜。
我们只不过是刚巧遇上彼此的失意,刚巧睡在同一张床上而已。
我们只不过是用彼此身体做了一回凶器,捅死了别人不要的自己的爱情而已。
“而已”是我在描述那个故事的时候铿锵有力的后缀,它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也许交换心事是建立友谊的一个必要的仪式。当“沙爹”一颗颗被穿起来,我心中的那些关于前事关于康庄的疙瘩却被一颗颗卸了下来。
交流是件华丽的事,我们可以选择用词,就像选择裁剪合体的衣裳一样,而那些衣裳可以将我们丑陋的往事穿戴得体。
所以我再迎向康庄的目光时,心中没了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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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卧底与同谋(1)
莲花楼的生意依然红火,所以前来看生意的人是络绎不绝,可是因为康庄出的价钱非常高,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康庄跟我说:“绑架需要人质,谈判需要筹码。做生意讲究包装,包装有可能是不真实的,不过要给咱们餐馆卖个好价钱,就得这么办!”
因为餐馆的账目有黑数白数之分,所以光看账目,买家是无法知晓这里的生意额,康庄特别打电话给他相熟的几位荷兰朋友,请他们携全家或友人来吃饭,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可以在感官上丰厚客流量。他在寄出请帖时,私下和我讲了这件事。
而这时候的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阿微姐居然是卧底!
杨家的客厅内。
“你怎么知道阿微是卧底?”康庄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因为我看见那个章先生手上戴的戒指和阿微姐的是一个款式!”我说,最近两个礼拜,那个章先生连续来了多次,我在给他端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有点像阿微姐手上戴的那只,然后我再偷偷查看了阿微姐的,结果居然是同款婚戒。
“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是你们女人心细,我说怎么那个阿微这么好管闲事,那么看来这个章先生买我们餐馆的可能性最大,连卧底都出动了!”康庄拍大腿叫道,那样子着实可爱,他转头看我,“你笑什么?”
“我笑啊,日久见人心,你现在肢体动作越来越多了,不像以前那么端庄了!”我说。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来对付这个卧底的吗?”
“这个啊,我想我可以利用闲聊的机会和她说说我们的好生意。”我特别加重“好生意”三个字的语气,康庄会意地笑了。
因为我们要监视阿微姐,索性就整周都住在餐馆,杨母看着我拿着旅行袋出门,问:“你这是去哪啊?逃回国?做工做怕了吧!”
她难得和我说上一句话,但是一开口就给我难堪,逃?她是笃定地相信我总有一天会逃了的吧。
“妈,南希她去餐馆住,最近生意很忙。”康庄给我解了围。
“哎呀,你说说生意还那么好,卖什么餐馆干吗?也不知道天恩他姐是不是中邪了。”杨母居然话锋一转,绝对不给我半句好话听。我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难道是为了把戏演好?我在心里嘲笑自己。
“妈,其实我们餐馆开那么多年了,做法太老式了,现在都兴Wok自助餐,我们也刚好可以改改方式,也许是好事。”康庄说。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回头我再和他姐说说,哎,老杨这个女儿是白养了,指望不上她了……”杨母念念叨叨,又进“香房”去了。
我跟着康庄出了杨家的门。他拎着我的行李袋走得很急,像在想事。
“姐夫!”
“什么?”他人已经在车门边了。
“你的车钥匙在客厅的桌子上!”我说。
他伸手摸了一下外套的口袋,傻笑道:“老了,不记事了。”
“给!”我把车钥匙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用手指指我,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直觉告诉我康庄要卖莲花楼另有隐衷,莲花楼是几十年的老字号,生意也向来稳定,最近几年兴起了自助中餐热,它作为传统的中餐馆有这等生意,在荷兰算是奇迹了。
杨家要赔矿难的钱,也不是非得卖莲花楼,非得卖莲花楼的只有杨如意一个人而已。
不知道康庄是怕她,是敬她,还是宠她。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没有由来的。
夜,莲花楼二楼。
阿微姐正在和美乐闲聊,我洗完澡进了屋。
第十章 卧底与同谋(2)
“哎呀,累死了,手真酸啊。”我边走边说,故做劳累状。
“你才来几天啊,做不习惯,等习惯了就不累了。”美乐对我说,“不过啊,这里的生意是出了名的好。我今天看了记事本,连下个月红日子已经爆盘了,到时候有你累的。”
“是吗?”我明知故问,我知道那“爆盘”的效果有一部分是康庄做出来的,他要兵行险遭,那个章先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康庄料定他会在下月“红日”前下买餐馆的定钱。“红日”是中餐馆对荷兰节假日的俗称,一般那些是日子生意会很火爆,所以是餐馆老板万分重视的进财时刻。
当然另一方面康庄会装出一副很多买家竞价的为难表情,对那个章先生是推来搪去。
“不过还好有个姓李的在和我姐夫谈了,如果他能这个月底把餐馆接过去,那我就解脱了。”我捏着自己个手腕,上床躺下。
“哪个啊?”阿微姐问我,我暗喜。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广东人。”我说。
“他不是昨天才来的吗?这么快决定了?”阿微姐的问题完全倒向我的思路。
“他上个星期来过,那天你休息。”美乐说,她无心插柳,居然给我荫泽,她继续说,“小老板娘,你好啊,可以走了,我们还得干下去,要不我也辞职好了。明天看看报纸有什么地方请工人好了。”
“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要卖餐馆啊?”阿微姐转头问我,关键时刻她完全不接美乐的话茬。
“这个啊,我不方便讲。”我欲擒故纵。
“哎呀老板娘,我又不是要买餐馆的人,你和我讲有没什么关系啦。”阿微姐继续纠缠。
“是我老公的姐姐在中国做生意赔了很多很多钱,不卖餐馆要坐牢,好像是那样,所以只能卖餐馆。现在那个李先生都谈差不多了,我想他姐姐会没事了。这里生意这么好,不然他们打死不卖的。”我尽量用局外人的身份去表述,而话中也不乏部分事实,所以应该听起来可信度非常高。
阿微姐不再接话了,我知道她已经有所决定。
第二天餐馆才开门,章先生就来了,随身带了一笔现金,康庄先是推辞了几回,然后还是收了他的定钱。
有定钱在手,这事就算成功一半了。
晚上康庄叫我回家,车开出了餐馆停车场,他才说话。
“姐夫,我们现在都成保密局了。”我说。
“商场如战场,我是想早点把餐馆卖了,不然。”他一番感叹,欲言又止。
“不然你老婆就回不来了。”我在内心独白,感觉自己像个笨蛋,死心塌地地做他的同谋,却没有一点切身的利益。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