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听说泷川的演奏会非常精采。”兰子附和道,“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开始吸食鸦片,染上毒瘾。他被警察逮捕时,正以制作人的身分四处奔走,积极邀请伦敦著名的交响乐团到日本演出,结果不但表演被迫取消,他自己还因赔偿问题而耗尽钱财、信用破产。”
“好像有人说《恶魔之笛》是泷川吸完鸦片之后创作出来的曲子。”中村警官突然想起此事。“泷川是个天才型的人,行为本来就有许多异常之处,自从他染上毒品之后,这种情形变得更严重。
“经过这件事后,泷川开始走下坡,虽然他曾住院努力戒毒,却再也无法振作,琴子阿姨就是因为这样才与他离婚。此后,泷川便销声匿迹,音乐界再也没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可是这个人与这次的事件到底有什么关系?”村上刑警问。
“这就是我现在要说的。”兰子眼中露出一道别有深意的光芒,“昨天我从絃子阿姨口中听到泷川的名字,听说他最近打电话到多年未曾联络的‘久月’,除了打声招呼,也顺便告知他再婚的消息,而且他再婚的对象从事某种特殊工作,并非一般人。”
“特殊工作?”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听说对方拥有特殊的灵能力——听过大权寺这个名字吗?”听到这里,中村警官与村上刑警惊讶得面面相觑。
“兰子,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叫大权寺瑛华的灵媒吧?”中村警官皱眉道。
“没错,就是她。”兰子颔首轻笑。
“这个女人的风评不是很差吗?如果我没记错,她似乎叫一对双胞胎假扮女巫,声称自己能通灵,藉此欺骗一些无知的人,听说最近还在关西一带赚了不少钱。”
“絃子阿姨说,她要请她们到家里举办净灵会。”
“净灵会?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中村警官更惊讶了。
“因为大权寺透过泷川,向雅宫家声称冬子姐被恶灵附身、作祟,所以才会时常出现‘降神’的现象,她还自夸,只有她才能驱除恶灵。”
“就算是这样——”
“絃子阿姨一直很担心冬子姐,她是阿姨最大的牵挂。我想阿姨一定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吧。”
“即使如此——”
“或许是因为在那种传统、古老的环境下长大,雅宫家的女性都非常喜欢易经、风水、占星术等流行一时的占卜法。我们以前就有几次在笛子阿姨或冬子姐的邀请下,去充当她们玩‘灵应盘’或‘扶乩板’的同伴。”
这时,窗户突然喀喀作响,外面开始起风了。不知哪里吹来的。一阵风,让瓦斯暖炉的火势在瞬间变强。
“灵应盘是什么?”村上刑警满脸疑惑。
“就是西洋碟仙。你知道碟仙吧树在灵学中,它被归类在自动书写(Automatic Writing)里。”
“大致知道。”村上刑警的眼神中露出些许恐惧。
“雅宫家的人,就连絃子阿姨与琴子阿姨也一样,每个人都发疯似地热衷于这种占卜游戏。每当这种时候,她们就像被狐狸附身似的,连个性都会改变,实在很不可思议。”
“喂、喂,你是胡说的吧?”村土刑警瞪大眼睛,痛苦地捂住喉头。
“这都是真的,村上先生。”兰子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
“扶乩板又是什么?”
“那是一种类似油画调色盘的心形木板,下方有三个圆脚,心形尖端嵌有一支铅笔,占卜时就在下方楚一张纸。占卜的方法有很多种,雅宫家用的是由两个人按着扶乩板,然后在心中祈愿,这时扶乱板就会开始自己移动,并在纸上写出各种文字或图画,但很多时候这些讯息都无法判读。”
“不会吧!”
“这是真的,我与黎人都曾经亲眼见过。”兰子果断地说。
“嗯,是真的。”我也点点头。
“她们说,雅宫家最适合进行占卜的地方,是那间阴气很重的日式客厅。她们几乎都在晚上占卜,而且只靠微弱的烛光照明,因为这样才能让讨厌强光的灵体顺利降临。
“扶乩板会透过降临的灵体自行移动,将灵界的讯息表现在纸上。当灵体被请来时,被手按着的木板就会像动物般轻轻颤动,渐渐地,这阵颤动会变得愈来愈激烈,随着木板的移动,纸张上就会出现文字或图案。此外,如果有人提出问题,扶乩板就会移动到在纸上事先写好的文字,指出某种特定或异常的答案。
“絃子阿姨、琴子阿姨、笛子阿姨与冬子姐,每个人都很喜欢玩这种游戏。她们会向灵应盘或扶乩板提出有关婚姻、未来、健康、财产、旅行计划、明年运势等问题,兴致勃勃地等待回应。”
兰子叙述雅宫家女性的特殊癖好时,语调虽然平淡,却反而令人觉得不舒服。而且即使天花板的日光灯相当明亮,我却觉得这个房间似乎比平常来得暗。
“也就是说,她们……她们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超自然现象?”村上刑警露出一个勉强的苦笑。
“是的。”兰子静静地点头,“但是,真正令人觉得诡异的,或许是这些成熟的大人竟然像群孩子,认真地等待神谕到来的那个样子吧!”
“是啊,的确。”
“总而言之,现在雅宫家又决定举行净灵会,而且还邀我与黎人过去。”
“这么说来……”村上刑警压低声音,仿佛背后有个灵体正在偷听。
“没错。”兰子面无表情地回答,“出现在‘紫烟’的神秘女子就是特地来告诉我们,下星期的净灵会中,有人会死。”
空气冰冷而混浊,我们纷纷绷紧了神经。
2
“所以”兰子转向中村警官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中村警官挪了挪坐姿,似乎坐得不太舒服。
“我想请你调査大权寺瑛华最近有什么活动,还有她信众的状况。这些怂恿人心、花言巧语的恶质新兴宗教或通灵法术,其目的几乎都是诈财,他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提倡灵魂的存在,藉以干涉人的心灵与生活,而这同时也是最卑劣的方法。
“他们使用的招数都差不多,不是透过催眠术,就是利用假的通灵体验、装出恍惚出神的样子等等,再不然就是声称自己是以科学为依据的通灵学者,试图用理论解释降灵现象,但说穿了,这些都只是胡说八道。
“这些人打着宗教或通灵的名号,堂而皇之地进行诈骗,以痛失家人、爱人而受到极大打搫的人为对象,或是针对为了孩子而忧心忡忡的父母,利用他们的感情为自己换来许多金钱,做出许多丑陋不堪的行为。”
“嗯。”
“所以我想先知道大权寺究竟拥有多少信众。我猜,那里面应该有不少盲目信仰她而无法抽身的人。”
“应该是吧!”
“还有,我对泷川与大权寺的认识过程也很感兴趣,毕竟泷川曾经那么颓丧,如果能知道他们结为夫妻的经过,我相信应该有益无害。”
“好,我知道了,我立刻着手调査。”中村警官允诺,继而吩咐村上刑警一些工作。
客厅变冷了,我站起来去将瓦斯暖炉的火势调打一些,兰子则到厨房端新的红茶与蛋糕过来。在这段时间里,我简单地画了一张雅宫家的系谱。
【图3】
稍事休息后,我们继续讨论。
“——黎人、兰子,你们认为如何?推理小说里,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我们解开二十四年前那起不可思议的命案?”中村警官喝下一口红茶,看向我们两人。
此时,兰子脸上出现了开朗神情,仿佛终于回过神来。
“在推理小说中,这种诡计称为‘无足迹杀人’,属于不可能的犯罪之一。整体说来,它与密室杀人、尸体消失,以及死因不明的离奇死亡有很多重叠的部分,不过,讨论时还是站在狭义的角度来看比较好。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将焦点集中在:‘加害者的足迹为何没有留在犯罪现场?’”
“类似的故事很多吗?”
“可能没有想像中的多。”兰子答道,接着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发生杀人事件的现场有尸体,但四周的雪地、沙地或柔软的泥地上,却完全没有留下凶手的足迹。就算有,也是属于被害者的,而凶手的足迹则因某种缘故没被人发觉——这就是‘没有凶手足迹的杀人事件,之诡计的广义解释。但事实是,正因为状况很单纯,所以更难解决。
“以推理小说黄金时期的阿嘉莎·克莉丝蒂、艾勒里·昆恩,以及狄克森·卡尔这三大名作家来说好了,将这种无足迹犯罪写入作品里的人,唯有卡尔,只有他认真地将这个问题写成一篇长篇小说。”
“先不论克莉丝蒂,连昆恩也没写过?”我感到有点意外。
“嗯,但他有一篇关于醉汉的离奇密室杀人事件(2)。”
“就是莱维尔系列的其中一篇嘛!”
“这个问题暂且放在一边。”兰子转向中村警官,“推理小说史上第一篇成为印刷品的‘无足迹杀人,据说是亚当斯(Samuel Hopkins Adams)的《死亡飞行》。我记得这应该是一九〇三年刊在《岸边杂志》(3)上的作品。遗憾的是,这部作品尙未被引进翻译,所以我也还没读过。听说内容是描述一起发生在沙滩上的命案,尸体旁除了死者的足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足迹,相当有意思。”
“原来如此。”中村警官深思了一会儿说,“读了那篇小说,说不定就能解开‘久月’那起事件的谜了。还有其他的吗?”
“有。”兰子用力颔首,“如果从我最爱的江户川乱步开始说起,则有《黑手帮》、《梦游者之死》与《何者》(4)等短篇作品。另一方面,莫里斯·卢布朗的短篇集《八点钟》(5)收录了《泰瑞莎与洁美妮》与《雪地上的足迹》两篇名作,其中出现的足迹诡计被公认为是经典代表。”
“那是亚森·罗